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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凝碧池

裴昀点了一壶廉价的浊酒,少女琳琅好奇地试探去舔酒碗里的浊酒,叶校尉陪在她身边,坐得笔直。</p>

那吹奏筚篥的年轻人盘膝坐下,不说话,端起酒碗就大口喝,几碗酒下肚,发白的嘴唇渐渐显出惊心的紫色。</p>

“你中毒了?”裴昀看着他的脸色,眉头缓缓皱起。</p>

对方的手指还扣在酒碗上,动作甚至没有丝毫停顿:“中毒已深,大限将至。”</p>

两只酒碗碰在一起,他从碗后抬起那双灰色的眼睛:“也许你是今生最后一个和我喝酒的人了,你想听我的故事吗?”</p>

二</p>

吹奏筚篥的人名叫李诸,曾经是幽州贵族,因为战乱而落魄,被得胜的契丹人收为奴。</p>

八岁时,他站在很多供挑选的奴隶中间,面孔如雨后新竹般清新,主人踱步到他面前,随口问:“哦,你叫什么名字?”</p>

“我叫李诸,诸子百家的诸。”孩童如实回答。</p>

“读过书的?”对方漫不经心地问。</p>

“读过。”</p>

“你的部落已经被契丹灭掉了,把那些读过的书忘掉!记住,你的命贱如猪与羊。”主人不耐烦地说,“以后,你就叫李猪,猪圈的猪。”</p>

童年的李诸羞辱地涨红脸低下头去,拳心在袖中因愤怒而微微发颤,梗着的颈脖上青筋隐隐。</p>

身为奴隶的生活暗无天日,直到李诸十五岁那年,一个叫安禄山的胡将打败了契丹,没收了他们这批奴隶。</p>

那一天,在一间阴冷的柴房里,李诸的命运被彻底改变。</p>

安禄山亲手持刀将他阉割,从此,他成为了安禄山身边一名侍卫宦官。</p>

天宝十四年,安禄山起兵叛唐,攻下了东都洛阳。而这时的李诸,已经是安禄山最信任的贴身近侍。</p>

随军出征的李诸奉命清理洛阳行宫,金碧辉煌的宫殿、五彩织锦与绫罗、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令士兵们眼前发亮,却映不亮李诸冷漠的眼睛。</p>

这些年来,他杀了很多人,握剑的手很稳定,堆积如山的尸体不能令他脚步停止,金银财宝也不能令他目光停驻。</p>

世界是一块寒铁,少年的心也是。</p>

宫女们惨叫的声音在耳畔喧哗,只听士兵们喝斥:“走快点!”</p>

除了宫女,他们还俘虏了一批梨园乐师。大唐宫中训练乐师的地方叫梨园,听说春日有溶溶梨花,因胜景而得名,当初大唐皇帝亲自挑选了三百名乐师,在梨园教习他们,如今都成为了阶下囚。此刻,吓坏了的乐师们浑身发抖,脚步踉跄。只听“啪”地一声,一个乐师被抽了一鞭子,顿时跌倒在地。</p>

“你,干什么!”只见士兵用鞭梢指着地上的乐师。</p>

李诸停住脚步,一样东西滚到他的脚边,那是一支普通的筚篥,由羊角制成,通身光滑,看上去也有些年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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