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国好似上天最眷顾的宠儿,不但有高山流水最天然的屏障,更因其湿润的气候滋养人一般的仙境。姑娘们个个娇小玲珑,但肤色白皙,姿容也格外秀丽。只是唯一不足便是巴国地处四季不明,仿佛只有夏季跟冬季之分,要么炎热的要死,要么寒冷的要命。
巴国地势崎岖陡峭,地形复杂迷雾朦胧,几乎没有平原地带,常常会爬坡上坎。族人们大多生活在高山或低谷,没有本地人的指引,外族人若贸然进入,只会迷路甚至莫名死亡。也正因为如此,阁楼依山而建,远看这富丽堂皇的殿宇如同悬浮于半空,巴国富饶,加之当地族人穿着格外前卫开放,倒不似人间,更胜仙境。以至于巴国从始至终都是各国族人们的向往。
夜幕时分,柳泠芌倚靠在窗户口,望着这久违的家乡,本该热泪盈眶,心中却充满仇恨。
愣神间,一阵黑影略过,但看这身形倒像那日客栈中寻女儿的壮汉,心中疑惑,便偷偷跟了去。
半个时辰后,只见那壮汉在几个起纵之下,便混入了一家叫梅雨阁的酒肆,与他见面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男人,穿着打扮十分讲究,顶着一张娃娃脸却也不显老,神情装的再严肃也抵不了他那蠢萌的面容。
他细细一问:“见到女儿了?相王对你可有什么派遣?”
那壮汉冷冷一笑!:“大将军心知肚明,何须问卑下。如今我女儿在他手中,自然是劝我倒戈。”
他望了望镇定自若的壮汉,又微微一笑。
而躲在侧门外偷听的柳泠芌分明记得这个声音,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她双眼赤红含泪,脸色急具愤怒,灭族这种血仇,任凭屋里的人死一百遍都不够。
:“我只问你的意思!”
:“如若卑下愿听从大将军差遣,您可会为卑下将女儿救出?”
大将军茹威拨弄着书案前的一盆绿菊,思量片刻。对于他目前的势力,这壮汉的用途只会是可有可无,但他喜欢跟相王较劲儿,也乐意用相王的人去对付相王,至少看到他窘困,心中多少是喜悦的。
:“当然,本将军从来不会亏待自己身边儿的人。”
:“那卑下但凭大将军吩咐。”
茹威满意的笑了笑,便将自己行动的假消息吩咐了壮汉传递出去,又命令其将相王所有信息一字不落的通通秉明。
待到二人商议完毕,壮汉离开已有一炷香时间后,茹威这才冷笑着说道:“偷听完了,也该现身让本将军见见是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难不成是要本将军亲自来请?”
柳泠芌抚去眼角泪珠儿,缓了缓心绪,不紧不慢的踱步进了屋。
茹威瞟了一眼她那带有杀气腾腾的神色,随即冷笑。
:“原来是位姑娘,本将军杀人无数,你又是哪家的子孙来寻仇?”
柳泠芌愤恨憎恶的说不出话来,只单单一个眼神便足以说明她的仇恨有多深。
待她挥舞着玉箫想要取他性命之时,却不知从何处杀出一位绝顶高手,此人莲蓬衣着身,蒙面而立,其内力深厚,剑法高超,只区区七个回合便将她重伤在地。
柳泠芌报仇心切,哪怕是失去性命也要将茹威打死才罢!可惜以她这螳臂当车的悬殊,如何能撼动其分毫。
不过眼下没有茹威的命令,此人还不敢下死手,只得像老鹰逗小鸡一般陪她玩耍。要说太自信的人总有百密一疏的一天,乘他没有十分谨慎之心的情况下,柳泠芌纵身跃起,身轻如燕,招法如柳叶飘飞,犹似鲤鱼跃龙门般直奔那人心脏处刺去。此人反应倒也灵敏,极速转身躲了过去,又极速侧身横剑一挡,怎料那玉箫中藏有短匕,柳泠芌迅速转手正要向他脖颈处划过,兴许是受了伤,内力消耗太大,有些刺偏,反将此人面具给劈了两半,露出真容的他,柳泠芌望而大吃一惊,随即一愣,眼前要杀他的人正是自己幼时最依赖的人,如今见他却面无表情,双眼无神,好似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幼年逃出巴国之后的事她一无所知,甚至家族生前受了多大的痛苦委屈也未曾可知,所以对眼前这个要杀他的人儿感到十分费解和难过。她不敢暴露身份,也不敢与之相认,只能拼命阻挡此人的攻击。这会儿伤心留下的眼泪再也得不到眼前人的疼惜,反而更多的是痛苦。
茹威觉得无趣,便命令其杀了柳泠芌灭口,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初堇扬破窗而入,快速抵挡了此人的攻势,轻轻将柳泠芌搂入怀中,茹威此时兴趣大起,这样的英雄救美再他看来就是自寻死路,不过是稍稍能拖延一时片刻罢了!
