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封剑之人有三,一是天师即冥魔子破、二是刀圣、三是人皇。”——柳泫。
刀圣沙绝武凭借一柄金河刀,与那先皇、天师破合力,将那权魔剑封印在了神止峰上。金河刀一门一脉相传,到沙平雁,已历多年。北境皇宫设有麒麟阁,麒麟阁内。皆是一些开国老臣,留名百世的治世之才。沙绝武凭着一江湖中人的身份,以那‘金河刀法’技压天下豪杰,又凭借高功,同先皇、天师一起,镇压封印了权魔剑,后又销声匿迹,没有了踪迹。
东皋翠雪山前,十八里桃林绵延不绝,夹岸而生。只是,此时已是暮秋,寒冬将至,这桃林却无花无彩,没有颜色。
东皋翠雪山下,山涧有一潭,叫做‘桃柳潭’。此潭不广却也不小,谭边桃柳相依而生,故此为名。一潭有二水,似太极图般曲分而明。半潭清,半潭浊。如今只有那半潭清水碧而粼粼,水面之上,几只黑色野鸭凫于水上,时而成队,时而散开。扑闪在水面上下,露头潜水,嬉戏捉鱼。
清风一过,送来阵阵幽琴之声,此音入风入水,同此间天地融为一色,毫不突兀。
桃柳潭边抚琴之人,便是沙平雁。铮铮琴弦随风而动,随心而动。他身旁立着一小壶酒,时时左手送壶,右手独抚琴。
那野鸭静静于水面移动,却不知水下脚蹼拨得欢快,时时偏着脑袋瞧着那抚琴之人,一会儿便钻入水底,不见了踪影。目光扫向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之时,才见得一个个黑色脑袋又钻出来。
那不见的半潭黑水,是给这沙平雁以掌力蒸干。他身边那个女子,叫做余枫寒。
二十年前,十二岁的沙平雁背着父亲留下的金河刀,走上了江湖。江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江湖是谁创造的?江湖里有什么?沙平雁十岁出头,带着一股脑儿的疑问,踏入了江湖。
当时,中原第一刀‘天地双绝’段缺刃威名正盛,他门下弟子有数千人之多,宗门林立,几被拜为武林盟主。段缺刃自推能力不够,便没坐那把烫屁股的椅子,但他在众人心中,却是武林尊首一般的存在。
沙平雁游至段缺刃所辖之地,巧遇刀宗手下追捕一个女子,那女子因盗窃,被刀宗数十人追着砍了几条街。至沙平雁面前时,她已累得气喘吁吁,再难奔逃。
后面追来的,是一帮十多人,各个手中提着钢刀,要找那女子麻烦。沙平雁不由分说,路见不平拔刀便助,只是他并未拔刀,就将众人打翻在地,救了那女子。这女子便是余枫寒。
刀宗败兵回报主子,一听堂堂刀宗给一小屁孩骑在头上撒尿,成何体统。刀宗几个堂主纷纷随那几人去见沙平雁。刀宗势大,来得也快。众人见那孩童背上背着一柄长宽刀,身后护着那与他年纪相仿的盗贼,不禁又气又笑:
“你们几个没用的东西,这样一个小孩也能叫你们怕成这样,我中原第一刀的威名全败在你们这些废物身上!”那几名堂主中一人飞身而上,出单手就要擒了沙平雁。
擒拿手未至,却见此童摆布晃身,自那人左腹一掌,那名堂主失声痛倒在地,疼得翻滚。其余几人见了,心中一惊,照面之时,两三人同时扑将上去,只是沙平雁未出背后金刀,只几招又将众人放倒在地。
此事传出去,中原第一刀的名声往哪里摆!只是刀宗高手齐至,却均不是那孩童的对手。纸里终是包不住火,这事还是传到了段缺刃耳中,时下,段缺刃亲自前往一会沙平雁。
“你是何人?来自哪里?”段缺刃看着眼前这个断眉少年,看他一缕金发荡在脸上。
“东皋翠雪山下,沙平雁。”
“你为何要打伤我这众多弟子?你师父是谁?你认得我吗?”
“他们以多欺少,以强欺弱,这位姑娘,在下护了。我师父便是我爹,至于你,你不认得我,我又怎会认得你?”
