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生育了我们姊妹五个,我排行老五,上面有俩个哥哥和俩个姐姐。有很多的时候我就在想,我就是家里多余的那一个。小时候就没有人在意过我,也没有什么事情是由自己做主,我象那些散养在地里的鸡鸭一样,除了在家里吃口饭,其余的时间就是在农村广阔的天地里玩耍。捉泥鳅,编草绳、捉蛐蛐、逮蚂蚱、提毛茛、下池塘、打四角,所有男孩子、女孩子爱玩儿的,我都爱。掀开背心,胳膊上被衣服遮盖下的皮肤颜色和露在外面的一比,那就是一个黄色人种和一个黑色人种的组合。那时候的大人们似乎都很忙,没有象现在一样这么关注孩子的成长,更不要说去关注孩子的心理了,但那种没有管束的日子过的是有滋有味。我还经常带着几个同龄的孩子自编自演故事,用棉花杆做轿子,前面一个后面一个,站在中间的就是公主,旁边还有吆喝的,“公主出宫了,楞--愣愣---楞愣愣---”,现在想来,这不是导演的雏形吗?如果上了艺校,或许自己也能成为著名的导演呢。
那时村里还有一个林场,林场里种着各种各样的果树,有苹果树、梨树、桃树、栗子树,还有成片的桑葚。林场的四周有泥墙包围着,门口常年有人看着,怕人偷摘了果子。在那个饥饿的年代,这些水果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有着天大的诱惑,怎样进入林场是果子成熟季节里需要我们用胆量和智慧解决的问题。每每这时,孩子们都格外的团结,像要进入战斗的士兵一样,任务只有一个,连平时最不合群,最爱惹事的孩子,在此时也都摒弃前嫌,形成了统一战线。而这时往往是有领导者的,现在想来,每一个件事情的成功似乎都离不开劳心者的参与,劳心者是思想的统领。而劳心者的担任在此时多半是年龄稍大,又有胆量的。各年的统领者都不同,因为在一年的玩耍、打斗中往往有新的统领产生,这似乎又与杆子里出政权”?出奇的吻合。统领者在进入林场前都会先看好地形,观察好看门人的作息习惯,这样的事情一般都在看门人午休的时间进行,因为这时会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可以对墙进行挖掘。每个人都做好了分工,正如领导一样,知道每个人的特长,会安排合适的工作给每个孩子,有放风的,有指挥的,有劳动的,也有出主意的(类似于现在的参谋)。而我在每年的这个活动里担任过领导,也担任过参谋,体力的活似乎没有干过,因为我父亲在那时就告诉我,要做劳心者,而不做劳力者。虽然在那时对这两个词不是很懂,也不知道对不对,但不干体力活便成了我对自己的界定,这也是后来我养成了懒惰习惯的重要原因。
一切前提工作就绪,洞挖好了以后,大家是不会一窝蜂的进入的。一般会有一个两个机灵的孩子先进去摸摸地形,知道哪棵树上的果子可以食用,那个地方有什么样的水果,会选择一个好的路线,好让大家进入的时候不走弯路。所以,挖好洞的第一天是不急于行动的,往往在第二天的午休的时候才开始,打探的孩子会在看门人睡着后用口哨的方式通知大家。在现在看来,那时的孩子们就具备了良好的统筹安排的特质,说是那时的生活艰苦所致也好,说孩子调皮也罢,现在的孩子在这些方面似乎欠缺了不少。
等所有的采摘工作结束后,是最快乐的时光,大家往往会选择在麦场里分享胜利的喜悦,那时的麦场堆满了麦秸垛,一个一个像小山一样。大家把采摘的果子放在地上由领导者一个个分发,无论分到的是什么,大家都无异议,那个年代的孩子的宽容也不是现在孩子所能比拟的,因为大家知道,吃完了还会有下一次的行动,所以大家都不计较很多。如果摘的多,吃不完,一般也是不带回家里去的,怕父母的吵骂或许是主要的原因。这时大家都会分别藏在不同的麦秸垛里,回家谁也不会说,出奇的一致,所以才会有一次一次的行动在进行。这或许是那个季节,那个年龄里最值得回忆、也记忆最为深刻的事情了。现在想来依然清晰。
“鸿宇,快看,你看我捉到了什么,”青可从远处一蹦一跳的向我跑来。
