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杜冉揭开盖头的那一刹那,便整个人都是懵的,她环顾四周,一应摆设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练家子,除了一些打仗用的各种冷兵器,还有一张孤零零的大床,和一个木桌木凳,连同墙壁上的几幅画都是一些大将军着装的人物图,其容貌严肃冷峻的就像外面大门贴着的门神。
她见过萧玉寒两次面,为人温文尔雅,行事颇有几分君子之风,这样的品行怎么可能会有如此骇人的爱好?此刻她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直到几个打扮清爽利索的仆子上前伺候更衣,她这才慌张的大吸一口凉气,恐怕自己是真的上错了花轿。
伺候宽衣完毕之后,忐忑的坐在床榻之上,本来想留下一个仆子问话,却又怕泄露身份,一旦两家发现,这等丑事便会闹的满城风雨。
仆子们见她欲言又止,又不好多问,各个懵懵懂懂的相视一望。
片刻功夫,醉醺醺的新郎已然被几个护卫搀扶进了新房,一屋子仆子各自行着跪拜大礼。
:“恭贺将军大人喜婚。”
新郎如是醉懵了一般,只笑吟吟慢吞吞的说了一字:“赏。”
众奴仆赶紧谢恩,随即恭恭敬敬的退出了房门。
要说将军府还真是管教严苛,即使大喜的日子,居然都没一人窃笑,此刻的婚宴显得格外冷清寂静,氛围弄的跟办丧事差不多。
待到一众仆子全部退下之后,新郎整个人突然瞬间清醒,他捋了捋有些糟乱的衣衫,悠哉悠哉的踱了几步,看样子是装醉无疑了。
此刻的杜冉有些紧张,似乎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她偷偷的瞟了一眼新郎,随即大惊失色,害怕的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这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杀人魔王扶青,一生娶妻三位,均无故身亡,外传是这家伙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更没有温柔体贴之情,对于女人来说,他就是个冷酷无情的恶魔,除了初堇扬之外,他对任何人都没丝毫有人性的一面。
扶青似乎感觉到了杜冉的害怕,便不经意的瞟了她一眼,好家伙,就这一眼,便将杜冉唬得险些晕了过去。
扶青不认得杜冉,但他却认识自己新娘的容貌,两族是世交,也经常走动,这才使得两家联姻,但眼前这个美貌姑娘分明不是自己真正的新娘,故而又气又好奇,便想要问问这其中的蹊跷。
当他踱步至杜冉身旁而去时,她紧张的赶紧站起身来后退,或许因为过于害怕,竟没有注意身后的木凳,心绪极度紧张之下,便突然被绊倒在地,随即忍不住的嘤嘤小声抽泣起来。
扶青有些生气跟烦躁,尤其是见不得女人哭,便猛的踱步而去,将杜冉提起来就往床榻上扔。
这姑娘何时受过这等待遇,心绪一下便绷不住了,又哭又闹又求饶,赶紧跪在地上哽咽的说道:“大将军饶命,大将军息怒,大将军莫要杀我,求大将军放过我。”
扶青双眉一挑,一脸的嫌弃,自己微坐床榻之上,翘着二郎腿,冷冷的问道:“本将军长的很恐怖么?这么怕本将军。”
杜冉低着头,依旧嘤嘤哭泣,并猛的摇头。
:“看着本将军。”
杜冉拗不过扶青那突然严厉的呵斥,只得忍受着心里极度紧张跟害怕,缓慢抬头望着他的脸。
这家伙五官端正是端正,就是神情过于凌厉,加之那双凶恶的眼神,一本正经严肃的模样确实有点儿骇人嘞!
杜冉只瞧了几眼便吓的赶紧低头紧闭双眼。
扶青不悦,则轻轻拍了拍一旁的床榻,杜冉心领神会,便唯唯诺诺的坐在了扶青身旁,眼下畏惧的不停颤抖着,手心冷汗湿了锦帕,依旧不能直视扶青这副尊容。
:“听闻途中遭遇了劫匪,你可有受伤?”
杜冉连忙摇了摇头,哆嗦的已经无法开口说话。
扶青唤来仆子,将在场的护卫全部遣了来。
此时杜冉更加紧张,这种事情一旦被扶青查了个清楚,自己的名誉毁了不说,连同她的母亲都得受连累,甚至可能被杜裴远无情发买了,她频频张望等待古月的到来,这丫头武功不错,定然能将自己救走。
扶青瞧也不瞧一眼满怀鬼心思的杜冉,只冷冷的向护卫们问了一句。
:“当时路遇劫匪,财物可有丢失?是否有人员伤亡?”
