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是怀州邑城人。”</p>
高询仔细回想，先前那些流民大部分确似从怀州方向而来的。她顿了顿，继而试探道：“那你可曾听说过‘何屯长’？”</p>
方芸是自小生于长于邑城的河家村人。一家五口人，幼弟过早夭折，大姐嫁到了临村，阿爹也出了门，至今还不知晓过得如何。她不清楚高询此刻为何会问及此人，只点了点头，如实应道：</p>
“知晓的，阿爹曾说何屯长是个大英雄。”</p>
那时村里田畴多荒，农民大多没了生计来源。后来村子里头来了一大批人，声称跟着他们便有法子弄到吃的。不光是阿爹，村中的大部分汉子们，都是跟着何屯长走了。</p>
而后河家村便闹了饥荒，饿死太多人，实在已呆不下去。家中更无半点吃食，年过五旬的方大娘便带着她们姐妹俩如此流落至江州。</p>
高询闻言挑了挑眉：“哦？何等一个英雄？”</p>
方芸思索半晌，犹豫着道：“我只听闻阿爹说他曾将城中的县令老爷都抓了起来。”</p>
推翻官府，那不就是要揭竿起义？原那日那人口中的“大事”，便是这等事情。</p>
高询面不改色的沉了心，这几日她询问过不少街头的流民，皆是知晓那传闻中的何屯长。她本以为怕只是一位济寒赈贫的大善人，此刻这般听来，却愈发觉得那是一颇有胆识之人。</p>
她点点头，未再过问其他，她便径自出了门，去了江州府。</p>
前日上头已下了文告，此旬又要加收赋税。唐遇却迟迟未派人收税，也未曾打算交税给上头。娄刺史一事，怕是快瞒不下去了。</p>
高询进门之时，府中多人聚于一处，正在整顿人手，她瞧了一眼那被派为把手城门的头领，认出了他便是那日站在身旁一同看告示的“张大哥”。</p>
高询先前已从唐遇那儿打听到他进了府，此刻见了，停下步子，思索一番，转上前道：“张乾，听闻你先前也曾做过揭竿起义之事，可否详细说与我听听。”</p>
“想不到三公子却是对这番事有兴趣。”张乾大笑道，他认得面前之人是唐大人身旁的谋士，此刻听她问起，不禁带了几分炫耀之色，开了口侃侃而谈：“话说那日，我等一帮兄弟跟着何屯长仅凭赤手空拳，便轻松占领邑城，活捉了县令。肆意抢砸官府，开仓放粮，过了一把翻身做主的瘾，别提多痛快了！”</p>
张乾这般说得心潮澎湃，听得身旁众人也皆是热血沸腾。</p>
“既已做了这等快意之事！张大哥，你为何又来了此处？”</p>
人群之中猛地有人问起，张乾面上顿添了几分讪讪之色。高询未等他开口，不动声色接了话道：“人各有志，起义之事终有几分冒险，张头领想必是更愿过那安稳日子。”</p>
高询贴近那批人群，继而转了话，压低声音道：“不瞒你们说，你我皆是唐大人所招进来的人手。唐大人虽坐得一时官位，招役一事走的却是先斩后奏。若是娄刺史回来，保不准会大发雷霆，加罪于他。”</p>
高询顿了顿，她看出来，唐遇如今在这些人眼中，还是颇具威信的。</p>
“唐大人今日舍了我们一口饭吃，他日他若有了难处，我们亦不能就此袖手旁观。如今我这般问及张头领，便是在想到时的法子。”</p>
众人不由想到先前唐老爷偷偷放粮接济众人，却反而落得那般下场，便是一阵唏嘘。</p>
如今这些小衙役们却大多是热血汉子，此刻闻言，便有人扬声道：“我等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真要将我们逼急了，我们也可像何屯长那般揭竿而起！”</p>
“是啊！如今我们手里头还拿捏着兵器，若真要推翻这江州刺史，说不准还多几成胜算！”</p>
高询点点头，嘴角带了几分笑意。</p>
她此番话，不过想让他们明白，吏不必可畏，民不必可轻。普通人想要变了身份，也不过一念之间，并非难事。</p>
百年来安稳盛世，普通老百姓已习惯被官府管束，向来对为官之人多分畏惧。即便如今已被欺压多时，却亦极少有人敢上前推翻。</p>
如今既然众人心里已生了这个心思，莫管到时敢不敢做。率众起义，却已有了希望，便是迟早之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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