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灵川不吱声，唯恐破坏了这一刻的宁馨。然后，他就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马汗酸臭。</p>
家里又干净又香，反衬他身上的味儿真大。</p>
他可是从前线纵马回来的，路上只啃了两口饼子。</p>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自己身上的马汗臭味浓得很，刚才站他边上的小媳妇儿，都捂着鼻子往后退。</p>
可是孙茯苓从不介意，就好像闻不到一样。</p>
是因为孙夫子以前从军，习惯了这种味道？</p>
“我去冲个澡！”</p>
银屋有专门的浴房，不像从前住的小木屋只能在巴掌大的小院冲浴。</p>
等他洗好出来，孙茯苓已在院里升好了火，把乌鱼子置在火边慢烤。</p>
贺灵川很机灵地拍碎酒坛泥封，给两人斟满：“来，第一碗敬夫子。”</p>
他又是好久没回来了，但一进院子，就感受到独属于家的温馨舒适。</p>
孙茯苓一笑，轻轻跟他碰了碰碗：“愿年年岁岁都像今朝。”</p>
难得偷来浮生半日闲，月下对饮，贺灵川却给她讲前线的战斗、讲战场上的刀光枪剑，孙茯苓听得认真，也给他说起城中和学院的趣闻。</p>
一面是战斗，一面是生活，盘龙城一直力保两面兼顾。</p>
烤制乌鱼子过程中，孙茯苓给它抹了两遍酒，这时才拔出小刀切片。</p>
“果然与众不同。”贺灵川赞不绝口，“倘若再加些香料，风味更佳。”</p>
“比如说？”</p>
贺灵川随口讲出两味，突然打住。</p>
孙茯苓奇道：“盘龙城里没见过卖呀，哪里出产的？”</p>
“东边，闪金大陆上的爻国特产。”在爻国待久了，他也吃惯了，方才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p>
孙茯苓摇头：“太远了，连商人都带不过来。”</p>
从闪金平原到盘龙城，这中间何止隔着千山万水？</p>
贺灵川轻轻握着她的手：“放心，一定搞来给你尝尝！”</p>
他用郑重其事的语气，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眼前这几道难关过了，就是天上月亮，我也摘下来给你。”</p>
孙茯苓动容：“好，一言为定。”</p>
两人不再讨论战争，喝酒吃菜，只谈些风花雪月，八卦些家长里短。</p>
这才是他最想要的平凡生活。</p>
这才是战火纷飞的时代里，弥足珍贵的一点安宁。</p>
好日子总是太短，一转眼就过了五天。</p>
贺灵川的假期结束了，军队也已经集结。</p>
他穿上军甲的那一刻，这个家的气氛就变作了肃杀严酷。</p>
孙茯苓亲手替他系好披风，恋恋不舍。</p>
贺灵川笑了，转身抚着她的面庞：“夫子还有什么要交代？”</p>
“别杀红了眼。”孙茯苓轻轻道，“冷静多智的虎翼将军，才是对手的噩梦。”</p>
两人一起出门，孙茯苓一直送他到南城门口。</p>
贺灵川的亲兵已经牵马在这里候着了。</p>
“路上小心。”每一次远行之前，孙茯苓都会叮嘱他，“一定要活着回来！”</p>
但这一回，她抓着他的手，久久都不放开。</p>
贺灵川听出了她的担忧，一把将她扯过来，忽然低头吻住了她。</p>
城门前后的喧嚣热闹，好像一下子就被隔绝开去，充耳不闻。</p>
直到战马打了个响鼻，两人才分开来。周围行人都投来善意的目光，盘龙城民风开化，不拘小节，这副场景可不少见，但俊男美女的组合就很养眼了。</p>
贺灵川不理他们，正色道：“放心，不日即归。”</p>
孙茯苓双颊染晕，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的情意无所遁形。</p>
“去吧。”她轻轻道，“给他们点颜色瞧瞧。”</p>
她的目光，温柔又坚定，贺灵川看出了内蕴的信心——</p>
对他的信心。</p>
她相信他一定能做成，一定！</p>
“遵命！”贺灵川吻过她的额头，就跳上战马出发了。</p>
大军就在城外候着。</p>
等他半途回首，孙夫子早不在原来位置。</p>
她走得可真快。</p>
贺灵川经过南城门，目光瞥过黑蛟雕像，突然想起一事：</p>
现实中，他两次去过盘龙废墟，南门后的黑蛟雕像犹在，但龙嘴里空空如也，可没有这颗大衍天珠！</p>
盘龙城覆灭后，珠子成了谁的战利品呢？他沉下脸。</p>
说到底，战争，就是一场赢家通吃的游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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