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疏。</p>
灵石县卧虎巷，陈家府邸后花园。</p>
满园俱是县太爷陈翀肆意的大笑声。</p>
“哈哈哈，好，很好，鸾香快些爬，砚月和娥眉也快些，谁最先爬完十圈，明儿我让她做一天人。”</p>
陈翀披着一件用来御寒的鹤氅，双手轻捧冒着丝丝缕缕热气的青花瓷茶盏。</p>
而第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房小妾，浑身寸丝不挂，四肢着地，如猎犬般沿着偌大后花园的围墙，一圈一圈快速爬行。</p>
膝盖被磨破了皮，鲜血淋漓，几可见骨，以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三条猩红痕迹触目惊心。</p>
……</p>
灵石县祈龙巷，曹家府邸主卧房。</p>
身着甲胄的曹刚取下挂在墙上的佩剑。</p>
悬佩腰间。</p>
绣床上，稚子已然熟睡。</p>
身旁，妇人双手捧着一件氅衣。</p>
烛光中，女人柔情似水的眼眸里满含忧愁。</p>
“夫君，有白柳和县衙那么多捕快，你又何必受寒流肆虐之苦？”</p>
曹刚接过氅衣，轻语道：“我这半辈子，也算走南闯北，然而从未遇见过那样天资横溢，温醇坚韧的少年。”</p>
“一轮假以时日，必定璀璨绚烂，照破山河万朵的稚阳，因我而陨落。”</p>
“结局早已注定，无法更改，我能做的，便是送少年最后一程。”</p>
曹刚轻轻握了握女人温软素手，柔声道：“去睡吧，不用等我，我要很晚很晚才能回来。”</p>
“万事小心。”</p>
“好。”</p>
……</p>
阿飞回到兰家小院时，看到兰香正站在屋檐下翘首以盼。</p>
少年想到了娘亲和翠儿姐。</p>
“你回来了。”</p>
兰香脸庞绽放着暖意融融的笑容。</p>
“嗯。”</p>
少年轻轻点头。</p>
“洗手用膳吧，饭菜要凉了。”</p>
“好。”</p>
阿飞往灶屋走去，兰香转身进了正屋。</p>
少年脚步忽然一顿，剑眉紧蹙。</p>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p>
……</p>
最后的晚餐属实丰盛。</p>
四方桌上，摆满了兰香费尽心思烹饪的十数道菜肴。</p>
酒水、素菜、肉菜、汤，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应有尽有。</p>
兰香拿起青釉短嘴执壶倒了满满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少年。</p>
“小哥，此一别，也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p>
“你我尽饮此杯。”</p>
兰香唇红齿白道。</p>
“好。”</p>
阿飞接过酒盅，与少女轻轻碰杯后，两人一饮而尽。</p>
“兰姑娘，伯父呢？”</p>
放下酒盅，阿飞疑惑询问道。</p>
“爹爹吃过了，去串门了。”</p>
不胜酒力的少女只是饮下一杯，脸蛋立刻腾起微微酡红，“这顿饭菜，是我为你一个人做的，爹爹心里一清二楚呢。”</p>
“小哥，快吃吧，要凉了~”</p>
抓起一个大白馒头，阿飞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p>
少女眉眼弯弯，笑盈盈道：“好吃吗小哥？”</p>
腮帮子鼓鼓的阿飞点点头，“好吃。”</p>
屋外。</p>
无声无息，小院院门忽然被推开一条缝隙。</p>
当先进来的，是腰悬狭刀的白柳，然后是十数位身着青衣的县衙捕快。</p>
屋内。</p>
少年正欲夹菜的手蓦地僵在半空。</p>
缓缓扭头。</p>
倒映在少年那双熠熠漆瞳内的，是一道道杀气凛然的魁梧身躯，是一张张面无表情的冷酷脸庞。</p>
脸色骤然一变。</p>
噗嗤一声，少年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p>
宛若墨汁，泼洒在满桌菜肴上。</p>
感受着五脏六腑撕裂般的剧痛，少年瞪大眼睛，看向兰香。</p>
四方桌对面，少女那张清秀脸庞寒的像一块冰。</p>
冰上，滚落下无数颗晶莹剔透的滚烫珍珠。</p>
少年瞳孔微微收缩。</p>
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p>
原来是少女的衣裳。</p>
雪白素衣如孝服。</p>
“噗嗤~”</p>
又是一口黑血，狠狠摔在碗碟之间，溅了少女一脸。</p>
少年双手撑着桌子，艰难起身。</p>
冲少女淡淡一笑。</p>
“救命之恩高于天，厚于地。”</p>
“兰姑娘，从今往后，咱们互不相欠。”</p>
微微颤抖的手，拿起倚着木桌的铁剑，少年踉踉跄跄走出屋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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