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p>
她的确明白梁树生的喜欢，尽管她并不相信这个年纪的所谓“喜欢”，也不敢相信堂堂梁家少爷的“喜欢”。</p>
可她清楚地明白、也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喜欢。</p>
只是，她的成长经历，她的遭遇，让她根本不敢去抓住这份“喜欢”。</p>
而且，从前那几千个日夜，她都是靠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摸索着前行的。</p>
没有人保护她，没有让替她做决定。</p>
她选择欺骗也不过是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费没必要的口舌，并非梁树生口中所谓践踏他的真心。</p>
“阿生。”</p>
她态度软化下来，“你不知道这次比赛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我必须要参加，必须要拿到奖项，即便受</p>
伤。()?()”</p>
“意味着什么？()?()”</p>
林遇青眼底的水汽迅速蔓延，想到过往种种，想到破茧蝴蝶、凤凰涅槃、枯木逢春这些词。</p>
可当鼻腔被酸涩堵住，当创伤被羞耻蒙蔽，太多太多的话依旧难以启齿，而积压的委屈情绪便如潮水叫嚣着将她灭顶淹没。</p>
“我要赚钱，我要拿到奖金，我只能靠自己。?()??♀?♀??()?()”</p>
她最后只能说出这个答案。</p>
可她低着头，梁树生并未看到她通红的眼眶。</p>
只听到她为了掩饰哭腔而强撑着显得格外冷硬的声线，反倒像憋着一口气，不近人情的逞强。</p>
于是他依旧极为不耐的，将钱包用力摁在她面前。</p>
同样拿着那把冷硬的声线，“奖金多少，自己拿。()?()”</p>
敏感脆弱的少女这一刻还是觉得被侮辱。</p>
她拿起钱包掷到一边，眼圈气得绯红：“我不要你的钱，你这样的少爷根本什么都不明白，你不知道我需要怎么样才能过活，也压根就不理解那笔钱对我意味着什么！”</p>
争执无果，越闹越僵。</p>
最后梁树生离开前看向她的目光好像失望透顶。</p>
看到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那一刻，林遇青真切感觉到——</p>
初秋来了。</p>
她抱着膝盖，死死咬了下下唇，直到殷红血色都泛出来才终于松开，抬手用力按了下发烫发酸的眼眶，轻轻吐出一口气。</p>
……</p>
止痛片终于送到，跑腿小哥在门口喊是谁买的。</p>
“你给我吧。”旁边一个也是一会儿要参赛的姐姐拿着药走过来。</p>
她听了两人吵架的过程。</p>
怎么说呢？其实两个人都没错，都有理由。</p>
只是年少轻狂，年轻气盛，两人的嘴巴也是真厉害，一寸不留余地。</p>
“小姑娘，其实你男朋友说的也没错，你脚肿那么厉害，咱们跳舞的不能只看眼前这一次机会，多少人因为逞强最后落下挽回不了的病根？”</p>
姐姐坐在她旁边说，“我并非因为我们是竞争对手才这么劝你，我看过你方才那支舞，这比赛我肯定是比不过你的。”</p>
林遇青愣了下，而后跟人道了谢。</p>
她不是不明白梁树生，但刚才那会儿也确实是被逼急了。</p>
最后林遇青还是吃了止痛药，去候场。</p>
……</p>
比赛正式开始，林遇青看着一个个精彩绝伦的舞台，心中紧张更甚，好在止痛药起效，痛觉褪去不少，烧应该也降下去了。</p>
晚上八点半，轮到她上台。</p>
她跳的是《舞姬》公主变奏，音乐一起，以连续两个极为轻盈的大跳入场。</p>
入场动作她做得极为完美，滞空感到了极致，力量与美感融合得也极好，刚一开场就赢得台下满场掌声。</p>
林遇青的身形身段是天生跳芭蕾的料，长胳膊长腿，脖颈纤长，头小脸瘦，肌肉匀称不显壮，有力量感，有软度，也有爆发力，</p>
她拼尽全力将每一个动作都做到最好。</p>
每一个踮脚、</p>
旋转、大跳。()?()</p>
而脚踝的支撑力也就越来越大，几乎到了崩断的临界值。()?()</p>
止痛药也渐渐失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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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更急剧的刺痛感蔓延开来。()?()</p>
