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嗓音压得极低，近乎耳语：“说句大不敬的话，太后娘娘再尊贵，也不能长长久久活着不是？那郡主再张扬要强，能到哪天！这宫里，早晚只有娘娘您说了算的。”</p>
祁皇后胸口的起伏平缓了，舒服地靠坐回她的三围宝榻上。</p>
“到那日，娘娘就是再心慈，也得好好教导教导不是？”</p>
祁皇后秀挺的鼻子里淡淡哼了一声。</p>
“旁的再说，眼下郡主这趟进宫的热闹还没完，咱们先瞧着！”</p>
*</p>
仁寿宫这边，一位位太医紧赶慢赶过来，诊了脉又都带着一肚子狐疑离开。</p>
他们本以为是给郡主请脉，谁都没想到竟然是在郡主那双乌黑漂亮眼睛注视下给太后娘娘请脉。</p>
当说出太后娘娘身子康健时，太医们都能感觉到郡主落在他们脸上的视线充满了探究。让他们整个人都是一个紧绷，不知到底哪里说错了话。等到看到宫外的张太医再次给人抬进来的时候，太医们更困惑了：</p>
年轻的郡主，虽淋了场大雨但到底身子底子好，说好就好了；太后娘娘，虽年高但一向保养得宜，康健得很.....怎么看都没必要让早已告老的张太医一再入宫？</p>
疑虑的太医们本来想向张太医探寻一二，结果就见被周嬷嬷送出来的张太医吹胡子瞪眼，吓得他们啥也不敢打听了。</p>
周嬷嬷连声安抚，才让这位历三朝帝王的老太医终于肯坐上了太后娘娘赐的抬轿。</p>
轿子都抬起来了，张太医还扒着轿子回头对周嬷嬷道：“告诉郡主，老朽再是不才，身体康健与否还是分得清的.....”</p>
周嬷嬷连连说好话，可算送走了这位老太医。拿帕子拭了拭面额，才回身往太后娘娘和郡主所在的后堂来了。</p>
还没进门就听到郡主又娇又软的声音气势很足：</p>
“我哪里不尊重张太医了，他医术不精，还不让人说了！”</p>
太后：“你不是从小最喜欢张太医，你呀，想一出是一出！”</p>
郡主振振有词：“我现在也没说不喜欢张爷爷呀，我就是提醒他学无止境，让他多精进精进医术！”</p>
太后：“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张太医国手神医，你这样，他能不气！”</p>
“我都没生他的气，他倒先凶我！”</p>
太后愣是给气笑了：“你一通指指点点，你还有气生？”</p>
“他说外祖母是长寿之相，我让他保证他怎么不敢了！”</p>
太后笑得一把把气嘟嘟的月下搂进怀里，“人家是太医，又不是神仙.....”</p>
“他是神医啊！神医不就是像神仙一样的太医！”</p>
太后：.....</p>
周嬷嬷在门口一笑，这才抬脚迈进门来。就见一身翠色衣裳的郡主趴在太后怀里，朝外的小脸轻绷着，撅着嘴，还不高兴呢。</p>
太后摩挲着郡主后背，低头在郡主耳边又说了句什么。</p>
就见郡主大眼睛一眨，立时涌上了泪，“我梦到了！梦到外祖母不在了！”</p>
说着再憋不住，哇一声，哭了。</p>
第8章 </p>
到这会儿，太后和周嬷嬷就都一下子全明白了。</p>
原来是为这样一个梦！</p>
月下趴在太后怀里，哭得伤心欲绝，泪水浸湿了太后身上穿的明黄色软缎袍。</p>
太后的心都要被怀里的小人哭碎了。“乖乖，都是梦啊！没人比哀家更知道自己的身子，外祖母这把老骨头，多了不敢跟你保证，三年五年的，都不用你担心一点！”</p>
月下抓着太后衣服的手一紧。</p>
这样的话她以前最相信了，可如今却明白了，就是外祖母也有许多做不到的事儿，很多保证不了的东西.....</p>
她憋回了眼泪，拿起帕子狠狠一擦，睁着两只红肿的眼睛，一对乌黑的眸子被泪水洗过，亮得逼人。</p>
月下睁着清澈的杏眸，看着太后娘娘，手把帕子攥得死紧。</p>
前世，宋大人就说过，一切都有迹可循，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如果有，一定是其中缘故我们还没寻到。</p>
月下想，外祖母的身子定然也如此。绝不可能说不行就不行了，必然有太医没有发现的缘故。太医不行，她就去外头找，一个看不出，她找一百个，一百个还不行，她就找遍天下神医！</p>
太后伸手，抚摸着月下倔强的小脸。“真是小孩子家家，一个梦就这样了？好啦好啦，好孩子，不怕的！”说着长叹了口气：“你都还没真正成人，就是阎王爷站在外祖母床头，外祖母都不能跟着走！”</p>
一句话让才憋住泪的月下，眼中一下子又涌出了泪花。</p>
“瞧瞧！随便一句话又这样！是外祖母说错了，可不许哭了！”</p>
太后的大手，拍抚摸着月下背部。“听话，不许因着一个梦再这样了。把张太医都折腾进宫了，给外头人知道又要说你骄纵。”</p>
话里带着嗔怪，目光里却都是慈爱。</p>
月下吸了吸小鼻子：“知道了。”</p>
太后抚摸着怀里的外孙女，一时间感慨万千。这皇宫里，只怕就剩她怀里的孩子盼着她这个老东西长命百岁。</p>
活，好好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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