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平静地认识到了一个足以让那时候的小林遇青绝望的真相——她才是那个真正被父母双双抛下的人。</p>
从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执着于母亲的爱。</p>
又或许说，她不再执着于任何人的爱。</p>
而当时，在陈景白问出那句话后，小林遇青深深陷入莫大的恐惧之中。</p>
她怕陈景白会说出真相。</p>
但陈景白什么都没说。</p>
后来，陈景白偶尔也会带她出门玩，犯了什么错就推到小林遇青身上，想使什么坏也指使小林遇青去做。</p>
比如那时动画片中总出现小熊偷蜂蜜的画面，正巧撞见公园树上坠着一个蜂窝，好奇心趋势，便指使林遇青去摘。</p>
小孩们没有分寸，不懂危险。</p>
万幸那只是蜜蜂窝，而非马蜂窝。</p>
当蜜蜂乌泱泱出巢，那些在底下帮忙扶着梯子的男生就四散窜逃，只剩陈景白一边骂一边拼命扶稳，可到底那时还小，跌跌撞撞摇摇晃晃的，林遇青还是跌下来。</p>
最后，这场闹剧中，林遇青被蜜蜂叮了一脸的包。</p>
妈妈急匆匆赶来，对着爸爸和那个阿姨破口大骂，终于将她带走。</p>
那之后，林遇青便把陈景白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p>
从陈景白的视角看，林遇青当然是生他气的，气他所有的欺负</p>
和针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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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但实则，只是因为那次在湖边，小林遇青误以为陈景白看透她曾经萌芽的阴暗心思，每次看到手机中陈景白的名字，都会让她回想起那些极为不堪的往事。()?()</p>
就像后来陈景白每一次欺负林遇青。()?()</p>
陈景白只是想看看自己这软包子似的妹妹生气时是什么样。()?()</p>
而小林遇青将此视为他对自己的惩罚，于是从不会抱怨反抗。</p>
……</p>
再后来，等妈妈从那段感情中完全抽离出来，其实对她一直挺好的。</p>
努力挣钱，供她读书，供她跳舞，并没有让她过得拮据。</p>
可那些过往都成了一根刺深深扎入她心底。</p>
所以一直以来，林遇青对情感的需求很低。</p>
她孤零零一人，似乎也长了一颗孤零零的心。</p>
她生得漂亮，从小到大收到的倾心爱慕不少，但她从没真看重过任何一份爱慕过。</p>
除了梁树生。</p>
最最起初，她接近他只是为了得到庇护。</p>
可后来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也因此让她从未去细想过。</p>
而这场梦却终于让她去细想。</p>
即便她和梁树生真的在一起了，这份喜欢又能有几分？能坚持多久？十七八岁时说的“永远”到底有多久的保质期？</p>
连父母曾经都那样轻易地丢弃她。</p>
更何况别人呢？-</p>
出租车内。</p>
“其实那时候，林遇青走后，有一年过年我来南锡找过她。”</p>
陈景白将车窗拉下，窗外寒风终于让翻滚的胃抚平不少，他笑了笑，“虽然不应该，但我其实一直都挺喜欢她的。”</p>
梁树生侧头。</p>
陈景白嗤一声：“别拿你那龌龊心思想我俩关系，我真就是把她当我妹妹，我后来还挺后悔当时那么欺负她。”</p>
“那时候不懂，只觉得她怎么能一点脾气都没有，像个假人，就想看看到底什么程度她才会生气，后来长大了才明白，只不过当时她寄人篱下，即便是发脾气都是没资格的。”</p>
尽管现在的林遇青也绝不是脾气差的。</p>
但梁树生知道，她也绝不是软柿子任人捏，就像她被诬陷造谣会拎着傅珂出教室，就像她敢在众目睽睽下打傅川江。</p>
林遇青是一个鲜活生动、即便踩着血淋淋的路也要蓬勃的人。</p>
“你可能很难理解小时候的她到底有多乖巧听话，乖得都可以叫‘窝囊’。”</p>
“比如我不小心打坏我妈收藏的瓷瓶，栽赃给她，她挨骂时依旧一声不吭，比如我在家玩火，差点把家都点了，挨骂时推她出去她也从不辩解。”</p>
越听陈景白说，梁树生眉头就越发锁紧。</p>
甚至后悔刚才怎么没多灌他两杯。</p>
他对陈景白口中的林遇青是完全陌生的，也是心疼的。</p>
他喉咙空咽了下，低声问：“你刚才说你后来来南锡找过她，然后呢？”</p>
“那时候她妈妈已经再婚了，我也是偶然间听我朋友说起——她那便宜继姐，叫傅珂吧</p>
？我朋友是在一个暑期国外的夏令营认识那傅珂的。”()?()</p>
“我才知道，她那段时间一直都在被傅珂欺负，被捉弄被欺侮，变本加厉，没有底线。”()?()</p>
“我来南锡找她时已经快除夕了，赶到她家楼下正好看见她抱着一床被子下楼扔，天很冷，她冻得浑身都在抖，咳嗽，估计还在发烧。”()?()</p>
回忆起那时的事，陈景白也不由皱眉，“我拉着她追问了很久，她才肯告诉我，傅珂往她被子倒厕所的污水，还塞了几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老鼠，她刚睡下去时没注意，手臂被咬了一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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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听到这，梁树生唇线抿得平直。</p>
他从未听林遇青说过这些。</p>
在她希冀于他能成为自己的常青树时，她也从未将这些作为利用他心软的筹码。</p>
