一段躬亲踏访、促膝长谈、扫榻以迎、虚席以待的佳话,就此伤感落幕。
旁人皆可在人前落泪,皆可以腹诽谩骂,皆可以捶胸顿足,却唯独辽东太守公孙度不能!
没有人知道,他只能独自立于城头痛心疾首,在风雪呼号的掩饰下,泪流满面……而此刻,他又不得不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将那风霜雪雨所侵蚀磨砺的累累伤痕,逐一收拾隐藏在内心里。
尽力维持满面的慈祥关爱,笑容可掬地出现在家人面前,竭力营造温暖和睦的岁末喜庆氛围。
如同这世上所有的男儿汉,做为家中的顶梁柱,痛了伤了也咬牙撑着,有泪如倾也绝不当着家人,个中苦楚,唯有自知。
此时的公孙度,只是一位为呵护亲人儿女撑起一片天的凡夫俗子。
夜半子正时分,渐渐密集的爆竹声远远传来,宣告大汉开启了中平五年(公元188年)的时光。
公孙度见席间儿女皆无声静坐,强颜欢笑道:“旧岁已过,新年方至。
但有忧心烦扰之事,尽皆抛诸脑后吧!
今夜难得聚首团圆,合家欢宴,惟愿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来,且尽饮此杯!”
公孙度举盏向天,也不等待他人跟从,仰面一饮而尽。
眼中的寂寥失落一闪而过,伴着苦涩酒水一并豪饮入喉,无论其中百般滋味皆囫囵着大口咽下。
身侧的公孙林氏微蹙双眉,欲言又止,也随之举起酒盏来以袖遮面,借此掩住眉眼间的忧郁神色,却是浅尝辄止。
“惟愿阿父阿母身体康健、兄长嫂嫂事事如心。”
公孙菡直起纤细腰身,双手举杯祝祷,尔后竟也是难得的一杯饮尽,然后便嫣然对着父母大人道:“儿不胜酒力,有些醉了,这就先行告退。”
说罢起身,娉婷袅袅,行至门前却想起一事来,回转身对正关切望着自己背影的公孙林氏道:“阿母,新旧宿岁饭,还是不要倾倒弃置街头为好,施予那班乞儿与孤寡穷苦之人,岂不更好?”
公孙林氏闻言自然是颔首微笑着应允,菡儿此时还能想起这般微末小事,你是真的醉了吗?(《荆楚岁时记》:“岁暮,家家具肴蔌,诣宿岁之位,以迎新年。
相聚酣饮。
留宿岁饭,至新年十二日,则弃之街衢,以为去故纳新也。”
古时留宿岁饭,除食用一半,另一半于清晨扬洒于门前,取其承前启后、年年有余之意。
)门内的侍女熟练地为小娘子披上一领狐裘罩袍,门外自有奴婢轻轻横推开格扇木门。
公孙菡出门一瞥,才见萼儿、苹儿与其余数名丫鬟皆拥在靠近暖阁灶房的廊前,因那处廊道下方有盘旋回转的烟火暗道,聚在那里等候多少可以借些暖意驱寒。
萼儿、苹儿见自家小娘子出得暖阁,忙不迭立起身快步迎上前来,两张小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如同熟透的苹果。
见小娘子郁郁不乐,驻足凝望廊外不疾不徐的飞雪,长出一口气,似乎吐出了积郁良久的烦闷,萼儿轻声问道:“小娘子,可要为你去备些醒酒汤?”
“不必了,倒是你们,可用过正旦宿岁饭了?”
说着伸出双手,一左一右抚摸两位小姊妹的脸颊,口中怜惜道:“等得久了吧,脸蛋儿都冻得红了。”
“嗯,用是用过了!
就是……就是,没有吃饱……”
苹儿撅起小嘴幽幽道。
公孙菡不禁莞尔一笑,指尖轻点着苹儿冰凉的小巧鼻尖道:“那好,苹儿你去后厨传个话,待会送些甜汤点心去我房内,我们三个一起继续守岁!”
不知怎的,自共同经历过那场血腥残酷的刺杀之后,三位少女之间仿佛变得更为亲近了,与这两位伶俐乖巧的姊妹厮守在一起,公孙菡的心头便感觉轻松许多,再不必掩饰心中的喜忧情绪。
望着苹儿兴冲冲蹦跳去往后厨的轻盈身影,公孙菡领着萼儿沿长廊缓缓往闺阁行去,思绪如廊外悠悠的飘雪,纯洁,却纷乱。
方才一口饮尽的酒水此刻却泛起了后劲,渐渐的面红如霞,情难自抑,微醺时禁不住仰望天穹,心中默念:你此时,也如我这般想着一个人吗?何时才能,烟火年年,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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