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光大燥,火焰燃烧着村子,那些高头大马的强壮蛮人肆意掳掠,虐杀百姓。
高一鹤把哭喊挣扎的连倩茹拖走,两人走之前的最后一幕,是倒地流血不止的男人和被那群蛮人压在身下的女人。
那一天,他也受了很重的伤,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连倩茹拖到了山上的一个山洞,最后失血过多晕倒。
等到他醒来,发现身上的伤被处理过,他的小姑娘不见了。
忍着脊背上深深的刀口,感受着黏腻鲜血在顺着身体滑下,他一步一步走下山,滴答的血迹连成线,从山顶到山下。
他走到了那个村落,遍地残骸,鲜血淋漓,屋倒石散。
之前跑他家蹭吃蹭喝的小胖子被一根粗大的房梁压的口吐鲜血,身体僵硬地死在了脏污的地面。
那个老是给他家送吃喝的大爷脖颈上是深深的刀痕,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喜欢和连倩茹玩水的一个漂亮姑娘,满身青紫斑驳,赤身裸体惨死在街道上。
他看到了坐在一颗大石头上,衣衫褴褛,满身污泥,目光怔怔,神情恍惚的连倩茹。
“连倩茹……”他小声叫她,生怕刺激到这人已经脆弱到极点的神经。
“高一鹤……”小姑娘轻轻低喃,“他们死了。”
“我……我想回家……”低低的喃喃声渐歇。
她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我想回家!!我要爸爸妈妈!!”
“送我回去吧!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我要回去!!我还要上学……”
她的哭声像刀子一样剜着高一鹤的心。
他没有说什么,沉默地把姑娘抱在怀里,一步一瘸地远离了这里。
这个世道,不适合连倩茹。
他把人带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白天照顾她,晚上去捉鬼,每天披着月光的余晖走进房门,就能看到在窗前失神看着月亮的连倩茹。
她在想谁?没人知道她在想谁,她大概意识到了,那个自由平等的世纪,她的故乡,终究回不去了。
几天后,小姑娘缓过来了,对他说:“我要他们死。”
她的眼中是刻骨的恨意。
高一鹤看着这双不复天真的眼睛,低声道:“好。”
高一鹤从来不会拒绝连倩茹,这是他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人类,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也是他见过的,最纯净良善的灵魂。
小姑娘会很多他不懂的东西,什么炸药,什么火统,什么炮弹。
还有化学方程式,氢氦锂铍硼之类的。
“嘭——!!”这是房子被炸飞的声音。
“咳咳……”她灰头土脸地从废墟里爬出来,黑到高一鹤不忍直视。
她张牙舞爪,皱着自己的脸:“别这么看着我!我会成功的!”
高一鹤不忍的偏开眼,轻声细语道:“你的头发……”
“……”
“啊啊啊啊!!!!”
小姑娘又失败了……
直到有一天,连倩茹激动地把一把黑长的东西塞给他。
“成功了!!我成功了!!高一鹤!!!”
高一鹤看着她笑,也忍不住温柔了自己眉眼,掩袖轻笑一声。
真好,成功了。
她终于又笑了。
笑起来的连倩茹,魂魄都是在闪着光的,是高一鹤从没有见过的耀眼明亮。
曾经一直处在孤寂又冷清中的高一鹤,很喜欢这样明媚张扬的人,会让他也有一种被照亮的感觉。
两人把东西上交给了朝廷,第一把火统作为纪念品被送给了高一鹤。
“这是第一把!很有纪念意义的!”
高一鹤把火统珍惜地放进了匣盒里。
把这些东西投放到战场上那一天,他和小姑娘一起去看了战场,肢体横飞,鲜血四溅,无数条人命死在了这些夺命武器上。
他以为她该会开心,可那一天过后,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灌了个烂醉,高一鹤在旁边看着她喝酒。
她一滩烂泥趴在桌子上,喝得醉醺醺的,不停问:“我是对的吗?”
把那些东西研究出来,是对的吗?死那么多人,是对的吗?
高一鹤不知道。
武器被滥用,在统一人手冷兵器的战场上,这些东西势如破竹,有贪污腐化的官员把设计图流传了出去,其他国家之间的战争也用上了热武器。
连倩茹脸色苍白,无力地走过一处又一处人间地狱。
夜晚的睡梦中,她常常被惊醒,跑到他的房间,单薄的肩膀颤抖着:“高一鹤……”
她的眼睛在惨白瘦削的脸颊上大到恐怖:“我要被吃掉了……”
被这个时代吃掉了,要被同化掉了。
他温柔道:“没事,你还有我,不会被吃掉的。”
“你害怕了,就来看看我,和我说说话。”
她愣了愣,然后哭着道:“幸好有你。”
他陪着小姑娘又去了一次战场,看着残骸遍地的血泥地,她的黑发在空中飞舞,背后是火焰熊熊的战场。
死的人真多啊,多到她又要哭了,
可这一次,她没有哭。
这么多年以来,看到了那么多愚昧的百姓,看到了那么多不平,受了那么多屈辱,都化为了不甘的烈焰,在她眼中燃烧成野望。
她背对着惨烈的战场,眼里是不灭的焰火,是不屈的愤怒。
她说:“高一鹤,我想当女皇,你干不干?”
