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听说林首辅家太太来下请帖了?!” 李延淑忙不迭地跑过来,头发都乱了,扶着发髻问他。 “那林公子呢?林公子可有消息?” 李延淑眼里都是紧张,林首辅家的公子风姿出众,京都出名,她在一次随表姐赵秀雅去集市偷逛时,见过一面,就此春心荡漾。 听闻心上人家里来帖,李延淑什么礼节体面都顾不得了,立刻就上书房找李延德。 谁知道林家的人还没走。 李延淑迫不及待一问,林家的管家就抬头看过去,书房里一时间分外尴尬。 林家的管家眼里含着轻蔑,他们家是簪缨世家,看不上这样没礼数的丫头。 但他也很礼貌,并未将轻蔑表现出来,管家只是拱手道:“小姐慎言,这样提起公子,只怕坏了小姐和公子的名声。” 这个什么小姐的名声不要紧,他们公子的名声坏了可就不好了,纯属无妄之灾。 李延淑尴尬极了:“我,我……” 李延德赶紧丢脸地挥手让她回去:“这没你的事,快回去练字!” 李延淑又羞又气,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怎么让林家的管家看见她如此狼狈的样子了,要是林公子知道了她这样着急,会不会对她有不好的想法…… 李延德赶紧转移话题道:“敢问林府来下帖,是为何事啊?” 管家收了轻蔑的眼神,周到地说:“我家夫人为了请姜夫人去府上做客,特地来下帖,不知夫人可在?” 门外还在偷听的李延淑,听到这话终于听不下去了,心头重重地堵住了。 她一跺脚,捂着脸哭着跑了。 凭什么是姓姜的! 林管家听到门外的声音,心中更加不屑,心想回去可得好好跟大家摆摆这个李家小姐的言行。尤其是他们公子,最重礼数的,喜欢言行端庄、大方持重的女子。太太之前还盛赞了姜夫人的言行稳妥,可惜嫁人早了。 至于这个李小姐,这辈子是别想了。 李延德胸口真是一口气堵得不上不下。 他倒是想和这些门第的人结交一下,来日他弟弟下场,妹妹选秀,这都是十分珍贵的人脉。 可只要他说了姜氏不在,这群人便一点儿不留恋,转头就告辞了。 他终于忍不住了:“敢问林管家,拙荆是出了什么事,叫这许多人请她上门做客?” 林管家看上去惊讶极了:“侯爷身为姜夫人的丈夫,连这也不知道?” “姜夫人乃是二公主的救命恩人,连太后娘娘也十分器重姜夫人,要请姜夫人时常进宫陪伴,正是京中的红人呢。” “更别说,薛大小姐更是与姜夫人一见如故,听说薛府也在筹备请姜夫人去薛园。来日,只怕想请姜夫人也不好请了。” 李延德听着跟晴天霹雳似的。 他以为他在做梦。 姜氏不就是个御史之女吗?成婚三年,她也就应付些身份相当的女眷,这还是第一次进宫参宴,还遇上了淑妃这回事。 她怎么会救了最得宠的二公主? 连太后都喜欢她? 还有什么?薛家要邀请她进薛园? 若是这话让姜琮月告诉他,李延德肯定以为她发梦了。 可是现在,不清醒的好像是他自己一样。 “既然姜夫人不在,那在下便告辞了。”林管家听见人没在,也不留恋,转头就走。 “哎,哎,林管家!本侯想问问你们家老爷国子监的事——” 李延德本想问问国子监能不能破例收了他弟弟,本来走个人情是不难安插进去的,只是他平时不认识什么有权有势的文官。 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林管家装作没听见他的话,扭头就走了。 李延德真是气得跳脚。 他气急败坏地叫着人:“快去查查!姜氏是什么时候偷偷出了侯府救了二公主的?去查!” “还有,去查她人在哪里!” “林首辅家、安国公家、敬王家都要请她做客,她都不在家,这像话吗?!” 管事连连应是,赶紧出去找护卫找人。 老夫人赵氏那边,听了赵秀雅的话,也是气得叫起来:“什么?姜氏竟然不见了?” “这么多贵人找她,还有林首辅家的上门,她竟然都不在?” 赵氏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就差气哭了。 这可是入国子监的机会啊! “家门不幸啊!