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先生一开始不是下放到我们堡子里的,按规定,他要到公社石碴厂改造。
六子爹找到公社书记,说要把姚先生带回堡子里。
公社书记默了半天,不大同意。
他说,姓姚的是来接受改造的,不是让他来教书害人的。
六子爹走出办公室,在公社大院转了几个磨磨,突然高举起拳头,喊,打倒姚白玺,打倒走资派!
姚白玺就是姚先生,但堡子里不叫他姚白玺,叫他姚先生。
姚先生让六子爹用骡子驮进堡子里那天,堡子里集满了人。
大家争先恐后,都想看一看这个上海人长什么样,是不是头上长着角。
六子妈仗着自己是队长女人,挤在最前头。
看着看着,六子妈高叫起来,白,白啊,真白。
那天姚先生穿一件蓝涤卡中山装,下身是劳动布裤子。
六子妈看到的白,是姚先生脖子里露出的衬衫领,还有他的袖口。
六子妈一喊,堡子里所有的眼睛全都集中到姚先生脖子里,天啊,世上还有这样白的领子。
堡子里人经几辈子,谁见过这么干净的白!
姚先生脸一红,微微地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这一下,堡子里的女人们全都看清了他的脸。
哟嘿,像,真像。
六子妈又喊了。
姚先生的脸是我们堡子里看到的第一张城里人的脸,比葱白,比萝卜嫩。
堡子里的女人想了好多东西,都比不出。
总之,就一个字,白。
边上的六子爹跟他一比,妈呀,简直就像刚从煤堆里挖出的。
六子妈说的像,是说姚先生像先生。
其实六子妈也没见过先生,不知道先生该长什么样,但看了姚先生,六子妈就觉得先生就是姚先生那样,只有姚先生这样的男人,才配叫先生。
你瞧,他站在阳光下,身子微微侧倾,脸始终对住看他的人,面色温和,露着浅浅的笑。
这样的站相堡子里哪个男人有?就是公社书记,让他一比也给比得没了人样。
还甭说他戴着眼镜。
一提眼镜,堡子里又是一阵唏嘘。
堡子里也有人戴眼镜,都是先人传下的石头镜,很值钱,两个圆坨坨,拿细铁丝或麻绳绑头上。
姚先生不,姚先生戴的是金边眼镜,很文雅地戴在耳朵上,看上去又清爽又精神。
那天姚先生说过一句话,六子爹硬让他说的,他双唇微启,先是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就那牙齿,已把堡子里迷倒了。
等他的话出来,堡子里的啧啧声就响成了一片。
我是来接受改造的,请贫下中农教育我。
改造是什么?堡子里的男人女人交头接耳,互相打听这个词。
他们懂劳改,杀了人偷了牛都要抓去劳改,改造就有点不懂。
改造就是劳改。
六子爹大声说。
你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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