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能想象吗？挺着大肚子的灵儿姐姐，为了腹中孩儿的营养，每日往市集捡烂菜叶子。”</p>
“每日只敢吃小半碗粟米饭，每日都得前往镇外，一小捆一小捆拾柴。”</p>
“那年的冬天，特别长，也特别严寒。阿飞，出生在一个狂风暴雪肆虐的黑夜。”</p>
“就在那间寒风刺骨的屋子里，灵儿姐姐为自己接生。”</p>
“自己剪断脐带，自己烧了热水，洗净阿飞一身血污。”</p>
“阿飞是早产儿，降生当夜，一声没哭。”</p>
“灵儿姐姐以为孩子活不过那个寒冬。”</p>
“呼~”</p>
说到此处，柳翠儿深呼一口气。</p>
伸出拳头，重重捶打了几下胸口。</p>
“由于难产大出血，灵儿姐姐落下了病根。”</p>
“阿飞一岁时，灵儿姐姐先是双脚腐烂，随即一直往上，直至蔓延到双腿，危及性命。”</p>
“贫苦人家，孤儿寡母，连吃饱穿暖都是问题，更何谈医疾。”</p>
“阿飞两岁时，一个狂风骤雨、电闪雷鸣的黑夜，灵儿姐姐将孩子托付于我。”</p>
“那一夜，她独自一人，烧了一锅热水。嘴里咬着木棍，拿起锯子，将两条腐烂至几可见骨的腿，生生锯下。”</p>
“那一夜，在我记忆里，很长很长。”</p>
“翌日，一夜未眠的我，推开屋门。”</p>
“先生，那副场景，妾身这辈子都忘不了。”</p>
“木床上，到处都是血。地上，躺着两条血肉模糊的断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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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褥仿佛在血水里浸泡过。那根木棍，断成两截，上面满是牙印。”</p>
“灵儿姐姐那张染血的脸庞，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比年画上所谓的仙子，漂亮上几千几万倍。”</p>
“先生，或许是妾身见过的人太少，孤陋寡闻。不论从前、现在，还是将来，灵儿姐姐，都是我最敬佩的人。”</p>
“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灵儿姐姐。”</p>
自锯双腿！</p>
身为冷血动物的朱九阴，此刻双手掌心，竟也不由得一片湿润。</p>
“先生，阿飞是个好孩子。”</p>
“从懂事起，稚嫩的肩膀便担起了一家之主的责任。”</p>
“三四岁时，就踩着小板凳，学着做饭，学着给灵儿姐姐熬药。”</p>
“别的孩子，能坐在窗明几净的学堂里读书识字。而阿飞，只能困在逼仄的灶屋里，日复一日摇晃着扇子。”</p>
“别的孩子，上树偷鸟，下河摸鱼，成天疯玩。而阿飞，只能孤身一人前往大山深处，采挖药草。”</p>
“别的孩子，一年几身新衣裳。而阿飞，只能穿着粗布麻衣，踩着破烂草鞋。”</p>
“左邻右舍见不得母子凄苦，隔三差五便会接济一番。”</p>
“然，张三家今儿给了三个白面馒头，阿飞明儿立马还四个。”</p>
“李四家今儿给了两斤肉，阿飞明儿便会还三斤。”</p>
说到这里，柳翠儿看向朱九阴。</p>
“先生，其实当年，杨家药铺的杨掌柜，曾去找过姐姐。”</p>
“杨掌柜看过后，告知姐姐，想要活命，则必须舍弃双腿。”</p>
“而杨掌柜，愿为姐姐免费截肢。”</p>
“只要麻药剂量足，姐姐便会陷入昏迷，截肢过程中，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p>
朱九阴皱眉道：“为何拒绝？”</p>
柳翠儿苦涩一笑，“于杨掌柜而言，为姐姐截肢，不过善意的举手之劳。可于姐姐而言，那份恩情，太大太重了。”</p>
“姐姐深知，截肢后，她一个残疾人，根本还不了杨掌柜的恩。”</p>
“这份天大的人情，只能沉甸甸压在阿飞肩头。”</p>
余家贫，故寸恩不欠。</p>
“姐姐唯一的心愿，便是阿飞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p>
“这么多年，姐姐与阿飞，从未欠下小镇任何人的恩情。”</p>
“先生，”</p>
柳翠儿神情严肃道：“妾身之所以与先生说这么多，是因为我深知，姐姐活不了多少日子了。”</p>
“阿飞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p>
“如果先生做不到，请与妾身直说。”</p>
“我会带着姐姐的心愿，将阿飞培养成人。”</p>
朱九阴正襟危坐。</p>
嗓音温醇却坚定道：“翠儿姑娘，请你放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p>
“我会作为父亲，教育阿飞，并守护他一生。”</p>
“先生，谢谢~”</p>
柳翠儿眼里噙着泪，嘴角却挂着笑。</p>
“若让阿飞知道，有这么多人想着他、念着他，孩子做梦都会笑醒的。”</p>
娘亲、师父，加上翠儿姐，一共三人。</p>
很多吗？</p>
于小不点而言，简直太多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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