直至半个时辰后,此人开始落入下风,茹威眼下急切的想要出手已是无用,便眼睁睁看着初堇扬将柳泠芌救走了。
虽然任务失败,但好在该让茹威起疑的计划还是成功了一半,子夜混入相王爱子住处的初堇扬,偷偷藏了其图腾令牌,正面刻着“巴”与“虎纹”字样,背面注释了“卢”字字样,打斗时故意遗落,茹威虽聪明,但也不得不怀疑。他望着这令牌久久不能回神,貌似除了相王一族,还有谁胆敢明目张胆的刺杀自己?
:“可惜了。”
茹威瞟了一眼如同死尸傀儡的他,冷冷的吩咐了一句:“去抓了她灭口。”随即扬长而去。
刺杀失败的柳泠芌,心情烦闷异常。或许她本身就是路痴,又或许是此时此刻也不愿意回屋的缘故,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游走在黑暗的街道上,这是她家族灭亡之后,其上署名梅雨酒肆乃望帝暗探分集点,命此刻前去,有要事相告。初堇扬不免一阵唏嘘,要说他家这位君主,总是能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要说这梅雨酒肆伙计的长相确实让人意外,个子小巧玲珑像姑娘,容貌十分丑陋,脸上却常年挂着微笑,举止倒是殷勤,可能是因为上级的命令,他对初堇扬简直毕恭毕敬。
而初堇扬则漫不经心只顾喝茶,耐心等待着伙计先开口。
:“听闻少公爷今夜遇到了麻烦,可需要卑下替您解决?”
初堇扬眉头一挑,不过是半个时辰前的事,这伙计居然消息灵通至此。
:“巴国大将军与相王都是极谨慎之人,城中有没有细作他们了如指掌,你们如何确保自己眼下的安全?甚至有没有暴露的可能?”
那伙计自信又沉稳,虽然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但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君在巴国安排了总共八十处暗探,有在明也有在暗,其中为迷惑大将军跟相王行动的就有五十处,但均被二人清理了出来斩杀殆尽,还有暗处被大将军摘的只剩下我这里与巴国皇城内一处,我们这两处在巴国潜伏百年之久,从祖父辈便在此做了暗探,您认为大将军和相王会查的出我们的背景么?”
初堇扬恍然大悟,淡笑道:“今日送信的是你,不知上头可有安排?”
:“大将军与相王不合已久,如今巴国小君王又有夺权之势,以至于二者急切的想要有所作为,本来卑下暗中查探便可,但见今儿有一位姑娘与少公爷走的太近,又被小丁狼追杀,便想问问少公爷,如若这二者给您带来了困扰,卑下可以为您解决了他们。”
初堇扬淡笑,眼前的这个伙计来头确实不小,而且武功深不可测,要解决柳泠芌与小丁狼二人简直就是手到擒来,但这俩人关系匪浅,更是柳泠芌发小,他不能,更不舍得,便执意拒绝。
伙计无法,只好任由他去,但望帝的任务他必须快速解决,便与初堇扬商量对策。
眼下时局,只能找准时机绑架相王爱子,然后嫁祸大将军,以那壮汉救女之名义与相王谈条件,如此一来,二者必然互生嫌隙,仇恨就不会只在于私下里了。
:“少公爷这法子不错,但相王精明,区区一个贱奴的女儿,还不至于大将军绑一个贵子去换的道理。这二人不会掉入如此明显的陷阱里。”
初堇扬幽幽一笑。
他这法子确实小儿科,但以大将军跟相王的职位权利与关系,他茹威绝不会低声下气的去解释此事并非自己所为,也不会阻止事态发生。他堂堂大将军,就算绑了相王的儿子来威胁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个棋子罢了!而相王早就想除去大将军这个眼中钉,正好也想借此机会出师有名,纵使明白大将军不屑于这种手段,也愿意将此罪名安在他头上。
伙计似乎明白了初堇扬深意,但仍有疑虑。本来二人一致对外的品格可不是白来的,为了国家难保舍弃私下的恩怨。
:“相王此生就这一个独子,纵然与大将军无关,那也是在他的地界出了事,爱子之心足以让一个父亲乱了阵脚,就算相王心狠,那也不还有一位相王夫人么!老年得子的她可容忍不得。”
伙计仔细分析倒也有几分可信的道理,只是不知将相王之子绑了安顿在何处?故问之。
初堇扬认真思量,突想起蜀国边境内有一处特殊的客栈,其后院更是神秘,任何人都无法出入,当初不明深意,今儿猛然想起倒觉得可疑,难不成会是相王临时住所?