众护卫相视一望,没有一个敢先上前回话。
扶青随意指了一个人:“你且说来。”
那护卫恭恭敬敬上前行礼说道:“回大将军话,此事还真是蹊跷,这路劫匪来势汹汹,却并没有下死手,只是将一干人等控制,并让其全部人马背对着蒙眼捂耳,半柱香之后,才劫走了几样值钱的财物,其余一应没有损失。”
:“哦?看来这事儿真得好好查查,想来还会查到不少有趣的事故呢!”
此刻的杜冉已经完全慌张了,她赶紧跪在地上行礼,弄得在场护卫各个惊讶的望着,新婚之夜,新娘子吓的花容失色,还突然自降身份在仆子们面前下跪,这种有损颜面的事,恐怕她这个将军夫人是有史以来第一位。
扶青饶有兴趣的笑了笑:“怎么?本将军的夫人是有什么话说?”
杜冉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此举丢人,便硬着头皮,故作镇定的说道:“是!还请大将军先遣退一众护卫奴仆。”
扶青挥了挥手,一众人便匆匆退避,对于此事好奇的人当然也有,只是将军府管制特别严格,没人敢议论纷纷,就算私下里也不敢多嘴主子们的事,所以在将军府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更没有谁敢出卖主子造谣半分。
扶青望着杜冉扬了扬头,示意她赶紧老实交代。
杜冉缓了缓神,尽量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恐惧,虽然说话依旧哆嗦。
:“妾仰慕大将军已久,听闻您近日娶妻,妾一时冲动,这才想了这愚蠢的法子,乘队伍路过之时,早早埋伏好,这才有机会掉包,还请将军念在妾对您一片痴心的份上轻罚。”
显然,对于杜冉的一番说辞,扶青是不信的,自己的名声在外面是怎么个样他心里清楚,与他说亲的姑娘大多都宁死也不愿嫁过来,可见他的人品有多令人憎恶,故而才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姑娘?”
杜冉很犹豫,她不敢自报家门,怕扶青亲自去杜府问罪,但若不实话相告又怕自己丢了小命。
正在她犹豫之际,扶青忽然又一转话风说道:“你若老老实实说来,本将军自不会为难你。”
此时,杜冉便不再疑虑,该说的不该说的,在心里分拣了清楚,随即说明了自己的出处与动机。
扶青听完!并没有感到惊讶,反而是生气跟愤怒,他猛的一脚将杜冉踹到,额头瞬间磕上了床角,顿时划破了一条血口子,索性不是很严重。
杜冉疼的眼泪瞬间汪汪直流,赶紧取来袖中锦帕捂着,随即缓缓起身,那种自来娇纵的性子腾腾的一上来。
:“大婚之日,迎亲的队伍,大将军才安排了七八个护卫,明知路途可能被设伏,却不闻不问,今日幸而是我杜冉,倘若是别人,性命恐怕不保,想来您也是极其不愿意娶妻的,既如此,大将军又何必在乎您夫人是何来历?眼下这个时辰,您的爱妻只怕跟那太卜小官人已经行了夫妻之礼,难不成您还要亲自将人换回来不成!”
扶青面无表情,猛的给了杜冉一巴掌,毕竟是打仗出身的汉子,这力道大的出奇,足足将她甩了一米远,嘴角已经渗出血来,脸颊顿时红肿疼痛着,她冷笑一阵,随即起身面对魔鬼般的扶青也没有了方才那般惧意。
:“大将军最好打死我,不然往后的日子,您也不一定好过。”
扶青冷冷一笑!对于杜冉的生死,自然要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可不受任何人威胁,尤其是女人。
:“你想嫁入左政史府,又想杜家脸上有光,本将军偏偏不如你愿,既然你已是我扶青的正妻,那便好好在府中待着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可怜杜冉受伤没有一个仆子来为其上药查看伤势,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同情,甚至花娘的人也还没有找到这里来。
在这深更半夜里,古月还没有放弃寻找杜冉的踪迹,但凡查到有迎亲队伍经过的人家,她都会偷偷潜入新房偷看。
只是人都有疲乏的时候,时而不小心被人家发现也是正常。
有追着满院子喊打的,也有惊吓过度晕过去的,更有放狗咬她的,反正这一晚,蜀都城内热闹非常。
待到古月好不容易甩掉追杀来的一群族人,潜入花娘后院时还被花盆绊了个狗吃屎。
花娘听见动静便知古月已经回来了,赶紧披了一件外衣就出门去瞧。
好家伙,这姑娘狼狈的不得了,衣服裤子全身破洞被撕坏,头发乱的插满了鸡毛。
花娘见之一惊,赶紧将人领了回去,不待古月收拾整理,便先问道:“怎么样?可有发现冉儿的去处?”
古月无奈的摇了摇头:“奴挨家挨户都已经找寻过了,但有一家,奴未曾去查探过,所以才回来请示您。”
:“谁家?”
