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十六一边围着林樾上蹿下跳，一边咋咋呼呼，“哇，你这是掉哪个粪坑里了吗？怎么这么臭啊？”</p>
林樾全身脏污，头发结成缕状，挂在腮边，低垂着头，面容隐在阴影里，明显情绪不佳，一声不吭地往锦泠院走，并没有搭理隐十六。</p>
可隐十六那没眼力见的，还在那边嚷嚷：“林樾，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呀？”</p>
李老闻声赶了过来，看到谢南行从书房里出来，就没顾得上喝住隐十六，快步走到谢南行身边。</p>
不用谢南行开口，李老就小声说道：“林姑娘这是天没亮就去了京郊乱葬岗，听隐卫说，在那处翻了一天的尸体，看样子应该是想找平西大将军。”</p>
说完，他就侧头看着谢南行，满脸的欲言又止。</p>
谁知谢南行只是轻嗯了一声，却是朝旁边交代道：“去把十六带走。”</p>
“是！”</p>
一旁的暗卫自阴影中走出，低声应是，飞速往隐十六方向去了。</p>
李老见状，也不再暗示谢南行，而是直接开口，“世子，您看林姑娘那么伤心，要不直接把平西大将军早已入土为安告诉她吧？”</p>
谢南行微微摇头，低声道：“还不到时候。”</p>
“那什么时候才算是到时候？”李老急道。</p>
谢南行看了一眼李老，转身进了书房，李老也跟了进来。</p>
谢南行没去书案前，而是在床边的榻上坐了，斜倚着轻轻拨弄着香炉里的沉香片，这才说道：“李老，你想过没有，我们以什么立场告诉她，林将军早就被我们收殓了？犯下贪墨案的犯人林商仲到底跟宁王府是什么关系，宁王府为何要偷离封地、不远千里地到京都来给他收尸。”</p>
李老刚想说话，又被谢南行抬手止住，继续说道：“林将军这些年不与宁王府来往，你还不明白他的意思么？”</p>
“在林樾面前，林将军应该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宁王府。”</p>
“林将军常年四境平乱，军功日高，他早就知道，大梁军权迟早有一日会落在他的手中，然而只要大梁军权一日在他手中，他就一日会被人猜忌，被人中伤。”</p>
“从他掌握大梁军权那一日起，他就猜到自己将来必会不得好死，还极有可能连累林樾，但他明明可以解甲归田，带着林樾远离战场。”</p>
“可他没有，他用命守住了京都的这帮人与这从内里早就烂了的大梁江山。”</p>
“他自己也是至死都没有把林樾托付给宁王府，他不想宁王府再被人盯上，不想宁王府再被人拖进这权力的旋涡中来。”</p>
“他护着宁王府，哪怕他自己女儿的性命都受到威胁，他也从没有动摇过一刻。”</p>
“他用命都守着的秘密，我们不该这么快就揭开。”</p>
“真的要告诉林樾的那天，也得是他沉冤得雪的那天，等他能堂堂正正将名字刻在碑上的那天。”</p>
谢南行极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可今天却是破天荒地跟李老揉碎了说开。</p>
李老面色惶惶不安，其实他何尝不知晓，只是他人老无用，他舍不得这些孩子难过，这些孩子已经够苦了，他实在不忍心。</p>
见李老不再提及，谢南行微微合了眼，斜靠在软榻上小憩，此前想问的事，也是按下没再问起。</p>
栖吾居里又只剩炭火烧裂的轻微噼啪声。</p>
锦泠院中。</p>
林樾将自己梳洗干净，连饭都没吃，就熄了灯，整个人趴在床上，脸捂在被中。</p>
窗外月色隐藏了起来，漆黑的夜空中，棉絮般的雪花竟又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落在枯枝上，砸出噗噗的闷响，一个时辰后，院中地上就已经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雪毯。 而直到这时，寂静的房中才传来一声极低的呜咽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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