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家三代出仕，根基深厚。 </p>
此时外有九原侯蒙恬驻守北地，统领三十万大军。 </p>
内有刑部尚书蒙毅出入麒麟殿，受皇家倚重为肱骨之臣。 </p>
每年蒙氏祭祖时，家族支系旁系后人足有近万。出行时浩浩荡荡，车马络绎不绝，其风光和隆重，即使在世家大族中也鲜有人能及。 </p>
正是因为蒙氏的家族庞大，丁口众多，主宅的占地也颇为广阔。 </p>
当它遭受炮火的密集轰炸时，死伤格外惨烈。 </p>
硝烟弥漫的街道中，昔日喧嚣热闹的商铺、酒肆大门紧闭，唯有一条条幌子有气无力地悬空垂落，偶尔随风轻轻摇曳。 </p>
哗啦、哗啦、哗啦。 </p>
一个个陶碗随手掷在地上，残留的酒水沿着新鲜的裂痕缓缓流淌下来，打湿了灰扑扑的石板。 </p>
蒙毅来回踱步，大声给招募来的义军鼓舞士气。 </p>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p>
“山河有难，我辈义不容辞！” </p>
“尔等受了皇家恩赏，饮了这碗饯行酒，待叛军进城后便是有进无退！” </p>
“凡立下功劳者，赏赐加倍！” </p>
“诸位，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p>
或许是酒精发挥了作用，炮火从头顶上呼啸而过，仍然阻止不了义军的热血沸腾。 </p>
“建功立业，报效皇家！” </p>
“建功立业，报效皇家！” </p>
“建功立业……” </p>
蒙毅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p>
内务府的火器再厉害，能杀光城中数十万青壮吗？ </p>
等会儿叛军进了城，就让你们领教一下秦军锐士的厉害！ </p>
“家主！” </p>
正当蒙毅踌躇满志的时候，府中管事带着两名仆从气喘吁吁地跑来。 </p>
“军机重地，擅入者格杀勿论！” </p>
蒙毅板冷冷地瞥了一眼，铁面无私地呵斥道。 </p>
“家主，主母遣小人过来唤您回去。” </p>
“叛军的炮弹一直不停地朝着府邸中落下，族人死伤惨重，房屋倒塌无数。” </p>
“如今府中乱作一团，仆婢都逃难去了。” </p>
“请家主回府主持大局！” </p>
管事灰头土脸，额头上还有一处划伤不断地淌血。 </p>
他和两名仆从跪在地上， 一边作揖一边苦苦哀求。 </p>
蒙毅身形微微摇晃，很快定下心神。 </p>
从之前火炮调整射击方向的时候，他就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p>
没想到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p>
陈庆和谁仇怨最大？ </p>
蒙毅不敢自夸位居第一，起码也名列前三甲。 </p>
那叛军的火炮会朝着哪里打？ </p>
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 </p>
“府中事务不是由蒙琢全权处置吗？” </p>
蒙毅沉声问道。 </p>
“叔公为了保护族中女眷，被倾塌的房梁砸中，当场就吐血而亡！” </p>
“家主，您快回去吧！” </p>
“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p>
管事抹着眼泪，放声悲嚎。 </p>
蒙毅短暂的犹豫了一瞬间，随后用力握住拳头。 </p>
临出门时，他叮嘱蒙琢严防死守，看顾好家中妇孺老小。 </p>
一旦叛军破城，就依仗高墙大宅与之拼个你死我活。 </p>
哪怕咸阳宫改旗易帜，蒙氏阖族赴难也要与大秦共存亡！ </p>
万万想不到…… </p>
“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 </p>
“逆贼陈庆好歹毒的心肠！” </p>
“若是你落到老夫手中，挫骨扬灰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p>
蒙毅恨恨地咒骂了一通，转头吩咐管事：“老夫军务在身，无暇他顾。” </p>
“你回去传话，命府中家眷尽数向皇宫转移。” </p>
“蒙氏与皇家患难与共，绝不苟且偷生！” </p>
管事用一双朦胧的泪眼望着他：“家主……” </p>
蒙毅心如刀割：“快去呀！” </p>
管事这才缓缓起身：“诺，家主多保重。” </p>
片刻后，三人小跑着消失在街道尽头。 </p>
蒙毅驻足凝望，神色从悲痛变为轻笑，然后又化作癫狂的大笑。 </p>
“逆贼，老夫已经无牵无挂。” </p>
“咱们痛痛快快斗上一场吧！” </p>
“全军听我号令，列队……” </p>
当蒙毅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准备奔赴战场的时候，一只黑色的大鸟慢慢悠悠地向城内飞来。 </p>
它的样子极丑，肚子下绑着一支圆圆的长筒，尾巴处还在不停喷吐着烟火，在碧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尾焰。 </p>
“飞天神鸢？！” </p>
“散开，快散开！” </p>
“进房舍内躲避！” </p>
蒙毅当然认识这个东西，而且还在陛下贬损过此物华而不实，空耗钱粮。 </p>
内务府好大喜功，挥霍内帑，当治其罪。 </p>
这番话绝不是乱说的，而是来源于北军的战场反馈。 </p>
飞天神鸢确实很唬人，威力也大。 </p>
但匈奴不筑城，逐水草放牧。 </p>
双方交战时，飞天神鸢刚上天，敌方立刻一哄而散。 </p>
北军害怕它落下来砸到自已，也不敢冒险追击，只能眼睁睁看着匈奴骑兵越跑越远。 </p>
仅仅试了几次之后，蒙恬就给兵部发函——飞天神鸢华而不实，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勿造勿用。 </p>
陈庆为此颇受打击。 </p>
凝聚了当下最先进的工造、化学技术，费尽千辛万苦、冒着巨大风险研究出来的武器，最后就落了个华而不实的评价？ </p>
你姥姥的！ </p>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残酷。 </p>
大秦周边既无强敌，又无坚城，根本没有飞天神鸢发光发热的机会。 </p>
直到这一天…… </p>
咸阳恢弘雄伟，宫殿二百七十有余。 </p>
城内勋贵士族多如牛毛，家丁、部属林林总总加起来，组成十万大军都易如反掌。 </p>
贸然进城打巷战的话，损失根本无法承受。 </p>
“都蒙上灰了。” </p>
陈庆从军火箱里拎起一架飞天神鸢，用袖子拂去上面薄薄的灰尘。 </p>
“老鹤，我没说错吧。” </p>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 </p>
“你瞧，这不就用上了？” </p>
鹤仙翁的哭丧着脸，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侯爷慧眼识珠，常人不能及也。” </p>
陈庆把东西放下，拍了拍手：“还等什么，准备爆破城墙吧。” </p>
鹤仙翁立刻作揖：“喏，属下这就去办。” </p>
今天他有两个任务，一个比一个要命。 </p>
轰炸咸阳，爆破城墙。 </p>
毫无疑问，一旦陈庆事败，他绝对逃不过五刑加身的罪责。 </p>
“幸好有鹿兄陪伴，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p>
飞天神鸢上挂载的超强火药是鹿仙翁研究出来的，优化生产流程中他也出了大力。 </p>
思及此处，鹤仙翁的心理平衡了不少。 </p>
即使要千刀万剐，那也是两人你一片我一片，绝不会有所偏颇。 </p>
生不能共父母，死了血肉相连，不枉他们兄弟一场。 </p>
轰—— </p>
一声沉闷的巨响后，城中升起浓烈的烟尘。 </p>
轰轰轰！ </p>
大地恍如水面般泛起涟漪，隔着厚厚的鞋履都觉得微微发麻。 </p>
“什么叫专业？” </p>
“这就叫专业！”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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