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孙儿近多有习书，不可懈怠。”</p>
谭太夫人笑语未深，没过半晌，外头便又进来人，说是二爷一家、三爷一家皆来拜望。</p>
众人其乐融融，堂上坐的三位爷，五公子，五小姐们依次列位坐着。</p>
宴席设在亥时三刻，众祖孙们戌时就已齐，左二夫人郝氏拜见，先行使人送上礼物祝寿，“母亲华寿，儿等在此祝康健顺遂，开心顺畅！”</p>
谭太夫人见她将礼端上来，奉到自己面前，众人瞧着，其掀开盖子，正中装着一个真如桃子的寿喜红桃，上头印刻福禄寿三全图文，自行捻开包皮，里头出来小小一个陶罐，拿出一个对形菩萨玉坠，谭太夫人脸先是一僵，后是一喜，大叹道，“二媳你真是有心了，原本枈丫头也给我送了个寿桃子，如今这么一看，你送的确有深意，更胜一筹啊！”</p>
“母亲盛赞，儿媳哪敢当，都是晴然丫头想的，如此心意我怎么想的出来？”</p>
谭太夫人明眼笑道:“当真？”</p>
三府大小姐李晴然盈盈细步，走到当中来，“祖母寿辰，孙女一片薄意。”老妇笑，众人皆笑。</p>
叫上她来，“快！到祖母面前来！”</p>
上前来，见她云颜月貌，雅致有礼，“然儿真是承三媳容华，生得愈发标致了！”</p>
三夫人章氏含笑谦顺，“母亲过奖了，如何也是母亲的庇佑，才能顺心长成！”</p>
“母亲莫喜太甚，儿子也有一礼！”三爷李芳英摆摆手，下人端进来一个案板，也是用布蒙着。</p>
众人异奇时，四爷李番勇探头探脑，“这是何物？”</p>
李芳英将布揭开，是用金丝银线钩织的身衣，绣有瓞纹祥瑞，“儿子祝母亲福寿安康，瓜瓞绵绵！”</p>
谭太夫人笑赞，紧接二府大公子李宪献礼，是两侧刻福猫蝴蝶纹紫檀睡枕，用锦布包揽相衬，上绣明细寿字。</p>
大小姐李未柔送玉钗，五小姐李未棠送玉戒，李睿送寿帽，李旭送寿履。三府大公子李岂送佩带，次女李晴然送团纹云肩。</p>
堂内正央已悬挂瑶池王母，侧挂一副八仙祝寿，桌上已陈设寿糕、香花、桂仁子、瓜仁子，四彩流光，各处喜盛，宴客请帖上叫名，国公太夫人寿辰，该来的都来了。</p>
“武宁王府外祖老夫人及魏国公爷、王府二位小姐前来祝寿！”</p>
双方对礼，谭太夫人请，一同入座，“保定侯爷及妻苏夫人、公子小姐前来祝寿！”</p>
隆平侯一家因攀亲结亲而有意前来祝寿，崔氏贺道:“老夫人神气和顺，寿比南山！”</p>
谭太夫人连连道谢，人行络绎不绝，“安远伯妻沈夫人及长子都督柳佥事前来祝寿！”</p>
君上与王后见礼送来堂上，一对珍珠玛瑙手镯，两对青玉石，一串红褐菩提。</p>
众宾客朝礼堂三鞠礼，步晖堂正席，随后儿孙献礼，国公李甄当首端上一碗长寿喜面，“祝母亲福寿！”</p>
众儿孙跪，“恭贺祖母安康福寿！喜乐绵延！”</p>
门庭若市，宾客纷纷，夜幕临昏，风清月朗。</p>
正厅见众人贺礼，寿翁出堂受贺答谢，儿孙敬酒请茶，落座陪膳，长席渡中水桥长廊直达明门，二通明堂一席，隐隐灯火渲染，月色助兴，前为亲朋，后为好友，两面堂前各设二桌，便是长辈显贵者，皆是贾老夫人、国公徐允恭、保定侯孟善及夫人苏氏、安远伯夫人沈氏等人。</p>
“上开胃汤食来！”钱管事一声吆喝，扬声传尽通园，齐上菜来，桌上各设双箸、汤匙一柄、类菜蝙蝠细丝纹玉石托座，竹箪一具、团纹青花碗以供食饮。</p>
二行侍奴持如意双雀纹案板，下铺一纸红寿字，上置每只吉祥长命金锁压喜，沿边相对而行，从这头直致那头，秩序井然…</p>
“金华酒五蛊！”</p>
“鲜虾鱼汤二洗儿！”</p>
“鸡酝珍菇汤二洗儿！”</p>
“珍珠翡翠白玉汤二洗儿！”</p>