“什么,什么,我看看,我看看”秋叶也从急忙凑过来。
“嗨,是一个蛐蛐,别大惊小怪的”,我看了看,?一点也没觉得惊奇。因为我们捉过太多的昆虫,与它们斗智斗勇的玩耍也成了家常便饭,看到后的平淡往往会淹没刚抓住时的激动。
“秋叶----、鸿宇-----”远处传来了呼喊声,大家急忙站起身来,只见立川、还军向我们这边跑来,边跑还边挥动着胳膊,似乎有什么高兴的事要告诉我们。
“嗨,我们在这里,快来--”我也顿时兴奋了起来,双手挥舞着,秋叶和青可也学着我的样子在田地里挥舞,童年玩伴带给彼此的喜悦无以言表。
“怎么啦?怎么啦?”还没等他们停下,我便急切的问。立川用手擦去额头的汗,用舌头舔舐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使劲的吞咽下吐沫以湿润他焦渴的喉咙,“有情报,有大情报”。笑容在他漆黑、瘦小的脸上延展。立川个子不高,身材瘦小,一双大眼睛在他瘦削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大而有神。尽管他人长的很瘦小,但精神头却是最足的,浑身上下散发着机灵劲。还军一直憨憨的笑着,看着立川,我知道他就是立川的随从。尽管他的个子比立川高了一头,胖胖的身体能装的下立川,一双不大的眼睛在那胖嘟嘟的脸上显得更小了,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更是可爱至极。
“什么情况?快坐下说说”,我招呼大家坐下来,我们席地而坐,所有人的眼光都聚拢在立川的脸上。立川抬起头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招呼大家把头聚在一起,我们几个头对头围成了一个圆圈,屏住呼吸,等候这惊天爆炸的情报。
“一会儿老李头会到我二爷家喝酒,果园子没人看着啦一一”立川说完一跃而起,随手抓住两把泥土向天空中抛去。大家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泥土大战就开始了。我们尽情的拿着土、坷拉向远处、向天空抛去,泥土落在了我们的脸上、头上、身上,却没有人在意,那害怕回家责备的顾虑早已消失的不见。我们尽情的玩耍着,打闹着,累了就躺在地上。每个人都成了泥人,土人,我们与大地融为了一体,只有身体起伏的呼吸在向大地诉说着我们是一群皮孩子,是一群自由的小鸟,一群自由的灵魂----。
我们也时常跑到学校里听老师讲课。弯着腰悄悄的走到学校教室的窗户下,蹲下来听老师讲课,一蹲就是好长时间,直到脚麻的不行了,才轻轻的爬着出来。老师讲的事情太精彩了,每一个都是我不知道的。我曾经多少次的都渴望着能走进教室,听老师讲那些未知的世界。老师讲课的新奇深深的吸引了我们。想长大、想上学的渴望在心底里生长。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父亲告诉我,“宇,明天要上学了”,我一听,高兴坏了,不觉蹦起来拍着手说:“太好了,太好了,我喜欢上学”。父亲那严肃的脸上呈现了难得的笑容,因为突然,那严肃还没来得及喘息,笑容就不自觉的呈现,使脸部的肌肉来了一个急速大翻转。
第二天一大早,我早早的起来,匆忙的吃过早饭,背上母亲用各种颜色的布头缝制的书包就跑出了门。学校就在我家胡同的最南头,站在大门口向南望去,就可以看到它红色砖瓦的后墙。一出门就喊:“秋叶,上学去喽。”秋叶的家在我家的斜对面,在家里大声的说话都可以听得见,更别说是在胡同里了,我边喊边往她家跑,刚跑到院子,就见秋叶正拿着半块干粮向外迎我,大婶子赶忙从屋里出来。
“别急,别急,还早着呢,鸿宇,快,进屋来。”我和秋叶被大婶子拉到屋里。
“我不吃了,我要上学”,秋叶很不开心的样子。
