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你没事吧?”朱友圭原本看着这一番好戏,不料发生这等意料之外的事,大惊失色,急忙上前。 朱温本意并不想杀李柷,留着他还有用,不成想这小娘子竟也沉不住气了,后脑虽痛,却难掩心中喜乐,一扬手叫人将李熙螓放开了。 朱友圭看不明白了,阿爷后脑还汩汩流着血,怎还想着女乐师,还能笑的出来? 但以父亲的一贯行事,貌似也在霎时间理解了。 “‘李倾’?你以为这些天,你的小动作本相国都浑然无知吗?”相国低头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浑然几个月前的场景,一样令她不适。 李柷跌在一旁咳喘一阵,好容易缓过劲来,却听到她承认道:“对,都是我撺掇陛下离宫,你治我的罪便是!但你不过是天子家奴,有何等资格残害陛下?” 李熙螓抬头尽释眼底锋芒。 他转而捏住她的下颚,此刻却是喜怒不形于色:“事已至此,你还以小宫女的身份在我面前迷惑我?”随即他感慨道:“终究是本相太惯着你了!” 李熙螓皱眉不语。 “公主终究是来寻我了,本相国开心之致,但……我还是不太喜欢你这幅模样。” 倏然脸上一疼,朱温将她脸上的假面撕去,露出底下愈加精巧的面容,他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开怀道:“还是这副尊容倾国倾城,最是惹人怜爱!好好的,怎么想不开要换副面容呢?这多好看?” 一旁的朱友圭,见那李熙螓面容翕然巨变,又看父亲手中的面具亦真亦假,乍时明白过来。 再仔细一看那女子,不禁心动神摇惚惚一惊,单看此女子容貌竟与往常之色相比仿若天堑、云泥的分别,一时不免暗自震撼半晌。 “阿姐!” 李柷因被掐脖子而伏地喘息许久,缓过劲来才发现那个自己劝离宫的侍女,竟然就是阿姐假扮的! 不禁懊恼自己愚笨,明明所有迹象都表明她是阿姐,偏偏遭奸贼先他一步知道了! 他如今是身处皇位自然无事,如今阿姐落入奸相之手,又该如何逃身? 想及此,忍不住流涕痛哭。 不成想,阿姐一直在他身边! 今日明明已走至宫门外,却还未借机离开,便叫人套头架了来,如今阿姐遭受牵连,他心中如有钝器敲打,惴惴不安。 朱温猖狂而笑,可谓轻口薄舌:“从公主混入宫内,又进在我府邸刺杀那日起,本相国便知是公主在行事,只是怜惜公主丧父不久,即便以身试祸也不与计较。奈何公主却偏想将陛下带离洛阳宫,使偌大宫城无主,那你说本相国是不是该治公主的篡逆之罪呢?” 说这些话时,他的表情就像逗弄一只不甘屈服命运的小猫一般。 李熙螓听之嗤笑道:“朱贼,要杀要剐就快动手,妄想胁迫于我!” 没想到他竟从始至终都知道她在做什么,却由着她做,待事将成之时像戏弄小蝼蚁一般在根源处捣坏一切计划,使之功亏一篑。 半晌她又道:“我那晚终究没能取你的狗命,现在亦想通,你若将我胞弟送出宫去,拥立我那些成年了的兄长为帝,退居朝外,我自然不会再设法与你为敌!” 他心情依旧大好,仰天大笑道:“真是贻笑大方,先帝最是看重嫡庶之分,而当今陛下亦是现今的太后之子,我念天子年幼,为之监国,岂有错处?” 随即他又上下梭巡着她,问:“何况你能拿什么跟本相国谈条件?” 如今被识破,便没有了谈条件的资格,她自然明白,但她如今如此放下姿态,不外乎是想做最后的努力。 “也是,你的良心被狗吃了,狗还得嫌恶心。”李熙螓言语犀利。 “哈哈哈……”他笑毕,又附身道:“我为国之心日月可鉴,你竟然还不明白?公主又有良心?” 李熙螓亦嗤笑:“少在这假仁假义,你于江山已然唾手可得,为何放不过一个孩子?” “我是真心想让他做好皇帝啊,可是他虽年幼却并不听话,你阿爷也是不听劝,他若没有对我动杀念,我何必让自己险些落下话柄和骂名呢?” 突然他附身凑到李熙螓耳边,不加伪装了,“况且这世上谁当皇帝不是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自然而然。让你胞弟坐在这个位置,他便如何也得受着!如何保命也无需本相国多言吧?身为相国的良苦用心公主又怎会知悉?” 事已至此她也不再多言,不禁嗤笑:“你妄篡唐,还冠冕堂皇的以监国为由,何其恶心!” 朱友圭立马举步走到李熙螓面前,低低看着她,心念骚动,却发觉阿爷看她眼神不同,遂暂消了念想,笑道:“原来是一位公主?可儿子却不曾听过这位公主名号,想必整个洛阳也没几个人知道呢?” 对方言下之意,令李熙螓心头一滞。 尔后朱温睨他一眼,笑道:“总归是个名副其实的皇女,莫言粗莽断吓着人家!” 朱友圭躬身道:“阿爷说的是!” 就在这时门外来了几个年芳二八的婀娜女子,唤着相国,娇嗔道:“相国何时来了这儿,叫我们好找。” 近边的人皆唤她们作——太妃。 几位太妃乃之前朱温塞给先皇的女子,而如今先皇崩逝,她们依旧居于后宫,时常明目张胆与之厮混。 其中一位纤纤玉指一指,掩唇笑道:“想必这位便是相国常提起的唐兴公主?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呢。” 另一位坐在相国身侧,仰着首嗔问:“那些看管不利的宫人都怎么样了?” 底下内侍答嘴:“回太妃,方才皆因看护不力,处死了!” 那太妃故作惊讶,对李熙螓道:“唐兴,咱们作为女子,无论皇女还是庶民,最终还是得依附于男子。切要放低姿态,莫弄性尚气,咱们相国通情达理,自然不会抓着一点错漏不放的……” 这番话想暗示李熙螓什么,她不想去想,也根本不想听他们再说什么,只是闭上双眸,冷笑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朱温一挥手,惫懒道:“罢了,太妃莫费口舌。” 顷刻间就有侍女架起李熙螓的胳膊来,迫使她仰头看他。 他伸手勾着她的下颚,“谁说要先杀你,但是总得小惩大诫一番,以滋惩罚你哪都不准去。”随即他起身,目视着她,“我上次与你说的,考虑的如何?” 李熙螓不置一言。 “罢了。”他唤来了内侍,命人起草一份圣旨——以皇帝之名义,将胞姐赐婚于相国。 扬言明日便昭告天下! 李柷看着唐兴阿姐视死如归的模样,他只恨自己无能,但此时无论也顾不得什么了,一路跪爬至朱温面前,痛哭道:“相国,朕日后什么都听你的,求求你放过朕的阿姐吧!” “陛下,您这般又岂成体统?”朱温笑着说罢,摆手吩咐内侍,“陛下乏累,带去寝殿休息吧。” 随即他看向李熙螓,带她下去洗洗锐气,今夜本相国就要唐兴……侍寝。” 李熙螓只是一脸死色,如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般,不作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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