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还是给朱氏面子的，怒气忍下去，只道：“看着乖顺，却有一身逆骨。”</p>
姜慧松口气，以为这般就可以了。她就去看六姐姐，却见她眼神奇异，迟迟不动，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p>
姜慧纳闷，就见祖母突然落泪，对母亲道：“当年，你大哥和二哥去战场，我就不同意。蜀州蛮夷，实在是罪该万死！”</p>
仅这么一句话，母亲就犹豫起来，脸上也浮现出悲恸之色，牵着六姐姐的手去了一边。</p>
她听不见，却见六姐姐的脸上神色越发古怪。</p>
她心中犯了嘀咕，便忍不住凑过去听，正好听见母亲劝诫道：“即便有所不愿，但你是小辈，她是长辈，长辈让跪，也该跪下，怎么能任性妄为呢？”</p>
朱氏拉着姜姝的手，轻声道：“你从淮陵回来，一口蜀音，你祖母何曾怪罪于你？她退了一步，你也该退一步。”</p>
她说，“姜姝，你别倔，我这段日子耗费心血教你道理，不是让你来对付家里人的，你万不可让我失望。”</p>
话音刚落，就发现姜姝恍然大悟一般看着她。</p>
继而听见她喃喃点头道：“确实。”</p>
她感慨出声，“母亲，我当初……我确实……最怕你对我失望了。”</p>
所以你说跪，当年的我即便再委屈，也是会跪的。</p>
原来是这样跪了下去。</p>
这样跪下去，老和尚的生恩她保住了，养恩也还了。</p>
两边都齐全，只有她自己兀自委屈，便跪着哭了起来。</p>
她一直是个拧巴的人。对于母亲，她尤其拧巴。</p>
这跟母亲的性子也有关系。她虽也是高门主母，但城府不深，脸上藏不住神情。所以即便是十六岁的她，也能从母亲的脸上窥得一二心思——尤其是品论她在淮陵种种不得时宜的习性。</p>
不是嫌弃，也不是厌恶，而是两者之外的瞧不上。</p>
母亲也不是不喜欢她，她是不喜欢她在蜀州那段经历。</p>
这于世家出身的母亲也许是顺理成章，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她当年却犹如一只拧成麻花的炮仗虎，心思敏感，又因自小没有母亲，对母亲很是在意。便越是在意，越是介意，于是总要寻几句话刺过去，刺得母亲直哭。</p>
有理也成了没理。于是只能跪下去。且跪的声音越大，越痛，她可能还最痛快——这般就显得她的自尊和骨气多一些，也能让她日后在母亲面前说起此事的时候更理直气壮。</p>
——实在是愚蠢。</p>
如今想想，这也是吃了没有学识的亏。因为不会讲大道理，便只能通过不甘示弱的顶嘴和跪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可糟糕的是，母亲却会讲道理，更糟糕的是，她还挺吃母亲讲的这套道理。</p>
她摇摇头，第一次没有依着母亲的意思跪下去，而是神情不变，对着朱氏讲出上辈子不懂说的道理，“难道母亲也觉得我生于蜀州，长在蜀州是我的过错么？所以连祖母不曾因我说蜀音而怪罪，我便要感恩戴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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