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喂，人家只是想见到你的时候漂漂亮亮，你看你，想到哪里去了？”她把铜币抓进手里。</p>
“说就说，我听得见。”我再次靠在墙边，用脚胡乱踢来踢去，保持彼此距离。</p>
“最后，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如果你不帮我的话，我宁愿把东西全部还给你。”她手指抠着墙皮。</p>
“别挠了，你挠不动它。”我走过去，把她手打开。</p>
“我想单独跟你讲讲心里话，在无人的地方，比如，挖个洞，再比如，在那边那个房间。”她指向街尾。</p>
那店铺外面还贴着封条，哪里不去，为什么非要来这么个破地方。</p>
还需要擅自闯入。</p>
既然她都提出来了，我总不能不答应，只要街对面的马车，紧紧跟随，问题就不大。</p>
店铺是空店铺。</p>
房间是空房间。</p>
她非要蒙上我眼睛，却不知道，只要我破口大喊，立马会有人破门而入。</p>
我倒要看看，她还会耍什么花招。</p>
“你把两只手抬起来。”她恳求道。</p>
“这是要做什么？”我抬起来。</p>
不用摘开眼罩也能猜到，她正绑住我双手。</p>
“我让你来，只有一句话，就是，你什么时候看上我了？”她走远一点。</p>
我摸了摸腰间，应该也有一条麻绳，另一端在她手里。</p>
“你为我买了这么多东西，一定住在北大区吧？”她在我周围绕来绕去。</p>
“姑娘，这是一个游戏吗？”我感到不适，但是如果仅仅是她一个人，也不至于害怕。</p>
“从北大区，千里迢迢，过来约会，可真是有心人呐。”她语气开始平静。</p>
“有话你直说，眼罩戴久了，恐怕我会睡着。”我听到她已经来到了我身后。</p>
“你有多少钱？”她靠近一点。</p>
“那要看在哪里，如果在东大区，只有三千铜币，但是如果在北大区，嗯，有两万个银币。”我胡乱说道。</p>
“那可不少呐，能买多少礼物，哎哟，我算不过来啦。”她说完拍了一下我后背，然后用手指上下抚摸。</p>
“为什么要买礼物？”我浑身不适，发痒。</p>
“你不买？不买的话，我可把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哦。你不怕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哩。”</p>
她音调速度并没有多大变化，只不过之前鼻腔多一些，此刻完全从口腔冒出。</p>
“公之于众？那么你同样难辞其咎。”我脱口而出。</p>
“不啊，我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可是你不一样，你还给我写了这么多甜言蜜语呢。”她用力拉了拉腰带。</p>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p>
“不好意思，绑住你，情非得已，你还是比我想象的要……英俊一些。”她走到我面前了。</p>
“你们这些不安分守己的人，正是大城市噩梦不断的祸害。”我认为差不多可以了，不想继续演戏了。</p>
“可不忘了，是你自己，主动花钱，买我的笑。到时候告诉其他人，这叫做……强人所难，不要脸。”她又靠近一点。</p>
“你过来一点。能帮我个忙吗？”我这次不担心了。</p>
“做什么？”她几乎快贴到我。</p>
“呼吸不畅，能帮我把脖子上的系带，取下来吗？”这样可以让我呐喊的时候，舒服一些。</p>
她动作很慢，仿佛也发现了不对劲。</p>
我偷偷用双手抓住了她靠近的衣服，这样谨防她逃跑。</p>
她拉掉系带，速度很快。</p>
我先是小声耳语道：“小坏蛋。”</p>
她不明所以，却摸到我喉咙：“什么？”</p>
我接着仰头呐喊：“小坏蛋！”</p>
五个福报摇篮的成员，破窗而入。</p>
捞妹陷入茫然，然后激动，接着反抗。</p>
他们很快带走了她。</p>
大佬爹立即进来帮我解开眼罩和麻绳，嘘寒问暖。</p>
这事情也忒简单了点，为什么偏偏要落到我头上来解决。</p>
百思不得其解。</p>
洪福走进来，称赞道：“真不错，我以为只不过是抓感情小偷，结果发现是金钱骗子。队长，回头，给她记一等功。”</p>
“那可不吗？”大佬爹帮我拍拍灰。</p>
我看了看废弃的房屋，并没有任何独角半人的痕迹，而且洪福也没有故意刁难，仿佛我们确实在配合一样。</p>
不过有一点我没有说，刚才从捞妹反抗的瞬间，我从她手指上轻易刮下来一个戒指。</p>
如此轻松，不像是她的东西。</p>
戒指内圈刻有一个地址：西大区潜伏街12345号。</p>
“还有一封信，你看是休息一下呢，还是继续？”洪福把我搀扶上马车。</p>
