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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华清宫19

那人露出白玉般的脊背,墨色的头发浮在池水中,朦胧的水雾中人影绰约。</p>

陛下饶有兴味地朝池外招了招手,太监立刻呈递过来玉盘放置的酒樽。只听陛下说:“爱卿,来,你尝尝,这是朕多年前命人在汤泉宫中酿制的美酒。”</p>

本以为那样清雅的人是不擅饮酒的,谁知道这一次他却并未推辞,接过酒樽,一饮而尽,声音也如醇酒醉人:“谢陛下。”</p>

“十年陈酿,朕想不出还能与谁共饮,专等你今日来。”雪花还在无声落下,池水中温暖如春。只听陛下心情极好地朗声大笑:“朕倒是想起当初突厥使臣带来美酒,看满座文臣武将就属你的模样斯文俊秀,故意频频朝你劝酒,想令你醉酒失态,谁知道朕的宰相千杯不醉?”</p>

“臣也想醉。两国和谈,臣肩上有责任而已。”那人的话语从容清淡,沁人心脾。</p>

“你总是这么认真,让朕说你什么好?”陛下笑品着美酒道,“这世间有趣、有味的事情多得很,不是只有朝务这一件,你总是这样严肃得一板一眼,举手投足间都是规矩方圆,不累?百姓说你是‘谪仙’,可你说说,哪有仙人不随着性子来的?哪怕是偶尔随性一次。从朕当年见到你,你就是这样,从不曾见你醉酒失态,也不曾见你放纵大笑,更不曾见你贪睡误朝。不烦?”</p>

君臣之间谈话如此随意,看得出相知之久。</p>

“那天散席,臣回家也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那人认真地回答,“臣缺席了第二日的早朝。”</p>

“你啊你!就这一次,你还记得比朕都牢。”陛下笑骂。</p>

那人微笑轻咳一声,言归正传:“黄河水利是民生大事,汛期多有危险,不可不从国库拨备提前加固,早做准备,请陛下恩准。”</p>

陛下不回答他的话,却答非所问:“爱卿,你说这酒的滋味如何?”</p>

“初尝温润,回味甘冽,倒有些许霸道。”</p>

“爱卿就像这酒,朕初尝时觉得温润,这些年来相知渐深,才发现你霸道得很。”陛下将酒缓缓饮尽,“朕的兄长患风湿腿疾,隆冬苦寒,你不同意朕替兄长修行宫,却要兴师动众去加固黄河水利,只为了那万分之一的风险。地方刺史已经考察过,就算今年不修也无大碍,你却再三奏请,固执要修。要是朕不答应呢?”</p>

“江山社稷,百姓安乐,臣不敢赌万一。”那人神色郑重,洁白面孔让砌在池中的汉白玉都失了颜色,“陛下是明君,君为轻,民为重。岐王殿下身患风湿,陛下大可以将殿下接入汤泉宫中疗养,不需要劳民伤财,另建行宫。”</p>

“你这是吃准了朕会答应?”陛下冷哼一声,看了那人一眼,“朕要是不准,你还会在这样的雪天来上奏吧?你再来,朕却没有酒了。”天子眼中威严渐渐化为笑意,摆了摆手:“实在被你烦得够了,准了。”</p>

那人由衷地微笑,自池水中站起来行礼:“谢陛下。”</p>

“这酒朕很是喜欢,还没有取名字,”陛下把手中酒樽放到玉盘上,以手背轻叩玉盘,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也尝过了,给这酒取个名字如何?”</p>

那人略一沉吟,抬起眸子:“就叫‘醉太平’吧。”</p>

“醉太平?醉太平……好名字!”陛下回味片刻,击掌叫好,君臣对视一眼,都开怀而笑。</p>

——这世间,还有什么滋味比太平更为甘甜?</p>

凤池清响,盛世佳酿;君臣同心,四海安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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