原来上了此一十一道汤食，意为一帆风顺。</p>
“上主菜食膳来！”</p>
随之一声传话，两道铺陈开来…</p>
素菜六品，荤菜七品，饼面十类，小食五类。类菜用仙鹤叠梅青花白底盘装摆，汤面用双耳细纹敞口盘盂盛起，饼食用牡丹藤蔓小碟儿。</p>
“花瓜金针二瓯儿！青丝海白菜二瓯儿！香菌糟笋二瓯儿！百椒葱耳二瓯儿！黄花紫苔菜二瓯儿！汁茄炖嫩豆二瓯儿！”</p>
六品十八类，是为六六顺意，十全十美，八方鸿运。</p>
“龙须金虾二瓯儿！糟腌猪蹄三瓯儿！水晶膀蹄三瓯儿！烤筋脆骨三瓯儿！盐皮酥鸡三瓯儿！藤花双鱼筋三瓯儿！”……</p>
共设五类儿小菜，分为蒜蓉、淋酱豆豉、鲜卤、浸花椒子、甜肉丝，配以调味清蒸劈烧全羊肉。</p>
接着是芦芽银水面、苗菜羊肉面、二盘香酥酥的搽穰卷儿、三盘沁心红黄蛋饼儿、三盘核桃莲子穰儿、二盘芙蓉花糕。</p>
谭太夫人花钗双鬟发髻，着一身福寿同春牡丹团花锻衣出场，堂内轰然祝贺，切寿喜糕以饷宾客。</p>
大家欢天喜地，满面春风，夜尽黑，餐宴罢众人观赏桥下花灯，桥上仙子圣母舞，一旁戏曲祝寿声声入耳，婉转动听，“今时今夜寿欣日，众人齐聚拜望您，儿孙功成名又就，承欢膝下乐无穷…”</p>
明月影入湖中，花灯相照，霓彩斑澜，歌舞升霄，喜庆普天。</p>
空余时晌，孟逸一路寻人，却久不见踪影，他渡过桥，中庭中灯火通明，围岸站着众多人观景，直通鲤春园，林木焕然一新，门楣张灯结彩，他上了望亭，只见合阁一盏孤灯，其独步往哪儿去。</p>
正入堂中，堂中无人，而入内室，内室空余。他方回身，隔窗而望，窗外之人轻袅如意云烟裙，独身伫立，静悄到她身旁，他却不动声色，似欲言又止，见她心绪茫茫，远眺城深寂清…问，“你为何一人在这？”她低下头去，神色些许变幻，眉梢些许蹙然。</p>
孟逸靠近瞧她，多日不见，她的愁容却更甚，上身躬到她面前，“你可还好？”</p>
不知为何，李沐和余叹深浅，躲避着他的直视，孟逸不知她为何对自己的归来倘若未见，又为何对自己这般冷漠。</p>
他忍不住伸手去扶栏栅，将要抚摸她的手，“你为何不告知我…”</p>
她却冷淡，“为何要告知你…”</p>
“你应告知我，为何悒怏？”</p>
孟逸靠过来，在她眼下注视，近近相视时，她的眼神低下来，仿佛二人的心都凝神聚气，孟逸只瞧她的眸光在流转，渐渐内心滚烫热切，他想说着什么，忽而被旁的打断…</p>
“沐和！”</p>
徐馥匆匆闯了过来，他们相互退却，末和轻轻走过来，与她对谈，才知徐馥是特意来寻，言其可否单独说话。</p>
孟逸原地等候，徐馥与之拜别，与沐和且匆匆而去。</p>
一会小厮也跟来，见他一人立在栏边，此时阁中空无一人，众人跟着她们去的去了。</p>
“公子，你等谁呢？”“等人。”“这会儿人人都在为谭太夫人祝兴呢，你怎么在此？”</p>
他不言，原是特地来唤他过去，侯爷在寻。</p>
“何事？”</p>
下人不知，二人踏上水桥，对望众人站着拥拥簇簇，他方才走下，就被扬声叫去，人群中的孟致，凌虚髻缀红玉石簪，皓绿兰花轻纱流仙裙，此时李甄笑意道，“休儿，你也尽弱冠之年，可有心怡人选啊？”</p>
见他们嘴里喋喋不休，不住说着什么，李末休仅往旁边瞧着一眼，仆人便当即引孟致入当中，到众人面前，“孟小姐，可属意于你呢…”</p>
众人载笑载言，孟家看了心生愉悦，两位老妇脸上也面泛喜色，李末休面容无变，一时疑迟，众人静谧，此时远观一切的冥冥无声，个中意味与孟致的满心期待杳然不同。</p>
李末休面色寡清，勉笑对其一视，“孟妹妹偏爱，我实不敢当。”是人只偏赖二人似有意，却没听出他语境中的平平如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p>