他笑了:“好。”
他从来不会拒绝她,明媚张扬的魂魄,不该熄灭在世俗的压迫之下,高一鹤想要守护这样的烈阳。
连倩茹也笑了,她又道:“幸好有你。”
两人相互扶持,从最底层开始做起,拉拢人手,打理财物,培养军队。
连倩茹曾经干净天真的眼睛变得冷厉肃杀,军队的生活让她越来越铁血强硬。
烈日灼心,在腐臭的尸地里,女皇进行了第一次蜕变。
她看着底下泄密军报的军官,吐出无情冰冷的字眼:“杖杀。”
他看着这个人,觉得有点陌生。
小姑娘成了女皇,她再也没哭过。
发动兵变那一天,女皇把火统抓在手里,熟练的拉动锁栓,冰冷坚硬的铁皮紧贴着她的皮肉。
高一鹤说:“今天过后,你就是女皇了。”
她手一顿,没有抬头,只说了一句他又听不懂的话:“我当女皇,不是为了当女皇。”
小姑娘心思越来越深了,他看不懂。
这个过程很顺利,看到女皇陛下加冕的那一刻,没人知道高一鹤心里是什么感受。
好像当初那个从桃花树上跳下,掀起一阵清风和落叶的姑娘,已经回不了头了。
加冕那一天,高一鹤被封为了国师。
从此,女皇主朝臣,国师主百姓,两人携手并肩,共创佳话。
那是官话。
其实私下里,女皇会愤愤地拍桌子冲他吼:“那群老不死的!就是觉得我一个女人做不了皇帝!成天找事!”
高一鹤表面说着别生气,生气伤身体,转头就给自家女皇找场子,仙气孤高,出尘脱俗的国师大人成了整个朝廷的噩梦。
他清冷绝色的皮囊之下,藏着在他们看来诡谲多变的病态阴暗。
对比,女皇骂道:“放他娘的狗屁!这个世界上能有比高一鹤还温柔的人吗?”
“你一个清冷温柔的大美人谁瞎了眼说你是包藏祸心的疯子,脑子抽了?”
高一鹤淡淡的把为她沏茶,白玉一般纤长漂亮的手指捧上青瓷。
女皇瞬间迷了眼,忘了刚刚的生气,不停赞叹:“好看!好看!你怎么这么好看!”
“你不是道士,是下凡的仙君吧?跟雪一样的剔透干净,这是要美死我吗?”
高一鹤含笑的看了她一眼,觉得女皇陛下看着他的脸发痴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看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没看腻吗?
久而久之,女皇干脆带着他每晚一起喝酒骂人。
后来他才发现,女皇居然还是当初的性子,明明已经经历了那么多,还是爱哭鼻子。
喝醉了,她总会哭着说:“高一鹤,我想回家,我想爸爸妈妈。”
然后她又道:“幸好有你。”
高一鹤不知道她为什么在骂封建迷信,在骂世人愚昧,在说想回家的时候都要带上个“幸好有你”。
他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
他问过:“想回去,为何不回?我陪你。”
“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女皇不想娶夫,朝廷逼迫,群臣下跪,整个朝堂上居然只有一个高一鹤站着。
女皇陛下大怒,好好罚了一通这群看不懂眼色的苍蝇。
在当夜来找他喝酒时,她突然道:“女性不该困囿于厨房,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要大胆走自己的路。”
很好听的一句话,他莫名的深深记住了。
女皇陛下不想成亲,高一鹤觉得没什么,小姑娘如果觉得这样能更开心,那就去做。
皇帝他都可以陪她去当,不过是个成亲罢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过连倩茹总说要把高一鹤嫁出去。
高一鹤不明白自己的女皇陛下在想什么,为什么自己身为女子不去成亲,反而要让他这个男子嫁人?实在奇怪!
女皇振振有词:“你这容貌,你这性格,就该是嫁人的那个,香香软软的,又娇又美,找个好老攻宠着你不好吗?”
高一鹤:“……”
他突然很怀疑自己在女皇眼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形象。
香香软软,又娇又美,说的是他吗?
国师大人蹙着自己淡长的眉,剔透漂亮的眼睛里含着不解。
女皇当政期间,赏罚分明,还颁布了不少的教育措施,更是极力抵制女性裹脚的陋习,减税减赋,重视农商,推举科考。
没人能说她做的不好。
高一鹤陪了她一辈子。
她死的那天,脸上皱纹遍布,老人斑也找上了她的脸。
明明很难看,他还是觉得好看。
他的小姑娘不会老。
“高一鹤……”她迷迷糊糊地低语,“你居然不老……你为什么不老啊……”
高一鹤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缓慢道:“我是妖。”
是鹤妖,自愿放弃修仙之路身入红尘的鹤妖。
放弃修仙路的仙鹤,天生的不死不灭,直到自愿身死道消,魂飞魄散那天才算寿终正寝。
女皇陛下怔然地看着他:“那我死了,谁陪你啊?”
活的那么久,看着身边亲近在乎的人一个个离世,谁来陪着她的高一鹤啊?高一鹤该怎么办?
“没关系。”高一鹤摸着她的头,温柔道,“鬼魂不灭,找不到人类,找厉鬼也可以。”
他总归不会孤单。
女皇陛下这才轻“唔”了一声,放下心来。
这个叱咤风云一生的女皇陛下在临死前突然掉下了眼泪,她说:“高一鹤,我想回家。”
然后她道:“幸好有你。”
在直面封建礼教的时候,幸好有你陪我。
在怀疑自我的时候,幸好有你陪我。
在想回家的时候,幸好有你陪我。
世人愚昧无知,在层层阻碍面前,幸好有你陪我……
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幸福。
女皇陛下闭上了眼睛,这一闭就是永远。
高一鹤没有理会殿外的哭喊,他平静地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清风拂过,烟雨蒙蒙。
她来时是春日,去时也是春日。
春日好,她喜欢这样的生机勃勃。
真奇怪,他明明是妖,可居然会感到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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