疼得她心惊肉跳，可舞蹈的美感包括方方面面，她面上依旧不露分毫，咬牙坚持下来，到最后几分钟，早已汗如雨下。</p>
最后，以一个大跳结束。</p>
台下掌声如雷。</p>
林遇青提裙躬身谢幕。</p>
头低下去，这才敢蹙眉，胸腔也因为刺痛剧烈起伏，眼前几乎发黑，大脑嗡嗡响。</p>
她就这么强撑着下台，脚疼得站不住，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一阵阵发冷汗，额头却冒热气。</p>
踩下楼梯时终于支撑不住，腿一软，栽下来。</p>
没疼。</p>
仿佛被什么温暖有力的东西托住了。</p>
混杂着凛冽的烟草味和干净的雪松木气味。</p>
头疼得要命。</p>
意识散尽的最后，是梁树生的叹息声。</p>
不耐、不爽，但又无可奈何的纵容。-</p>
再醒过来时窗外天色大暗。</p>
林遇青睁眼，眼前灯光幽暗，而她睡在沙发上，身上盖了条珊瑚绒毯子，脚伤已经处理过，缠了一圈纱布，抹了药膏，清凉的冰润感。</p>
她缓缓坐起来，头还疼，脸还烫，看来烧没退。</p>
她看了圈熟悉的周围。</p>
看来她失去意识前托住她的那人就是梁树生。</p>
眼眶又发热，她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将涩意逼退。</p>
而后扭头，看向光源来处的厨房。</p>
林遇青愣了愣——</p>
窗开着，风吹着，梁树生就站在厨台前，靠在一旁，穿一件挺阔宽松的衬衫，低头时后颈骨头棘突，指间一支烟，火光亮，烟雾飘。</p>
面前砂锅发出咕噜噜的响，冒着泡，香味四溢开。</p>
他当然听到林遇青起身的动静，但人没动，脸依旧沉着，缓缓呼出一口烟。</p>
“梁树生。”</p>
他维持原样，只抬手关了火，拿碗，大口碗，捏着锅柄将粥倒进去，然后走出来。</p>
碗放林遇青身前的茶几，发出响声。</p>
带了情绪的。</p>
然后撕开药盒，挤开一颗放碗边。</p>
林遇青看着他动作，眼圈一点点发烫又发酸，脚上身上的痛都随之上涌化作满眶的泪，蓄着，没落下来。</p>
她就这么湿漉漉、红润润的看着眼前的少年。</p>
这不是他第一次为她煮东西吃了。</p>
“喝完粥，把药吃了。”梁树生说。</p>
“好。”</p>
那粥已经煮得很稠，入口都没有米的颗粒感，放了花椰菜沫、香菇丁和瘦肉粒，很提鲜。</p>
喝完粥，林遇青便乖乖将那颗退烧药吃了。</p>
梁树生始终坐在对面的单人椅上，靠椅背，腿敞着，抽完一支烟，又点上一支。</p>
“我去洗碗。”林遇青说。</p>
他抬眼，人没动：“放那。”</p>
林遇青一顿，重新坐回去。</p>
梁树生就那么看着她，脸没半点笑意，目光沉沉，但不吓人，视线考究般落在她身上，食指指尖在烟上磨过。()?()</p>
“对不起，梁树生，之前是我口不择言。”林遇青主动道。()?()</p>
“错哪儿了。”()?()</p>
“不该冲你发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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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他摇头：“不是这个。”</p>
林遇青低下头，尽管头疼得厉害，却还是努力回想复盘那场争执的全过程，试图挖掘出到底是哪一刻、那一句话真正激怒他。</p>
“我不该骗你，我知道你会担心我，还把好心当驴肝肺，凶你。”</p>
梁树生弹烟灰，没再说什么，拿起碗重新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洗碗。</p>
水声响起，林遇青更过意不去，跟着瘸着腿走进厨房。梁树生只回头扫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没阻止。</p>
“……我来洗吧。”</p>
“觉得我这样的少爷不会洗碗？”他刺道。</p>
“……”</p>
哎。</p>
那时候她是真的被逼急了惹恼了，才会说出这样的气话。</p>
其实这话无论谁都可以这么说梁树生，但她不可以，只有她知道梁树生都经历过什么，应该很清楚他从来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少爷。</p>
“我那时候发烧头疼……”她声线委屈巴巴的，“没过脑……”</p>
他嗤笑一声。</p>
