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是半截入土的老骨头了，宝玉不能由她养活一辈子，让女儿替自己下这个决断也好。</p>
“唉，那就是个小孽障，专门来治我的。请个先生来掰掰他的性子也好，至少将来能守得住祖宗留下的东西就成。”</p>
母女二人话到此处，都觉得心中好受了许多。</p>
到了此时，贾敏方才说道：“还有一则，今日所有来林家的宾客都知道宫里属意涵儿为太子妃，外头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听到了风声。而母亲您却对此一概不知，自父亲去世后，荣国府的耳目竟也堵塞到这般地步了。”</p>
反正这件事情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了，还不若趁着此时与贾母分说清楚。</p>
贾母果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深深地震惊了！急急问道：“什么？宫里要让涵儿做太子妃？”</p>
看到贾敏点了点头，贾母依旧觉得十分地不真实。</p>
她的嫡亲外孙女居然要做太子妃了？那可是将来的皇后娘娘啊！</p>
“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此事！”</p>
“母亲猜是为何？因为女儿实在看不过去母亲糊涂的治家方式，生怕其中闹出幺蛾子连累了涵儿！再则，这件事情毕竟没有过明旨，宫里只是透露出这么个意思罢了。”</p>
“我说呢，怪不得那些一向眼高于顶的夫人们都凑到你身边奉承。”贾母无疑是高兴的，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竟是这般天大的好事！</p>
看着贾母兴奋的眼神，贾敏立刻敲打道：“我不过母亲的脑子里面有什么算计，都希望您能立刻停止。一步踏错步步错，倘或涵儿因为外祖家的过失被抓住了小辫子，便是再后悔也无用了。别说现在涵儿还没有嫁入东宫，就算她真的成为太子妃了，如果贾家敢借着她的名头在外生事，我是一概不答应的。涵儿的性子您多少也知道，若叫她知道了可是什么情分也不认的！”</p>
其实旁的还好，贾敏实在害怕王夫人那等钻营的本事，必须提前与母亲说好。</p>
眼看着飞黄腾达的机会近在眼前，贾母怎么可能让它再白白跑了呢，她赶紧说道：“你放心，我知道轻重。回去后立刻约束众人，叫他们不要出门惹事。还有，方才你二嫂说的那些话不要往心里去，现下什么都没有等涵儿坐稳了太子妃的位置重要！宫里的事情你们这会子万万不能插手，你早告诉我这天大的喜事，我也不至于让王氏什么话都往外胡说了。”</p>
贾敏听到贾母这般反应微微地松了一口气，总算自己的母亲还没有完全糊涂，知道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p>
然后又继续方才的话说道：“母亲为何不再往深处想想，为何别家都知道了，而您所在的荣国府却什么都不知道。”</p>
说道这里，贾母脸色赧然，叹了一口气道：“如今荣国府是越发地不中用了，外头的消息是一个也传不进来了。”</p>
“是啊，原本应该两位兄长把这份责任承担起来的，可是如今却实实在在地没落了。就连外头的商贾之家还要时常打听外头的事情，怎么咱们贾家却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呢？倘或母亲稍微注意些风向便会知道太子为何而来，再有便是让元春侄女留在宫里等待获宠之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宫里的那些娘娘们要么背后有靠山，要么都是少时的情分。咱家把姑娘放在宫里的目的性实在太强了，皇上怎会瞧不出来，宫里头的人又怎会不把她当成个活靶子？”</p>
娘家乱糟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贾敏之所以会这样说也是偶然之间听到两个女儿在谈论过这件事情。</p>
当时涵儿便说过：“贾家实在不应该把元春姐姐送进宫里蹚浑水的，照着正室夫人的规格培养出来的女儿进了宫根本低不下头颅去争夺男人的宠爱。甚至于元春姐姐在女人堆儿里的生存智慧还比不上宝玉身边的丫鬟袭人呢！”</p>
贾敏当时就甩了女儿一个眼刀，但是细细想来这话也不无道理。</p>
那位袭人姑娘上能笼络住贾母和难缠的王夫人，下能哄的一干小丫鬟唯她马首是瞻，中间还不忘与宝玉把二人之间的情分坐实。荣国府上上下下提起她来没有一个不是夸赞的，实实在在地有几分本事。</p>