“继续。”我看了看街道前后。</p>
“哦，这次相反，需要女生。”他看着大佬爹，耸耸肩膀，表示他没机会了。</p>
“我可以，我来扮。”别说，中间状态还是有一些优势，我立即应答。</p>
“扮？你还需要扮？这次简单点，你要去见一个叫做煤气邓的男子，而你的名字，是皮诱捞。”洪福开动马车。</p>
“啊？”我强忍着打住。</p>
“怎么？有难度？”他从驾驶位走进来。</p>
“我是怕，没有难度。”我回到镇定。</p>
“相信你，这次过后，我们的合作，自然更上一层楼，可别忘了，告诉心腹？”洪福扔过来一身女儿装。</p>
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p>
但是我在咨询大佬爹过后，依然没有发现。</p>
他说他们在马车上，只是在打赌我们刚才喝咖啡，以及购物的时间长短，他总共输了三个铜币，仅此而已。</p>
但是洪福那张嘴脸，看不出半点破绽。</p>
比起陷阱，更可怕的东西是，你知道他在布置，却完全发现不了。</p>
好奇，指引我，必须完成下一步。</p>
如果两个信封的事情解决了，那么总归轮到第三个信封，看他到时候，如何狡辩。</p>
这次选择了茶室。</p>
男子比姑娘还要厉害，这次我没有提前，观察了足足半小时，他会见了十四个女子。</p>
我比刚才放松，但是更多好奇，于是来到了指定座位。</p>
煤气邓假装来晚了些。</p>
他浓眉大眼，轮廓深邃，五官端正，衣服干净，脸上像涂了胭脂，跟煤炭完全反差，实则比我还要白。</p>
他把信封放到茶桌上。</p>
一切从默契开始。</p>
我把一封信塞了进去。</p>
他一屁股坐下，用手背摸了摸茶水。</p>
已经凉了。</p>
“连温水都不是。”他没正眼看我。</p>
我用手背摸了摸，还真是凉了，但是刚才明明发烫。</p>
“正好。”我端起茶杯。</p>
“好什么好？人，要喝温水，再说，你答应过我，不再喝凉水。”他投过来一个鄙夷的目光。</p>
“这凉水，不也是温水变的？”我端起茶杯停在嘴边问道。</p>
“那能一样吗？温水，不刺激，对身体好。我看，你是故意用凉水招待我吧？”他打开扇子，仿佛刚才的热气跑到了他身上。</p>
“只要干净，有什么不好？”我放下茶杯争执道。</p>
“温水，一定干净，因为它从滚烫而来。可是凉水，谁知道？搞不好从脏不拉几的河里，偷运而来。”</p>
“有点道理。可是这里是茶室。”我提醒他。</p>
“你认识他们？还是跟他们一边，来陷害我？我要是拉了肚子，不找谁，就找你。”他似笑非笑说道。</p>
“乱说，我喝给你看。”我再次端起茶杯。</p>
“等等，喝这个，你不是喜欢凉水吗，”他掏出一小罐子，扔到桌上，“喝一个？”</p>
见到我没动静，于是他倒掉茶杯里的水，再把自己罐子里面的水倒进去。</p>
“我怎么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我再次放下茶杯，看了看透明液体。</p>
“不就对了吗？你不知道，却不敢喝，因为它凉了，凉了，就是不行。”</p>
“搞不好是毒药。”我添上一句。</p>
“你看看你，居然胡乱猜疑，说我对你下毒。温水和信任，你两样都没有。”他摆摆头，收起扇子站起来要走。</p>
我抓起他刚才那个茶杯。</p>
这个动作拖慢了他转身的速度。</p>
结果他抢过茶杯，一口闷掉。</p>
“现在，你倒是先喝了凉水。”我总要耍点小心机。</p>
“不可理喻。”男子放下杯子，“要不是你看上我，我可没闲工夫陪你玩。”</p>
“我们第几次见面了？”我发现他盯着我手上的戒指。</p>
“第……”他答不上来。</p>
“第三次，对吗？走之前，也不看看信封里面是什么？”我翘起二郎腿。</p>
“这里不方便，到时候我会回你话，你只管回家继续做梦，一切记录下来就好。还有，不要喝凉水。”</p>
“看看吧，我只写了三个字，很可怕。”我端起茶杯，这次嘬了嘬。</p>
“很可怕？”他俯下身来，“我让你把你的所有梦境写下来，你就三个字……很可怕？”</p>
“你可真是白瞎了这张脸，听不懂人话？自己打开看。”我再次提醒，然后对远处，勾了勾手。</p>
煤气邓原地站立掏出信封，打开，上面三个字：大笨蛋。</p>
他一筹莫展。</p>
我抓紧时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到处寻梦？”</p>
他那长脸突然不好看起来：“因为，我要把你送进地牢。”</p>
话音刚落，几个黄黑波点的人，带走了他。</p>
大佬爹来到身边。</p>
“你搞懂了吗？洪福到底要做什么？”我给他倒了一杯茶，别浪费了。</p>
“抓坏蛋，越俎代庖，想抢我功劳。”大佬爹一口倒进嘴里。</p>