:“扶青大将军府邸,这日纳亲的人家就包括大将军府。”
花娘惊愕万分,险些晕了过去,随即一面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一面赶紧想着对策。
古月不懂花娘的担心,故而疑惑的说道:“您不是盼着少主子嫁得好人家么?其实大将军的身份也十分尊贵,那样的地位权势也不比左政史差。”
:“你懂什么?自从咱们老将军入驻蜀都以来,因此受到君的看重信任,而扶青大将军一族便被冷落,甚至不再重用,他恨杜家,自然不会善待我冉儿。”
古月此时恍然大悟。
花娘赶紧从自己的私库里取来大量值钱的财物,虽有不舍,但为了救女儿,也只能舍弃这些身外之物。
她全部交付与古月手中,开始打起了感情牌。
:“丫头,平日里你觉得本夫人待你如何?”
:“如同亲生女儿。”
花娘点了点头,随即抚了抚古月那散乱的秀发,双眼通红的就要流下眼泪来。
:“本夫人自认待你不薄,一切吃穿用度,你的都与冉儿一样,此次她遇难,还辛苦你想想法子遣入将军府将冉儿救出来。这些财物就当是本夫人的心意,望你收下。”
古月摇了摇头,将一匣子的财物全部原封不动的放在桌面上,并十分诚恳的说道:“夫人请放心,奴必定全心全力救出少主子,奴不是贪慕这些东西的人,还请您收回。”
花娘知道这招对她很有效,故作感动的姿态抹了抹眼泪,随即抚了抚她那柔弱的脸颊,满口都是关心感谢之语,说实在的,她还真有被感动道。
:“好孩子,你且回屋休息片刻,莫累坏了身体。”
古月点了点头,随即退避。
花娘抚去眼泪,人若待人温柔一分,就有人十分感恩的还回来,这是她父亲教给她的一句话,也是很受用的一句话。
就这样,古月白日里就扮作送菜的菜贩子,或是酒贩子、布贩子等,想要以此混进后院,但都失败,反而还被一群壮汉护卫给轰了出去。
夜里想要偷偷潜入院子吧!却又被护卫们无情粗鲁的打了一顿扔了出去。
这边还才被扶青虐待了的杜冉,狼狈的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眼泪似乎在这两日两夜里已经哭干了,这会儿再怎么委屈伤心都流不下一滴泪来。
扶青松快了筋骨,心情也好了许多,他整理了整衣衫,冷漠的说了一句:“这几日总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仆子闯我将军府,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野丫头,长的有几分姿色,武功也不错,看着装似乎是你杜府的仆子。”
杜冉听罢!瞬间冷目瞪着他,神色急切又担心。
:“你把她怎么样了?”
扶青轻描淡写的说道:“还能怎么样?自然是打个半死扔出去咯!”
杜冉双眼赤红,杀气肆虐,便一把抓住扶青的衣襟,凶狠的样子却没有半分震慑力,反而让人觉得有趣。
:“不要伤害她,不然我杜冉跟你不死不休。”
扶青眼神凌厉的掠过,一手将杜冉推下床榻,本来额头还没有伤好的口子,这会儿又被磕的渗出血来。
:“你——生死由本将军做主,不死不休的应该是左政史一家。”
说完!随手整理了一番衣襟,便扬长而去,独留杜冉一人痛苦伤怀。
两日时间,经过初堇扬的悉心照拂,柳泠芌突然苏醒,只是还有些虚弱,并伴随着全身酸痛,她费劲的半坐于床榻,想要再次挪动身躯,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被初堇扬紧紧的拽着,而他正在熟睡中。
她望着眼前的人儿,又环顾四周,这地方这样陌生,还被初堇扬这样照拂,想来是景王府没错了。
她有些惊愕,对于初堇扬的照拂又觉得感动,想要去抚一抚初堇扬的脸颊之时,他似乎察觉到了柳泠芌的触碰,便也慢悠悠醒转过来。
眼下的情况,别说初堇扬无法面对苏醒的柳泠芌,而柳泠芌此时此景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初堇扬,两个人之间有了隔阂,也有了解不开的心结,她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来到景王府,更不知道初堇扬到底是怎样的打算,她能感受的到他的爱意,却又无法接受他的关怀,还有自己无法放下的仇恨,茹威未死,她没有心思再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更没有心力再去拖累旁人。总之,她还没有完全的心理准备。
初堇扬抬眼见心爱之人就这样安静完好的坐在自己面前,心情瞬间激动不已,他将她楼入怀中,喜极而泣。
:“泠芌,你总算醒了,醒了就好,醒来就好,我盼你盼了好久,就怕你再也不理我,更怕你离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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