孟致宜笑宜颦，含笑粉羞，对他作了作礼，众人见此样子，拊掌喜乐，连连撮合，都说再合宜不过。</p>
徐馥二人回阁，她与沐和说明了徐妙锦几日的病况，看是愈发重了，疼痛难耐，日夜不适。</p>
沐和忧心许久，却无法亲眼去瞧，只能托徐馥带回得来的良药，“五姐师从太医，这几副是宫里得来的药，寻常府医抓的药日日施救若不见好，倒可看看这药是否有用些。”</p>
“托她们要尽心照顾她。”</p>
沐和嘱咐再三，徐馥宽慰道，“当然，府中都尽心的，你放心吧…”二人走回合阁，见身边侍子都不在，徐馥才知都是被派去礼堂干活了，也玩笑了几句，二人坐在空中阁沿阶上冷冷清清，那头热闹非凡。</p>
“你那祖母，真不像花甲之年的老太太…”</p>
“像什么？”她总能适时解忧，“像天上的麻雀…”</p>
“为何？”</p>
“八面玲珑。絮叨不停…”不知怎么的，两人对视渐笑开，笑得自然，徐馥见她定睛在瞧，“瞧什么呢如此入神。”</p>
多时沐和看着这城中景，却看不清城中人。</p>
“有时我挺羡慕他们的…”徐馥鲜少感叹地。</p>
“虽然平凡人家，却也有平凡人家的好处。”沐和的心揉在皎白的月光中，泛起风时，像被失缺却又看上去完好无损…</p>
观礼毕，中水桥边众铺圆锦桌，众宾客沿湖围坐岸上，陈设晚食。</p>
茶食有红玛瑙茶食、糖钹儿、糖撒子、酥油松饼，甜品有如皋董糖、红绿浓豆汤、米烂银耳羹，座位近处各摆上黄澄澄金橙、翠嫩嫩青瓜果肉片摆盘花形，个粒甜饱满橄榄果、红彤彤苹果、沁香水梨，可供众人观赏时解馋享乐。</p>
妇人们吃饱了眉眼大动，你一言我一语。</p>
尤是二夫人郝氏张牙舞爪，对答的是张侯府崔氏，“张侯夫人可就有所不知了，都是戏子皆无义，可偏戏子才是最有情有义的，瞧她能不能入侯爷的府邸？”她本着给她个下马威，问的及时。</p>
崔氏疑顿了会，脸上堆笑道:“李二夫人说什么？妾妇可听不明白呢…”其帕子扑了脸，怎么也不见拿下来，想是有意不见她，不听她说。</p>
“张侯夫人怎会不明白呢…您比谁都明白。”她巧言令色，使得众人围观讨乐，倒是令崔氏一下恼了头，甩着脸，“明白什么…”</p>
二位丈夫一边端详着各自的妇人，脸色也不见好看，两妇僵在哪儿，众人也是目光睽睽，暗里亵渎。</p>
“张侯夫人不是在府中为长公子召媳嘛……”要不说嘴巴是个好东西，一“召”字用得恰当好处，惹得崔氏火冒三丈，正要拔地而起，李增枝一时顺势伸手揽住妻郝氏，将她揽过来，使她眼神不得不与自己对视，而非在与崔氏针尖对麦芒…</p>
李增枝好似平心静气地道，“夫人，这等事情不是你我能掺合的，改日若是令公子娶的良妻，也定不会忘了请我们过去喝喜酒啊！您说是不是，隆平侯爷！”</p>
弄得张信哭笑不得，表情难堪，还作笑答:“是…是啊，夫人，你也莫要太心急了，都督夫妇二人哪时何愁喝不到我们这杯喜酒呢…”</p>
崔氏见其言微微转脸，才冲冲突突站起，别别扭扭地坐下了。</p>
李甄见众人脸色不对，便也和劝地转着话题，“诸位看戏！这是出好戏啊！”</p>
李增枝即松开了怀，无经意处脸色暗变，各自心中生隙。</p>
大伙儿活络起来，不一时好戏散场，戏子终将下台，寿宴将毕，诸家眷宾客打道回府。 贾老夫人几时停留，是为了见见李沐和，方宴席也鲜少瞧见了她，才听闻其母华樊说清原由，想是与国公双生误会，心结难解，她这个外孙女她最清楚，从小到大品性就如此，何况无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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