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不中用的媳妇!关键时刻却不在!” 李延良被她搂在怀里,也嚷嚷说:“都怪嫂子!竟然认识林首辅家的人,还不为我说说进学的事。” “她这样的做法,哪配得上做你嫂子?” 赵氏气急,“这次要是她还不能给我们一个说法,侯府她就真的别想呆了!” 赵秀雅连忙提醒道:“姑母,她本来就说了要侯爷休妻!” 色厉内荏的赵氏一僵。 她心中责怪赵秀雅怎么这么不会看人眼色,可到底是自己的侄女,也是自己为儿子看中的平妻,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啊!她要是再不回来,去向林首辅家请罪,我们就如她所愿休妻!” 赵秀雅狂喜! 这可是姜琮月自己作死,要是她被侯爷休了,这个侯夫人就是她的了。 赵秀雅出身不好,名声又有损。本来以为凭借亲戚关系,和自己的手段,能在侯府做侧室就已经最好了。 可没想到,竟然还有做正妻的机会! 赵秀雅不禁得意地笑起来。 姜琮月啊姜琮月,这个位置,可是你抓不住,才让给我的! 赵秀雅赶紧讨好姑母:“姑母别着急,就算姜氏不回来,以我们良哥儿的资质,别说进国子监了,就是下场考试,也是很容易出人头地的。” 李延良也骄傲地附和:“就是就是,秀雅表姐最看好我了,哪像嫂子,总说我要好好学习,可是娘和表姐都说我这么聪明,难道还需要跟那些寒门子弟一样辛辛苦苦读书吗?” “只要我肯读,童子试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赵氏虽没读过什么书,可对下场考试还是保持着基本的敬畏心。 她看着李延良自信的面容,也不好打击他的自信心,勉强笑道:“或许吧。” 却不知,林管家一出门,云安侯的笑话便传遍了整个勋贵圈子。 “李家的小姐极没礼数?也难怪,上次在宫宴看见云安侯便是那个样子,他竟然偏宠小妾,让姜夫人替小妾背锅,这样的人家教养能好到哪儿去?” “那个小妾也不知道什么出身,连个万福礼都行不好,妖里妖气的,头发也不好好梳,衣裳也极不得体,看着很不正经。” “对啊,一个妾室,竟然敢当面指证侯夫人!也不知云安侯那混账把她宠成了什么样。” “啊,那个妾室这么说,不会是云安侯那个背景不干净的表妹吧?” 有人一提起,其他人顿时想起来了。 “还真是!早就听说过云安侯府来了个名声很差的表妹,看见老爷们就柔情似水,欲拒还迎的,看见贵太太就给看脸色,真叫人膈应。都叫看好了各家老爷别往云安侯府去,免得被那恶心人的缠上了。” 其他人顿时为姜夫人可惜。 “也真是倒了大霉!云安侯也是,连这都抵不住,啧啧啧。” “不知道在府里,他们有多恶心姜夫人呢。” “姜夫人这样的资质,真是嫁错人了!” 林首辅家夫人听说了,也对正在身旁请安的长子说:“那李家的小姐,可千万不能做咱们家的媳妇。” 林公子一怔,虽然没见过这个李小姐,但听着也不太对,随后低头道:“娘放心,儿子有底线的。” 林夫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可惜李延淑,还在家里费尽力气琢磨,怎么在春日宴上一举出头,让林公子注意到自己呢。 殊不知,这一面就让她被排除在林家说亲的范围之外了。 李家人找得气急败坏,甚至通知了姜家去要人。姜家也跟着一头雾水地找起来。 姜琮月什么都没有,既没有京都的亲人,也没有什么交好的朋友,她还能去哪? 都见过了京都的世面,侯夫人都当了,姜家人不信姜琮月还能逃回乡下去。 姜御史头疼得很。 “不就是送了个丫头过去,侯爷说要休妻,她就耍上脾气了!” “也不知道这样的脾性,她怎么配得上做侯夫人?要不是侯爷脾性好,哪有男人忍得了她动不动就和离、失踪的?” 周氏却心头慌得很,跳如擂鼓一样。 她想起了帮姜琮月出头的二公主和薛大小姐。 莫非这两个人,帮她藏起来了? 可是,她们怎么会同意啊!