“小兄弟看来身手不凡,只是你还年幼,我若和你动手,难免……”
沙平雁见段缺刃抚须笑脸,却不像什么好人,他接口道:“你是不敢和我打吗?”段缺刃闻此言,朗声笑道:“既如此,段某愿请教一二。”段缺刃摆开了架势,等着那孩童攻来。
“你取来双刀,使出你的‘天地双绝’来,方才来挑战之人,刀路粗糙,但我见此刀法并非俗流。你既是他们的师父,应当要使得好些。”
段缺刃见此童三番两次出言不逊,狂妄不凡,“小心了!”他先发制人,空手截来。
拆解五十招过后,那孩童非但没有落下风,更是绰绰有余。段缺刃心中大疑:江湖上有金河刀一说,只是金河刀后人绝迹江湖多少年,又怎会在今日出现,这孩童的内力招法,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难不成,他真的能接我这‘天地双绝’?既是他求我,我即便使了此招,不慎将他杀了,那也怨不得我。
段缺刃为护一门体面,抽双刀使出了那‘天地双绝’刀法。反观那少年终于将背后宽刀亮出,金刀出世,电光交火。段缺刃手上刀招不留余力,却不曾占到沙平雁一丝一毫的便宜。
我若同这娃娃斗得久了,不得遭天下人笑话!“七曜碎尽,天地刀合!”段缺刃杀心一起,绝式上手。中原第一刀绝式逼来。那孩童退步横刀,双目直视天地双绝。
“练江刀舞式,西羽锻峰,笙歌梦,卧醉眠,断花捉影……”金河刀刀刃金光之处生得一只只金梅,刀气纵横,势如风雨。
金河刀破长空碎天地双绝刀,一招胜了段缺刃。
段缺刃手中双刀失刃,呆呆立在那里,无法平静。再看众人,谁还敢上前一步?沙平雁收金河刀,转身离开。余枫寒紧紧跟在他后面。
奔行许久,沙平雁见那余枫寒紧追不舍,不愿离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救了我,连声谢谢都没说……”
“不必。姑娘请离开吧。”沙平雁言罢,转身又走,余枫寒却还是跟上。
沙平雁琴声悠扬,引得鸟雀飞来,东皋翠雪山之上,林中一片热闹。这潭中还有鱼吗?水至清则无鱼,此潭中或许无鱼?望着浮游在水面之上的野鸭,沙平雁又拎起酒壶,仰头一口。
我若杀生果腹,会不会教这片桃林笑话?桃林桃花不开,便是睡着,不曾觉醒,便不会知道我取了这山间野物性命。东皋山的十里桃林,还需多久,我们才能再见呢,我已经许久,没有看那景色。
潭边一屋内,传来了余枫寒的咳声,沙平雁警觉,准备起身去看时,那声音又熄了,屋内没有了动静。他所坐的位置,可以一眼望入屋内,余枫寒静静躺在床上,正合眼安睡。
鸭兄,得罪了。
沙平雁脚下一动,几粒砂石溅起,他伸手握住了几颗。双目紧盯着那潭中的野鸭,转动手腕。
那野鸭似是发觉了什么,一头扎进水中,不见了踪影。沙平雁屏息静看,中指食指搓拿一颗石子。
另一处水面,那野鸭破水而出,微风掀起微波,桃柳潭边坐的那人抖动手腕,那指尖的石子疾飞而去,正中那野鸭翅羽。那野鸭扑扇翅膀,哀号了一声,惊得欲飞,沙平雁又是二石飞出。
“你救了我一次,我也要救你一次,作为回报。”
“我不需要你救。”沙平雁停下匆匆脚步,回身道:“你从哪里来的,快回去吧。”
“我自己一人闯荡江湖,江湖就是我的家,你让我回哪里去。”余枫寒怀中抱着一柄短剑,背对他站着。
“既然如此,你随意吧。”沙平雁不再理她,向着东皋翠雪山而去。
没想到,那余枫寒真的跟了他一路,说是要救他一次,才肯离开。那时的东皋翠雪山,正是四月,十八里桃林映红一片天地,翠红相交之色,教人看一眼,便难舍离。
一豆蔻女子怎能拒绝这样的美景,初至东皋山,余枫寒便被此间景色深深吸引,她流连忘返于桃林之中,玩赏于桃柳潭之畔。愿意一直跟在沙平雁身边,留在这四月间,再不舍离开。
那时的桃柳潭,一潭尚未干,两种颜色,一潭深水,更是一番奇异景色。
“这潭中之水,为何一清一浊,泾渭分明?”
“清潭尚可,浊水有毒。”沙平雁只是随口提醒,那浊水之中,混着剧毒,却与清潭共存,潭中鱼鸭,也从不往那浊水之中游去。那长柳垂入水中,桃花瓣随风而来,好不惬意。
沙平雁眼前一堆火。眼下已是傍晚,凉气渐生。秋风窜入衣中,沙平雁起身,将手中正烤的野鸭架在火上,自己去关那扇屋门。他走到屋边,进门替余枫寒盖了被子,手脚极轻。
只是他虽动作轻盈,还是惊醒了那榻上的余枫寒。余枫寒面色憔悴,但眼中有光。沙平雁轻声:“你醒了,我备了些食物。”他将余枫寒慢慢扶起,教她裹了衣服,二人出门去。火上鸭肉已熟,香气漫开。
桃柳潭轻快明朗,水中浮着一只朽木,形状凹凸不平,漆黑干枯。余枫寒在潭边游荡,见了此物。她朝着坐于潭边垂钓的沙平雁道:
“鳄鱼会流眼泪吗?”
“会。”
“因为伤心吗?”
“不,因为凝视猎物时的干涩和酸胀。”
“你的心怎么和石头一样冰冷?”
“每颗没有泪水浸润的心都是一样的,他们只不过是把泪流干了而已。”
“那你以后该怎么伤心?”
“用流血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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