“没事,我等你,吃吧。”那时候的农村,是没有幼儿园的,在七岁以前,我们的任务就是玩儿。我们的友谊都是在一天天的玩耍中建立的,更何况,我们两家离得近,所以,和秋叶的感情就尤其的深厚。和我不同的是,秋叶是那种温柔的女孩,她有女孩子独有的细腻情感,喜欢哭,一有事就眼泪汪汪的,尽管那时候的我没有看过《红楼梦》,现在想来她就是如林黛玉一样的女子。她的家境在我们村里属于比较贫穷的那种,家里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前几年两个哥哥因为分家的事和父母闹得很不愉快。她的俩个嫂子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硬是把她和她的父母从那新盖好的院落里赶了出来,她父亲才只好又向队里要了一小片空地,听说这个地方是原来人民公社的时候盛放牛粪的地方,村里人都不愿意要,所以队里才给了他。这片地方很小,比起我家的院子来,也就只有三分之一这么大,因为没钱,只盖了三间半砖到顶的房子,房子的中间墙壁都是用土垒成的,不过对于孩子来说,住什么样的地方似乎与快乐没有一点关系,我们还是每天快乐的成长着,并没有因为谁家的房子好,谁家的房子不好这些外在的原因而变得疏远和鄙视。
屋子里有点黑,因为中间的这个房间没有留窗户。据大人说,是因为后面是秋叶二嫂家,她二嫂是村里出了名的难缠户,经常为谁家的鸡、鸭吃了她家菜园子里的菜,谁拿了她家鸡窝里的蛋而上房大骂,属于年轻的骂人娘。秋叶父母就是怕留了窗户听见不断的漫骂声,于是干脆就堵死了,好留个清净。
桌子放着三个碗,两个大碗和一个塑料的碗。塑料碗在我们小时候是非常流行的,这解决了小孩子不小心打碎碗的情况,深得大人们的喜欢,也深得我们小孩子的喜欢。因为再也不会有因为打碎了碗而挨打的事情发生了。所以,尽管那时的塑料碗并不便宜,但比起打碎碗造成的损失,大人们忍痛也是要购买的。
桌子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炒锅,锅底有一片黑呼呼的东西,似乎是炒茄子时放多了酱油,吃饭的地桌因为他父亲腿的触动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听我的父母说,秋叶的父亲原来还是村里的赤脚医生,现在想来为什么叫赤脚医生,我依然没有一个清晰的答案,当时村里有文化的人不多,秋叶的父亲因为上过几年学,被队里送去镇上学习,学成后来村里做赤脚医生,乡里还给发着补贴。但秋叶的父亲是个好吃懒做的人,作村里的赤脚医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经常有人家半夜来敲门,说孩子发烧了,老人难受了等等,基本上不能睡上一个安稳觉。尤其是到了冬天,那时候家里都没有暖气,整个房间就靠一个火炉子过冬,一整天的时间脚都象放在凉水盆里一样,往往到后半夜才能暖过来,这时候要是有人敲门看病,那种讨厌感可想而知。所以干了一年多的时间,秋叶父亲就说什么也不干了,村里的人都不理解,说放着好好的医生不当,真是作呀!不过,无论别人怎么说,无论秋叶母亲抹多少眼泪,他都死了心的不干了。于是,村里再有人得个小病小灾的就只能去别的村或者乡里去看。
因为不当了医生,没有了收入,也惹恼了秋叶的嫂子们,秋叶的父母就这样被扫地出门了。其实能耐得住清贫,知道坚守的人也不一定是坏事。人生很多的事是在坚守中成就,当然也有沉沦,就如我的这位大叔一样,一辈子的清贫,一辈子迷失。
秋叶很快就吃完了饭。大婶子拿出了缝制好的书包,斜跨在秋叶的肩上,我拉上秋叶的手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大婶子在后面说的什么,我们早已听不见,就象两只会飞的小鸟,飞向天空的喜悦已经淹没了所有。
远远的我们就看见老师坐在教师的后墙那儿等着我们这些新上学的孩子,我和秋叶是第一个来到这儿的。
“跑的这么快,吃饭了吗?”老师微笑着说。
“吃过了”我大声的说,秋叶在我的身后低着头。
“想上学吗?”