林遇青又上前一步，而后微微倾身，额头轻轻抵住他肩膀，她不会撒娇也不会哄人，就这么用行动别扭地表示歉意和亲昵。</p>
偏生梁树生就吃这一套。</p>
最后，他叹了口气：“青。”</p>
“嗯。”</p>
“我很早就说过，你可以发脾气，你在我这永远有发脾气的权力。”</p>
“但我不能接受你把我排除在你的阵营之外，你说你只能靠自己，你说我什么都不懂，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也不愿意对我敞开你真正的自我。”</p>
“……”</p>
“青，是你让我做你的常青树，是你让我保护你，我答应了。”</p>
“……”</p>
“所以你并不是只能靠自己，你有我，我会陪在你身边。”</p>
林遇青依旧维持着那动作，低着头窝在他背后，沉默，眼底噙住一层潮湿的水汽，几乎要蓄成一汪广阔无垠的大海。</p>
她因为跳舞受过不少伤，以前训练时吃止疼药也不是没有过，她没告诉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更没有任何人关心她。</p>
再后来，妈妈走后，更多的苦与委屈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含着泪咽下去的。</p>
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p>
似乎她理应就是这么过的。</p>
“阿生。”</p>
她垂着头眼睫颤着，一颗泪掉下来。无声的。</p>
“再也没有人会像你这么对我了。”</p>
梁树生将锅碗洗干净，放进橱柜，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擦干净手，扔垃圾桶，而后转身垂眸看向林遇青。</p>
只亮了一盏低瓦数的灯，光线并不明亮。</p>
与外面的路灯交相辉映着。</p>
他微微侧过身低头，去找她的眼睛。</p>
就在林遇青以为他会替自己擦掉眼泪时，他却忽然伸手攥住她手腕，将她转了个身。</p>
两人位置倒换，她后腰抵在厨台边缘，两手往前撑在台面上，将她完全禁锢在自己身前。</p>
挨得更近了，他身上烟草味仍浓郁，还有属于男性的荷尔蒙张力，压迫感十足地倾泻而下，几乎是将她画地为牢。</p>
林遇青呼吸一下子就紧了，无意识地放缓，沾着泪的黑睫飞快地扇动着。</p>
“青。”磁沉的声线。</p>
她心跳着：“嗯？”</p>
“有些话我不是没说过，但好像确实没有正式认真地告诉你。”</p>
林遇青觉得自己似乎是能够猜到梁树生想说什么。</p>
可那一切又太虚无缥缈，让她不敢深想。</p>
腿也随之不得已用劲。</p>
那熟悉的痛感又蔓延开来。</p>
与此同时，梁树生手掐上她腰侧，施力。</p>
“诶——”</p>
他将她抱起，安置在厨台上，而后低笑着说：“省的你喊腿疼，太煞风景。”</p>
“……”</p>
林遇青坐在台面，还没因为开辟的新领地松口气，梁树生便又向前一步，挤进她腿间，再次占领，手依旧撑在她身侧，</p>
他人往前撑着，仰起头，以一个极其亲昵的姿态看着她。</p>
梁树生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现出如此鲜明的侵略感，像是一只虎视眈眈的猎豹，盯住了自己的猎物。</p>
“青，我很后悔跟你玩什么无聊的所谓恋爱游戏。”</p>
林遇青心尖一颤，焦急地立马抬眼去看他，却撞入少年一片澄澈一片赤忱也一片真挚的瞳孔。</p>
距离太近，几乎要卷入他眼中的漩涡。</p>
她喉咙发紧，在他的视线中无处遁逃：“你要终止游戏吗？”</p>
从一开始，他们就约定好双方都拥有随时终止游戏的权力。</p>
“不是。”他轻笑着，“我只是后悔，不该将我们的关系放在那么随意的‘游戏’中，那时候的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你，或者说，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喜欢你。”</p>
林遇青怔住。</p>
“所以，青——”</p>
他垂下头，额头贴在她颈肩，蓬松的黑发蹭在她脸颊，他低声认真道，“我追你吧。”</p>
作者有话要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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