“不对不对，总感觉有问题，但是说不上来。”我把头仰在椅子上。</p>
“难道又是一个陷阱？不可能，一个骗钱，一个骗梦，恶毒。我问了，没个三十年，出不来。”大佬爹拿起罐子。</p>
“想不通。”</p>
“不对啊。”大佬爹端详罐子。</p>
“不过，我们总该轮到第三封信，还在你身上吧？搞不好洪福趁机换掉，再否定。”</p>
“不对不对，一定见过。”大佬爹沉思在某条轨道上。</p>
“反正现在就他一个，要不然，我们把他抓回去？让心腹亲自审问，怕个屁。”我说着自己都笑出声。</p>
大佬爹完全没有附和我，直接拿着罐子，一起回到了马车。</p>
我一进去，就沉默了。</p>
“想起来了，阿烈，这个罐子，我在哪里见过。”大佬爹在马车外说道。</p>
“你上来。”我眼珠没动。</p>
“在仓库，那架子上，就有这个一模一样的罐子。”大佬爹上来。</p>
他也沉默了。</p>
大包小包在身后，但是我们没有坐下。</p>
因为面前有三个人，坐在木箱上。</p>
三个男人。</p>
洪福在中间。</p>
煤气邓在左边，皮诱捞仔右边。</p>
只不过，皮诱捞已经卸了妆，跟煤气邓一样，换了黄黑波点的衣服。</p>
“直接告诉你们，没劲，免费体验一把，怎么样？”洪福分别给了他们一个金币，“都是我下属。”</p>
“我知道是一个坑，我踩了，因为你下属，刚才确实骗了很多善男信女。不是吗？而且，你都知道。”</p>
他们三个看了看彼此，然后笑了笑。</p>
这笑，不大不小，更像是我们刚好兑现了某种猜测。</p>
“是啊，我吩咐的，让他们干坏事，看我口型，坏……事，懂吗？”洪福不紧不慢说道。</p>
大佬爹拔出刀：“正好，该我出手了，阿烈，到一边去。”</p>
我却感觉一个更大的坑，在等着我。</p>
“这城市一直有人心怀不轨，总是有人噩梦连篇，难道不应该感谢煤气邓和皮诱捞？他们才是纠察队哩。”</p>
“放屁！居然试图质疑我的责任，看我不弄死你。”大佬爹把刀伸出去。</p>
小邓和捞妹，同时亮出刀，格挡住了他。</p>
洪福站起来：“不是我们要干坏事，亲爱的，人……总会干坏事。”</p>
“少废话！”大佬爹甩了下披风。</p>
我却拉住他：“等他说完。”</p>
洪福绕到我面前：</p>
“我们把大家的糟粕和丑恶，汇集起来，整理归类，才能守护大城市的和平。否则，冷血……怎么来？”</p>
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p>
“不然，你认为，谁都有资格当模范生吗？看看小邓和捞妹，从来不抱怨一句，他们承担多少？我告诉你，数不胜数！”</p>
我没有想到，人类，居然会做坏事，这在课本上，在教育里，在印象中，在经历的方方面面，都不曾出现过。</p>
“你们也可以做坏事，就是把你们知道的，告诉大家。不过，你们猜猜看，有几个人，会站在你们一边？”</p>
我还没有想到，洪福的有所准备，比起我们，要充沛得多。</p>
“小声告诉你，做坏事的，可不仅仅是……东大区，南大区，西大区，北大区，哦，你说，你想住在哪个地方来着？”</p>
我哑口无言。</p>
“我猜猜看，你一定没做过坏事，对吗？”洪福那嘴角的口水，飞出来两滴，落到下巴上。</p>
我手指上的戒指太大，直接掉落。</p>
“只要是人，就不一定，除非……”</p>
哐当！</p>
戒指，让洪福闭了嘴。</p>
他似乎认识这个戒指，不是因为他一直盯着看，反而慌张挪开眼睛，又假装无所谓。</p>
结果支支吾吾，没跟上刚才的话。</p>
“哦，对了，如果你们想当模范生，告诉我，好办。”</p>
他刚才明明不是说这个。</p>
但是无所谓，这第二回合，败。</p>
不是因为我发现了人类也会做坏事，而是当我得知这一信息的时候，心里面偷偷跑过一丝暖流：</p>
我逃离鲸落湾，但是并不后悔；</p>
我发现独角半人的秘密，却选择相信它们；</p>
我让亨达先生命丧黄泉，可一点没有伤心；</p>
我擅自离开小城市，到底没换来半分痛苦，还有些许庆幸；</p>
我接受心腹“别守规矩”的任务，甚至冒出喜悦和亢奋。</p>
我不是没做过坏事，如果按照以前的规矩，我早已经下了十八层地狱。</p>
我不去。</p>
我不想去。</p>
我应该在这里。</p>
哪怕马车上的空气如同粉笔灰让人窒息。</p>
我也要留在这里。</p>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宁愿失败。</p>
不……</p>
败上加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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