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君硕没空跟她闲扯,他直截了当:“从秦与高一到现在,明艺你扪心自问,你跟儿子对弈的这几年,除了让他心里更叛逆,还起到了什么正面效果?”
一句话堵得秦明艺哑口无言。
何君硕一点面子都不给她:“这么多年的律师我看你是白当了。”
秦明艺下意识辩驳:“我这叫医不自医!”
说完她又后悔,她跟他那么客气做什么,就应该直接一句“关你什么事”把他给顶回去。
“我这个律师是不是白当了,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何君硕不跟她抬杠,他始终记着他此通电话的目的:“不管怎样,你现在已经知道这条路错了,你还要一条路走到黑?”
秦明艺拒绝承认,她走错了路。
可今天中午,她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吃饭的时候,不管秦明晗说什么,她都提不起兴趣。
而这顿饭也是她主动约的秦明晗。
何君硕言辞恳切:“明艺,你肯定也不想跟儿子闹成陆柏声和他母亲那样,那咱们换个方式不行吗?”
人很难拒绝别人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时的好意,哪怕这个好也许只是流于表面。
秦明艺也不例外。
所以在何君硕说出陆柏声和他母亲时,她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得换个行之有效的方法?毕竟这条路她已经看到了尽头,秦与不可能跟她妥协,而蒲晨亦不愿意配合,她再往前走就是条死胡同。
在儿子面前,她不愿让步,也心有不甘。
秦明艺慢慢冷静下来,不再冷嘲热讽:“洗耳恭听。”
何君硕对症下药:“你反正经常来北京出差,以后每次过来,你就去找蒲晨吃饭,看看她,算是和解。你说你一个见过世面的律师,去威胁一个不能说话的小姑娘,你自己觉得过不过分?”
秦明艺没吭声。
她从蒲晨学校回来到现在,心里头一直不舒服,特别是想到蒲晨那个无助迷茫的背影,还有最后蒲晨拼命追她汽车的那一幕,强烈刺激着她。
何君硕继续:“你既然爱秦与,那你试着爱屋及乌,接下来几年你花点时间跟蒲晨相处,撇去所有偏见去对她”
“不是,何君硕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秦明艺打断他。
这么荒谬,亏他想得出来。
何君硕说:“我正常,你也没疯。你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再去找漏洞回击?我再次质疑你的专业水准。”
秦明艺:“”
她严重怀疑何君硕就是找这个机会来奚落她。
何君硕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不跟蒲晨接触你怎么去了解她到底跟秦与合不合适?全凭你心情?律师最忌讳感情用事。”
“只有你这个当妈的拿一颗平常心去对待孩子的恋情,秦与自己才能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现在天天想着拆散他们,他那个叛逆心你又不是不清楚,他绝不会向你认输。”
只有跟客户沟通时他才会一次性说那么多话。
何君硕抿了几口水,接着说:“你想为儿子好你得好到点子上,信我的,别再插手了,让秦与尽快回到正轨上,说不定等他冷静下来,发现法学并不合适他。”
中间有几秒的停顿。
他表明自己的态度:“要是三年后秦与还是坚持攻读法学,那一定是他深思熟虑过的选择。我完全接受他不盲目的决定。”
“明艺,我跟你比儿子多活了二十多年,不是到现在还不知道哪条路是对的吗?”
秦明艺耐着性子听完他这一席话,然而无动于衷。
她得让他认清一个事实:“何君硕,你自己就是现成失败的例子,你打算再让儿子走一遍你的老路?”
这话何君硕不爱听,什么叫他是失败的例子?
他质问:“你觉得我当初为了你选择学法律专业是失败?”
秦明艺没回应他的质问,她心里头隐藏了十多年的情绪,今天被抽丝剥茧,那种不适感侵袭了五脏六腑。
那是他失败的过去,何尝又不是她失败的人生。
她那边好一会儿都没声,何君硕自顾自道:“我当初选择当律师,我父母完全尊重我的意见,也给了我足够的时间去考虑。”
秦明艺能体谅何君硕今天来当说客,他想给秦与最起码的尊重,就像当初他的父母对他那样。
离婚后,他们第一次将过去拿到台面上掰扯。
当年何君硕都能舍弃他父母给他在国外铺好的路,跟她一起回国创业,她们两家又是门当户对,结婚了还有了秦与,可最后怎样?
还不是离了。
所谓的爱情,不过如此,她没想到何君硕自己跌了跟头还是不长记性,非要由着秦与来。
秦明艺问他:“何君硕,这些年你有没有后悔过?”
冷不丁提到最初,即便有心理准备,何君硕内心还是有波动。
他问:“后悔什么?”
秦明艺的指尖还撵着餐巾布,成了她宣泄汹涌过往的道具。她跟何君硕都不是喜欢活在回忆里的人,所以离婚后,他们各自又恋爱再婚。
认识他们的人不敢置信,他们能将曾经剥离的那样彻底,彻底到他们的婚姻好像是两家联姻的产物,失去了也没什么可惜。
然而内心的煎熬和痛苦,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挣扎着从过去抽离,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后悔离开了你的家人跟我回国,后悔当了律师。”
何君硕和她说话时永远理智在线:“秦律师,你的逻辑思维呢?谁后悔的事还让自己孩子再来一遍?”
