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鸡飞狗跳的到了除夕夜。 薛家是个大家族,有三支主脉。其人之多,在婚礼上姜琮月已经略窥一斑了,因而过年也是相当复杂,需要处理的事很多。 薛家的大房是薛成琰这一脉,往上是薛大老爷,生有一儿一女。除了薛成琰和成瑶外,大房没有别的庶出儿女,也没有过妾室。 据说当年不论是皇帝太后还是同僚下属,都希望薛大老爷能多纳几房妾室。 刀剑无眼,上了战场就是生死未卜的事儿,薛家大房这支最好能多留些血脉下来。 但薛大老爷说已有了一儿一女,此生完满,没有其他的儿女缘,能将两个孩子抚养好便已是功德圆满。 至于子女不多,万一将来有什么不测造成血脉断绝,那也是薛家命数如此。他不想像种猪一般,活一辈子就是为了给家族留个种,孩子越少,他们夫妻才能投入全身心去培养。 这话把先帝气得不行,因为先帝就子女颇多,并热衷于传颂自己开枝散叶的功德美名。听了这话之后,先帝气了好一阵,好像就再也没有传过自己老当益壮了。 姜琮月解题间隙听薛成琰在旁边不以为意地提起这些陈年八卦,不由得笑了出来。 算是对薛大老爷的直脾气有了更深刻的认知,这是真不给任何人面子,哪怕是先帝。 薛家的二房是成莹那一家。 薛成莹就是和曹家结亲那位小姐,也是她第一个到浣玉新定制首饰,给浣玉新带来了新生意。 但她父亲并非老太君所生,是薛大老爷的堂弟。 薛二老爷为人恬淡一些,在南方任职,是薛家众多人中最有文化的一个,和人发生矛盾的时候,都是其他人动手,薛二老爷负责动嘴皮子吵架。 薛成莹性子也淡淡的,平日总在自己院子里看些诗书,弄弄首饰,听听曲儿,很少到大房这边来。只有成瑶没人可玩的时候,会跑过去找她。 虽然年纪稍小几个月,但比薛成瑶稳重多了,所以长辈也放心地给她说了亲事,去信过问了薛二老爷,也说“成莹能当得”,不像薛成瑶,长辈都觉得她还得多在家里呆几年,磨磨性子。 二房人口简单些,复杂的就是三房了。 其实三房也并非老太君亲生,只是三房的老爷从小养在老太君膝下,与大房格外亲密。 薛三老爷早些年便战死沙场,成琪是他的遗腹子,一向也在大房这边厮混着长大。薛三老爷是薛家几位老爷里最花的一个,或许也不能说花,而是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地在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 他有七房妾室,孩子也多,当年出征的时候檐下站了一排高矮不同的小萝卜头,薛三老爷欣慰地拍着胸脯对老太君说,这些可够了吧? 惹得老太君涕中带笑地骂他,后来也一语成谶,人没能回来。 三房的妾室都老老实实地各自带着孩子,当时正妻江氏怀有身孕,几个妾室一合计,把孩子都放在一处,几个姨娘轮着一块儿管,闲出来的就去照顾太太。 三房几个女人当家,又都带着孩子,老太君觉得她们不容易,就把人都接到了离大房更近的园子。 为了排遣她们余生寂寞,老太君也给她们介绍过新人,有愿意再嫁的带着嫁妆谢了恩磕头去了,对情爱再无兴趣的索性留在薛家,带着孩子享这泼天富贵,也觉得有没有男人根本不要紧。 更甚至,和那些改了嫁的姐妹,因为有共患难相扶持的情谊,还时常走动,薛家也欢迎她们回来叙旧、做客。 这一点被朝中许多人诟病,重视礼仪的儒者觉得这实在荒谬不堪,有辱斯文,直骂薛家犹如飞禽野兽一般毫无人伦纲纪。 薛三老爷为国战死之后,他的妻妾居然不作为遗孀安分自居、缅怀亡夫,而是如此对不起薛将军,简直辱没英烈。 这被年少的薛成琰按着嘲讽了一通。 “也不见得你给你故去的夫人守住你的裤裆了。自己做不到的事,还想着动动嘴皮子就影响他人的人生,最可恶的就是你这种人,不以礼教助人育人,反以礼教害人杀人。” 这话在儒士群体中掀起轩然大波,有人羞愧之极,有人恼羞成怒,联名上书薛成琰藐视权威,颠覆传统,说得玄乎其词。 然而并没有撼动薛成琰半分,毕竟比起那些被扭曲谣传的纲常理论,他才是当下的政局里真正的权威。 三房留下来的和出去的人们都很感谢他,也十分爱戴薛家。 甚至有人改嫁之后,带着夫婿还和薛家走动成了亲戚。 每年过年,都有不少这样的亲友来访走动,每家要还什么礼,请什么席面,准备什么房屋住处,都是要盘算清楚的。 姜琮月沉思着算学馆的难题,解了一半,觉得思路不通,便抬起头来看了看。 薛成琰坐在她身侧,面前摆着账本,斜着身子懒懒靠着,垂眼看着账册,同管事对账。 “这场宴席请的人都盘清楚了么?” 手里却不停歇,剥了个橘子,就在姜琮月盯着他的手走神的功夫,那双修长的手已经将橘子递到了她脸前。 姜琮月正发着呆,没反应过来,垂头就接下了橘子,嘴唇在他手指上蹭了一下,甜甜的汁水爆开,此时薛成琰才像被烫了手似的,蓦然回过头。 原来他是想放到姜琮月身旁的小碟子里,姜琮月茫然地咬着橘子,这才看见碟子里已经剥好了一大堆山一样的橘子,还有各种夹破了壳的果仁、糕点,好像是他看见什么就端过来给她放好。 薛成琰反应过来,看起来比她还要不好意思,转回头去,耳廓发红,说:“你吃,你吃。我去外面对。” 他就是想多跟姜琮月呆一会儿,但若是太打扰她还是滚远点儿吧。 姜琮月抿嘴笑了笑,说:“这题暂且解不开,我也跟你一起听听。” 这可真是奇怪,她成了被寄予厚望的那个,而她的丈夫在这里做管家的琐事。 管事说的是过完年之后宴席的事,今年薛家初二请人,其他家基本都不敢撞了,至于定下邀请名单也是很重要的事。 这是薛家释放的信号,表示今年我们家和谁仍旧亲密,和谁已经疏远。 姜琮月听管事说完,没听见曹家的名字,不由问道:“曹家人呢?” 薛成琰把手里剥开的橘子往果盘里一丢,淡淡说:“不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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