倘若没有被小秦相公之事牵扯出来，人家迟早会不动声色地成为主子房里受重用的姨娘。</p>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① ”甭管外头对后妃的道德标准有着怎样的形容，归根到底皇上他也是人啊，标准的淑女他不知见过多少了，元春这样的在外头还算抢手，放在宫里实在太普遍了。</p>
贾母也挺忧愁的，说道：“其实我也心疼这孩子，可也唯有她的品格儿还出众些。现如今这个样子也是骑虎难下了，她年龄大了，就这么出了宫也免不了会被人嘲笑，还不如留在里面搏一搏，万一呢？”</p>
“母亲还是不要盼着这个万一的好，当今皇上不是为色所迷之人，后宫嫔妃与前朝息息相关。倘若他哪一日突然纳了元春，那才是大大地不妙！”</p>
贾母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论调，连忙问道：“敏儿何出此言？”</p>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荣国府至少还占着一座极好的宅子呢，万一被别人惦记上了，贾家会有怎样的后果？”</p>
贾母瞬间冷汗直流，她突然想起当初处置周家的奴才时那毫不费力的感觉。</p>
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室宗亲视贾家与贾家视周家恐怕本质上没有多大的区别！</p>
只不过名分上并非家奴，他们总还要顾忌些面子。</p>
可即便是迂回打击，自家也同样没有一丝还手之力。</p>
贾母前所未有地恐惧了起来，说道：“可是不靠着元春还能靠谁呢？倘或她是个男孙我何至于如此啊！宝玉倒是资质上佳，可是他年岁还小，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门庭败落吗？将来到了九泉之下可怎么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啊！”</p>
贾敏十分地无奈，从头到尾自己的母亲都没有提过琏儿一句，仿佛整个贾家只剩下二哥那一房似的。</p>
看来这些年二嫂在母亲的面前着力把琏儿渲染成个纨绔子弟是没有白费工夫的，她也不指望着母亲一朝一夕就能改变。</p>
从前是她不在京城，如今回来了，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儿女也好，也要常常规劝着母亲些，她就不信自己在母亲面前的分量还比不过二嫂了。</p>
至于琏儿的事情，贾敏也没有过多地强调。事实胜于雄辩，等到将来琏儿金榜题名之时，母亲自然会知道荣国府到底该走哪条路。</p>
贾敏说道：“母亲若肯听我的就早日把元春侄女从宫里接出来吧，将来为她寻上一户好人家也未必帮不上侄儿们。再有便是，太子妃之事还请母亲瞒着两位嫂嫂吧，尤其是二嫂，她素来不喜欢我们母女，这个时候千万不要节外生枝了。”</p>
贾母也知道王夫人的菩萨脾气全部都是装出来的，她一口应了下来。</p>
今日和女儿交谈了一番，贾母心里是百感交集。</p>
荣国府早就没有往日的风光了，若不是林家主母是她的女儿，只怕这样的宴会他们连个请帖都不可能收到的。</p>
吏部尚书的宴会，太子殿下亲临恭贺，这是多么大的脸面和荣光啊！</p>
便是荣国府在最为煊赫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的排场。</p>
只是贾母心中也免不了遗憾，倘若被宫里瞧中的人不是外孙女，而是亲孙女该是多么地美好。</p>
这个念头在贾母的脑子里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也知道如今的贾家是个什么情形，外孙女已是很好的结果了。</p>
在回到宴会厅前，贾敏十分郑重地对贾母说道：“母亲放心，只要有女儿在，您就永远都是贾家最为尊贵的老封君，凭谁也撼动不了您的地位。所以，有些事情能不做就别做了。恶言伤人，再是亲近之人的情分也会慢慢便淡的。”</p>
贾母心中一颤，差点没晕过去。</p>
女儿分明是在指责她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怂恿荣国府两房对立之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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