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日子,如粹就在费允这里将养着。费允特地派了两位丫鬟来照看,岳疏桐等人也能歇一歇了。 费允的书信送出去四日后,于定乾终于到了费宅。 费允请岳疏桐和段泓过去时,于定乾已经在书房中等候多时。 于定乾见到段泓,又是一番涕泪横流,说不尽的肺腑之言。 当几人说起遗诏一事,于定乾只道并不在自己手中。 “不在我这里,也不在于老弟处,看来只能在谷兄手中了。”费允抚了抚胡须,道。 “费兄可曾请谷老前来?”于定乾问道。 “给谷兄和于老弟的书信是同一天送出的。按理,谷兄应该已经收到了。” “兴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且再等几日吧。”于定乾道。 “于大人如今在何处?”段泓问道。 于定乾叹了一口气:“不过在定州做一长史罢了。” “从兵部尚书,到上州长史,实在是委屈大人了。都是因为我。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段泓难掩愧疚之色。 “殿下千万不要这么说。虽是被贬谪,可定州距祁安城最近,若殿下有所需,只需一声令下,臣一定尽快赶到。”于定乾倒是颇为乐观。 “敢问于大人,如今朝中是谁接任了兵部尚书一职?”岳疏桐问道。 “是司徒熠的同窗师弟,赵荟。此人阴险狡诈,绝不是好相与之人。” 费允冷哼了一声,道:“这个奸贼当初想将我们赶尽杀绝,不就是为了让他的人上位吗。” “朝中的高位上,也不尽然都是司徒熠的人。我们若是能联合朝中不满司徒熠的大臣,来个里应外合,定能事半功倍。”于定乾道。 “王骥王大人便是这样的人。他前些日子,刚刚扳倒了田骧和柱国公。”岳疏桐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道。 “此事我也听闻了。从前看王骥不声不响,想不到竟有如此胆识。”费允啧啧称赞。 “何止是王大人有这般胆识,阿灼在从中也是出谋划策,立了大功。”段泓笑道。 费允和于定乾皆好奇地看向岳疏桐。 段泓便将岳疏桐如何审时度势,如何运筹帷幄,又是如何只身护王骥一家周全而后全身而退,细细说与二人。 “岳姑娘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老朽佩服。”费允拱手道。 “费大人谬赞。”岳疏桐谦逊一笑。 “如此说来,王骥也可与我们一道了。”于定乾道。 “助殿下成大业一事,我虽未与他直说。可无形之中,王大人已然与我们站在了同一边。现如今,他扳倒了田骧和柱国公,瓦解了司徒熠的一点势力,现在正是段暄眼前的红人。” “如此甚好。可惜,这样的人,我们只有一位。”于定乾略感惋惜。 “还有一位,我想他应该可以为我们所用。”岳疏桐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 段泓,费允,于定乾纷纷催促岳疏桐快讲。 “是刑部的邓琅,邓大人。” “为何是他?他与我们并无多少交集。”费允有些诧异。 “他虽与二位大人素昧平生,可他似乎与谷大人有些交情。”岳疏桐将自己当初如何潜入谷府,如何发现邓琅写给谷虚怀的信,细细道来。 “竟还有这回事。无妨,等谷老弟来了,我们一问便知。” “眼下除了我们,最不想要司徒熠在朝中一家独大的便是段暄。他现在一定急于扶持能为己所用的人,好同司徒熠分庭抗礼。我们可借由他的权力,将司徒熠的羽翼一一拆解。”对于接下来如何做,岳疏桐心中已有了谋算。 这时屋外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黑云像是泼在天上的一团墨汁,迅速晕开;紧接着,大雨瓢泼而至,兼有雷声隆隆。 费允忙起身关窗。 “殿下,请随臣到厅上坐吧。我让人去安排晚饭,今夜我们畅饮一番。”费允提议道。 “谢费公盛情。”段泓很是客气。 一行人穿过长廊,来到了前院厅上。 竹猗正在此处,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本棋谱。见费允进来,忙起身见礼。 “竹猗公子不必多礼,快请坐。于老弟,这位是殿下的好友,竹猗公子。”费允笑呵呵地向于定乾介绍道,“我见他醉心于棋艺,我便将这本你从前送我的棋谱,借给竹猗公子看。我棋艺不如你,但我这几日常请教竹猗公子。等晚些时候,我们手谈一局,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输给你。” 可于定乾却好似没听到一般,直直地盯着竹猗,似乎是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小竹猗,你是小竹猗?!” 亲昵的称呼让竹猗一愣,随即打量了于定乾一番,才开口称呼道:“于师叔?” 于定乾闻言大喜。 “是我!你都长这么高了!我当年下山之时,你还只是个奶娃娃,现在已是玉树之姿了。可见你师父将你照看得很好。你怎么在此处?你师父可安好?我近来写给他好几封信,怎么也不见他回信给我。” 于定乾的话让岳疏桐一时无措,一来是惊讶于于定乾竟曾是临穹山的弟子,二来是师门倾覆、同窗惨死的情景再次被勾起。她心中的悲痛似屋外的狂风骤雨一般席卷而来,难以抑制。 “你怎么同稷王殿下他们在一起?”于定乾显然没有发觉岳疏桐等人的异样。 段泓便将如何上临穹山一事说与于定乾。 “此地距临穹山颇为遥远,殿下此番下山,长老们可知道?” 岳疏桐别过脸,不想被人发觉脸上的泪痕。 竹猗强行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几次张口,终于哽咽出声:“师叔恕罪,师父养我长大,我却没能保护好他。” 于定乾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暮春之时,夫子的身份被发现,官府派了人来,要以‘叛贼同党’的罪名,将山上的几位长老和师弟师妹们就地正法。师父为保弟子名册不被外人所得,引燃了一把火,他也没有再出来……”竹猗再也说不下去,垂下头,无声地落泪。 “夫子呢?”于定乾的身子抖得厉害。 “一杯鸩酒……”岳疏桐小声道。 霎时间,于定乾面如菜色,瘫倒在身后的椅子上。 费允立刻上前搀扶。 于定乾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噩耗。他挣扎着推开费允,冲进了雨幕之中。 “师兄!师兄!我们明明约好中秋再见,我还未能再邀你品茶,你怎能不守承诺,怎能先我而去啊!” 于定乾仰面朝天,几乎绝望地呼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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