姜琮月可是成了亲的女人,成亲的女人,哪有和未成亲的少女相交的? 又岂是能去别人家中住的? 这样有失体面的事,那两位贵人也肯做? 可是周氏不敢告诉姜御史,她怕姜琮月有了后台,姜御史会对她偏心一些。 要是那样,岂不是整个姜家都是姜琮月的了,还有她们母女什么事。 周氏心事重重地瞒下来。 而姜琮月对他们乱成一锅粥的样子,一点儿没有在意。 她搬进了珠宝坊的新居。 房子不大,也就左右两间。但陈设古朴,屋里亮堂,价钱也合宜,即便是向人赁来的,她也有种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一落居,姜琮月就开始画花样,先把那位要成亲的小姐头面画好了。 出于她要成亲,还在头面里添了许多祥瑞的意象。 第一次当成认真生意来做,她画得很认真。谈书论琴收拾着屋子,看着她画,也忍不住笑起来。 从小就看见小姐在地上画,在绢子上画,蘸水在桌上画,她们只知道好看,却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可现在才知道,原来小姐画得这样好,果然是什么都会。 姜琮月把花样给了掌柜,听见他说那位小姐爱不释手,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她从小独自拥有的那些“上不得台面”,“讨好不了侯爷”的爱好,竟可以让她有尊严地活在世上。 … 薛府因为姜琮月失踪一事,差点闹翻了天。 “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这孩子别是想不开,出了什么事吧?”老太君急得团团转,拍着手背唉哟直叫。 “都怪那云安侯当众给她没脸,还偏宠这么个玩意儿,要是把姜小姐给气坏了怎么办?” 薛夫人急忙道:“不会的,姜小姐不是那想不开的人!兴许是她看透了云安侯,不想见他,也未尝没可能啊!” “别管那么多,先找人!”老太君大手一挥,“要是姜小姐在京城咱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这辈子都没法给成琰交代了。” 薛成瑶也是心乱如麻,连即将出嫁的堂妹找自己聊天也听不进去。 “瑶姐姐,瑶姐姐!你看见没有,这是我找人新打的花样!” 薛成瑶敷衍地点头,堂妹却对那花样很满意,左看右看。 “这可是我在珠宝坊偶然发现的,我从不去中街,可内街那些玩意儿我都看腻了,有次随意走到中街,竟然看见一家叫‘浣玉新’的小店头面十分新奇,而且价钱实惠,忍不住便买了许多。” 堂妹拿起一支步摇在自己头上比划,得意极了:“看看这兰花,做得多灵动!我还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这画师想必很懂女人。” “只是掌柜说,画花样的是他东家,平时事忙,不常出手,近来才开始屡出佳作。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供不应求了!” 听到“兰花”,薛成瑶想起几年前姜琮月救活的那盆兰花,她那手帕的香气又在鼻尖浮现。 薛成瑶抬头看了看,这一看不禁有些惊奇:“咦,你这花样真的挺不错的。” “就是怎么有些眼熟……” 薛成瑶皱眉想了想,突然眉头一跳。 这怎么,看着像是琮月姐姐手帕上的花样?! 再仔细一看,的确是很少见的样式,平时看到的兰花都不是这样画的,她唯一一次看见这样的画法,就是姜琮月的手帕。 再一想堂妹说的话,东家……平时事忙……最近才开始画。 她立马拿着簪子站起来,失声道:“这是在哪里买的?” “珠宝坊,中街?” 堂妹点头:“是啊,瑶姐姐,你也喜欢这个簪子?那我带你去逛逛?” 薛成瑶立马拉起她:“走,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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