伙计淡笑道:“少公爷果然心思缜密,其实在几月前,相王就已经混入我国边境,那客栈便是他的暗所,估计是为了此次节礼一事,又或许是想打探我蜀国机密,又或许是与大将军暗自较劲,此事必然不能善了。”伙计话音一落,忽的恍然大悟:“少公爷莫非想将贵子藏入我大蜀?”
初堇扬但笑不语,只给了一个肯定的眼色便罢!可伙计不大赞同,毕竟相王也藏身于蜀国,一旦事发难保此计败露,虽极力反对,怎奈人家是上司,只好听令便罢!
几日后,茹威带领当地官员与相王之子出席酒宴,只是大将军与贵子落座于纱帐屏风内,其余只在其外,各自向二人说着恭维之语。
初堇扬则早已埋伏其中,不过在厅中何处偷酒喝就不得而知了。但对于柳泠芌的舞姿倒是很感兴趣,毕竟这丫头太过于沉稳内敛,有时清冷孤傲的模样根本就无法与柔媚妖冶挂钩嘛!
此时,其中与相王一党的官员殷勤的向茹威举荐了一批舞姬献舞,只听屏风后的大将军冷冷应了一声,音乐声起,舞姬们各个卖力起舞讨好,唯独柳泠芌的神色略有差异,索性带有面具,让人察觉不出她的异样。
大将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望着相王之子,饶有兴趣的闷了一杯酒水。
:“贤侄儿看的这么欢喜,是否看中了其中一位美人?只要你开口,她们都是你的。”
他淡笑应对,但心里多少有些紧张,昨日夜里,他接到相王来信。这些舞姬全是他父亲献给大将军的细作,甚至其中一位还是自己的心腹,是方便寻找机会刺杀大将军的利器。相王之子突然被这么打趣,也只能好意拒绝。
大将军虽不至于因此生气,但也不大顺心,故而继续打趣道:“看来这些姑娘都不大入贤侄儿的眼,不如明日我亲自挑选了几个好的送往你的府邸。贤侄都这般大了,也该有几个女人贴身伺候了。”
他依旧淡笑,好意拒绝,这姑娘送来送去不就是为了细作方便嘛!他虽不如自己父亲精明,倒也不笨,便以身子孱弱为由而不受。
大将军故作无奈的叹息一声!
:“一个边境小吏哪有这本事收罗来这么多的舞姬,也不知这些姑娘到底是谁安排来的,本将军得好好查查。”
毕竟是没有经验的小辈,只这一句话便让他有些不自在的紧张,虽忍耐的很好,唯独行为举止有些无措。茹威心里明白了个大概,便不再吓唬这孩子,索性他也会察言观色,赶紧向大将军茹威敬酒恭维着。
半盏茶功夫过去,相王之子紧张的望着厅中舞姬,虽然领头舞女舞姿妖娆身姿曼妙,却并非是自己的心腹,反而身旁一位各方面平平无奇的女子有些像极,心中不由得怀疑起父亲的智商来,这样的女人哪里能入茹威的法眼?要刺杀自然得近身伺候才行,若他看不上,又如何完成任务?眼下思绪不宁的他可不似初堇扬那般看的津津有味。
此时,几杯酒水下腹,茹威突然叫“停”,一切音乐舞姬全部待定一处,官员们各个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那相王一党的小吏。
:“本将军不喜遮遮掩掩的装模作样,尔等揭开面具且让本将军瞧瞧。”
舞姬之中,唯相王心腹与柳泠芌有些许意外,甚至是毫无心里准备。
待到其余舞姬通通揭下面具之时,唯独柳泠芌迟迟没有动作,她害怕,毕竟十年容貌并不会有多大改变,况且长相极其像她母亲,公认的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尤其是茹威,幼时常常跟着他屁股后头学习剑术,被他认出来,自己怎可能会有活路。
茹威饶有兴趣的望着柳泠芌:“难不成堂下女子见不得人?还是因为长相丑陋不敢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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