“我带她去打了破伤风针，愤怒地想替她去找那畜生时，她拉住了我。”</p>
时至今日，陈景白也依旧记得那日的场景。</p>
多年未见的小姑娘眉眼还同从前那般漂亮水灵，却又透着股模糊年纪的冷漠疏离。</p>
陈景白问她，你妈就从来不管吗？</p>
她摇头，看着手臂上又泛出血的针孔，很平静地说：“我没跟她说。”</p>
“为什么？”</p>
“我不想破坏她跟傅叔叔的关系，傅叔叔对她挺好的。”</p>
陈景白骂道：“你那狗屁后爹要是是个东西，现在就该把他女儿送去吃牢饭！”</p>
林遇青还笑，手臂没再出血，她将棉花丢进医用垃圾桶：“陈景白，你回去吧。”</p>
他一边怒其不争，一边又察觉她话中的距离。</p>
不太爽快地取笑道：“翅膀硬了，不叫我哥哥了。”</p>
“我现在又不需要讨好你。”</p>
“讨好？”</p>
林遇青回头看他一眼。</p>
陈景白便是在那一眼中忽然明白过来，这个他一直以为是软柿子的妹妹从来不是如表象这般，</p>
她只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寄人篱下，一次又一次地被迫蛰伏低头，可这些都无法改变她本就是强大的人。</p>
临离开南锡前，他将一张写了手机号的纸条留给她，告诉她如果傅珂再欺负她就给他打电话。</p>
她连看都没看一眼，随意揣进口袋，无所谓地耸肩：“我不怕她。”</p>
这是实话。</p>
那些被欺负的日子，其实林遇青没有一天是怕她的。</p>
就像不久之前，他又偶然得知傅珂出国的消息，也在探究下得知，在林遇青妈妈去世后，她就不再任由傅珂欺负，也得知了傅珂是如何被一步步“逼”出国。</p>
……</p>
梁树生送陈景白去了家最近的酒店。</p>
出来后，他独自一人站在酒店外的街上，大堂内灯火通明，便显得夜晚更加寂寥。</p>
他靠着墙，点一支烟，脑海中盘踞着的都是刚才陈景白说的那些话。</p>
他从不知道林遇青的过去是那样的。</p>
他知道她父母离异，母亲又早逝，但总以为不论如何至少她母亲在世时是爱她护她的，即便受傅</p>
珂欺负()?()，</p>
那也该是她母亲去世后才发生的事。</p>
总该是在爱意中长大的孩子在那日才能拉住他沾血的手说出那一句?[(．)]?▼?#?#??()?()，</p>
一切都会好的。</p>
可并不是这样。</p>
梁树生又想起两人刚认识不久时()?()，</p>
有一次夜里林遇青曾经给他打过一通电话。</p>
电话中她嗓音破碎脆弱()?()，</p>
带着浓浓哽咽，像挣扎不出一方天地的困兽。</p>
她说——</p>
梁树生，做我的常青树。</p>
那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这句话。</p>
一开始，梁树生以为，她是受了傅珂的欺负，想让他保护自己罢了。</p>
但后来也发现了，林遇青并不怕傅珂。</p>
火焰烧到烟蒂，梁树生掐了烟，丢进垃圾桶。</p>
而后拨通林遇青的电话。</p>
当“嘟嘟”声响起时，他才发觉现在已经很晚，林遇青大概已经睡了。</p>
刚想挂断，电话却接起。</p>
“怎么了？”她声音并不惺忪。</p>
“还没睡。”</p>
“睡过又醒了，现在睡不着了。”林遇青说，“你还跟陈景白在一块儿？”</p>
“刚送他到酒店。”</p>
“那你准备回家了吗？”</p>
这个“家”字让梁树生勾唇：“嗯。”</p>
林遇青对这通电话有些莫名，沉默片刻后问：“你没喝多吧？”</p>
“没。”他淡笑，“为什么睡不着？”</p>
“梦到了以前的一些事。”</p>
梁树生一顿，青鸦般的黑睫垂下，他又抽出一支烟，但迟迟未点火，沉默片刻后，他说：“青，问你个事儿。”</p>
“什么？”</p>
“为什么要我做你的常青树？”</p>
林遇青一怔。</p>
这并不梁树生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但她刚脱离那个梦境，骤然听到这句问，思绪都发颤，好不容易才稳声线问：“你是……反悔了么？”</p>
“想什么呢。”梁树生说，“我只是想知道——”</p>
他像是又叹息了一声，嗓音沉沉的，“青，你想让我保护你的是什么？”</p>
她被傅珂欺负得最惨的时候，都没有求救于陈景白。</p>
那么，她后来到底是遭遇了什么，才会病急乱投医般寄希望于当时全然陌生的自己。</p>
她是从干涸土壤中奋力生长的荆棘玫瑰。</p>
从不脆弱，从不懦弱。</p>
那么，她到底在怕什么？</p>
林遇青没说话。</p>
过了很久才轻声道：“我可以不说吗。”</p>
梁树生也沉默，但最终没坚持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只觉得那大概会是个连回想、连诉说都万分痛苦的故事。</p>
但也不重要了。</p>
往后他都会在她身边，他会保护好她。</p>
他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喜欢上谁的人，更何况，他对林遇青，从来不是一时兴起、见色起意。</p>
而是在多年前的雨夜，派出所外，就起了意。</p>
他不只是简单地喜欢林遇青。</p>
更是曾经被她拯救、被她救赎。</p>
他想起陈景白傍晚时对林遇青说的，说可以帮她转学去上海。</p>
“青，别走。”</p>
他声线很温柔，在夜幕中几近缱绻，“等到高考后，我陪你一起走。”</p>
手机中只剩下林遇青很轻的呼吸声。</p>
最后，是他含着笑意温声：“睡吧，我马上就回家。”</p>
作者有话要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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