秦明艺不想跟他争辩,因为不想再提她跟他的以前。但不得不承认,何君硕的这通电话,让她原本坚持的一些想法产生了动摇。
她跟秦与的博弈,明显是她输了,可她不愿放弃,试图最后一刻翻盘,而现在何君硕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不可能再翻盘。
何必再徒劳。
刚挂上电话,秦明晗把果盘推到她跟前,让她吃几个草莓消消火气。
秦明艺现在已经不气,她捏了一个放嘴里,草莓酸甜可口,但她没那个心境去品尝,放任自己肆意走神。
秦明晗不知道何君硕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不过堂姐前后态度的改变却显而易见。
她问:“姐夫给你支了什么高招?”
秦明艺咽下草莓,简单转述何君硕的想法。
秦明晗笑:“你还真打算听姐夫的啊?”
“不是听不听的问题,是我没有更好的法子。”这是秦明艺的无奈之举,她始终有个顾虑:“你也知道我跟秦与之间那道裂痕有多大。”
虽然他们都避而不谈,但裂痕一天没修复它就横在那里一天,时刻提醒着她,儿子曾经因为她的原因,差点连命都没了。
她害怕逼秦与逼得太紧,强行让他跟蒲晨分手,他又像高一时那样破罐子破摔,彻底放纵自己。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所以,她想试试何君硕说的法子,看看能不能真的摒弃对蒲晨的固有偏见。
秦明晗挑了一个最大的草莓给她:“你准备什么时候找蒲晨和解?”
秦明艺现在没有心情考虑这些,刚找过人家,立马又去跟人家和解,她自己面子上过不去,总得给自己做做心理建设。
她含糊其辞:“再说,最近没空。”
秦明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其他没再说什么。
她没想到堂姐真要试着去了解蒲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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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个小时的平复,到了下午蒲晨的心情趋于平静,在用冷热毛巾交替敷过眼睛后,基本消肿。
另外两个室友是本地人,周末回家去了,宿舍只剩她跟卓萱。
她眼睛哭肿的事,卓萱没有多问她半个字,给她足够的时间来自愈,下午卓萱也没有提出去自习教室,而是默默在宿舍里陪着她。
一度很难过的时候,她找出高中写的日记看。
那种青涩又酸涩的滋味,她记忆犹新。
【今天是秦与转来的第十一天,我没能管住自己,每个课间都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后又去茶水间接水,每次出去都心虚,就怕有人看出我是为了看秦与才一趟又一趟出去进来。一个课间我从后门走两次,从他旁边经过了两次。】
【今天是秦与转来的第二十二天,今天是我值日,我问爸爸要了一条新的吸水方巾,带到学校当抹布,把外面的护栏台擦了好几遍,秦与课间就喜欢趴在那打游戏。】
【今天是秦与转来的第一百九十五天,秦与把我的校牌别在他校服上,没想到被值周的老师发现了。】
【今天是我暗恋日记被发现的第三百六十四天,也算是我跟秦与互相表白的第三百六十四天,中午吃饭时秦与问我,晨晨,知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当然记得,怎么会忘呢。】
正看着日记,她的手机振动。
蒲晨从日记本里回神,收起日记本。
秦与给她发来消息:【宝宝,在宿舍吗?】
他那边现在才凌晨三点多,蒲晨以最快的速度打字:【在的,今天是周末,你怎么起这么早?还是你到现在没睡?】
怕他担心自己,在他没问之前她主动报备:【我眼睛现在好多了,不疼,不盯着看看不出来哭过,以后那本小说我再也不看了。】
秦与回她第一个问题:【没睡,就怕醒来收到你跟我分手的消息,趁天还没亮,我先联系你。】
一阵钝疼从胸腔里弥漫开,蒲晨:【你知道了?】
秦与:【嗯。】
他们一直用文字聊天,他没提出要视频。
【我不知道我妈跟你说了什么,你肯定也不会原话告诉我,但不管她说了什么,肯定是带着偏见和不满说的,你听听就算了,千万别往心里去。】
【不管是我现在的学校,还是我以后要攻读的法学院,都是我梦寐以求的。换成你能有幸读这两所大学,你会跟我一样的选择。你从来都没有耽误我,我没有因为你选择留在国内读大学,你高中时也没有因为我要出国变得沮丧,我们都在为自己喜欢的学校去努力。所以晨宝,你别因为我妈的几句话就否定我们三年的不容易。】
秦与见她不吱声:【宝宝你说句话。】
蒲晨:【秦与,我在呢。】
秦与又发来:【我就怕你到时铁了心跟我分手,我再怎么挽回都挽回不了,就像陆老师跟姑姑那样。】
【晨宝,不管什么时候,都别为了所谓的为我好跟我分手行不行?那样的好,我不需要。】
蒲晨按着眼睑,【我上午拒绝了阿姨的要求,她应该很不高兴。我不会跟你分手,除非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
秦与吁口气,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心疼道:【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呢。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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