“想”,我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洪亮。
“那你属什么的?”他歪着头依然微笑着。
我抬头看着天空,仔细的从思想深处寻找父亲曾告诉的声音。
“属驴的”,我确定这一定没有错后,大声的说。
“哈哈哈哈----”,老师差点从杌子上摔下来。
“谁-告诉-你的?”老师快说不出话来。他摸着眼角就要流出的泪,因为笑的太久,眼泪都要从他那瘦削的脸上,从那略有皱纹的眼角流出来了。我还是这样近距离的打量他,虽然我早就知道他是我们村的人,还是我家的近门,按照村里的辈份,我应该管他叫大叔。他虽然年纪不大,也就是五十多岁的样子,但因为又黑又瘦的缘故,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大了许多,孩子们在背地里总叫他左老头,大人们都叫他“二枣胡”。我终于知道大人们为什么叫他“二枣胡”了,因为他在家里排行老二,脸瘦长的就象个枣胡,加上皮肤黑红,可不就象个枣核胡嘛。有时候,还真不得不佩服人类的想象力。我低着头,思想四处的飞扬,脸很红很烫,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丢了脸,羞愧的不知如何是好。
“哇----哇---”我身后的秋叶突然大哭了起来,我紧紧的拽着她的手,让她的身体紧紧的靠在我的背上。老师突然间也觉得自己失态,忙从杌子上起来,蹲在我的对面,微笑着说:“没事,没事,马和驴子长的就是象,老师有时也分不清”。老师再问你们最后一个问题好不好,我点点头,“为什么想上学?”“想要考大专”,我突然间神采飞扬,这个问题可难不住我,我大姐可是我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从小父亲就教导我们要向大姐学习,她就是我们家的骄傲,我们的标杆,上大学是我们家所有人的梦想和追求。
“目标还不小”老师微笑着摸着我的头说,“考个半头砖也行啊,”我一脸的茫然,还没等我回过味儿来,老师就说“行,你们这俩学生,我收了,快进教室吧”。我一听兴奋的拉着秋叶飞快的跑开了。现在想来,我的左老师还是很有预判力的,果如他的预言,我最终还是上了一个半头砖,人生有时确实是很滑稽的。
学校的教室一共有五间,中间有一个大门,正冲大门的那间是老师的办公室,办公室的两边各有两间。房子很高大,抬头向上看有一个铁的三脚架一样的东西支撑着整个房顶,房上的檩条和椽子都露在外面,北边有两个窗户,离地面很高,根本无法看到外面的风景。教室的前两排是用水泥磨成的低矮的书桌,是专门供一年级的学生用的。后面高大的木头桌子是二年级和三年级用的,西边的教室是四年级和五年级的教室。全校只有两个老师,一个老师负责一个教室。他们都是上完一个年级的课再上另一个年级的,不上课的年级就在那里写作业或者温习其它的课程。一年级坐的小杌子都是从自家带来的。我和秋叶由于来的匆忙忘记带杌子,于是那一节课我们是蹲着上完的。尽管那一节课上老师没说多少话,无非是我们长大了,要在这里和老师一起学知识,希望我们能听老师的话,在其它年级上课的时候不说话等等。整节课下来,我都兴奋的很,因为还没有发新书,所以整个上午我们都在听其它年级的课,脚蹲麻了就跪在地上,但没有一丝的厌倦,这里就象通往外面世界的一扇窗户,一旦打开,便无法合上。
我们村这次达到上学年龄的一共有九人,但上午的时候只来了七人。老师安排我们下午去另外两个小朋友家中询问情况。那个时候还是有孩子会辍学的,因为那个年代上学是要交学费的。很多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父母多半都不让读书,这也就是为什么老师要让我们去家中询问的原因。由于是第一天上学,所以上午我们只在学校呆了一节课的时间,老师就让我们放学了,一是新书还没有到,二是有的孩子没有带杌子,就象我和秋叶。老师给我们安排了下午的事情,所以下午也不用来学校,第二天早起再来开始正式上课。
在外疯跑惯了的我们,在这里蹲了一节的课的时间,似乎已经到了我们的极限,想要看世界的吸引早已被麻木的腿脚替代,我迫切的想要下课了。听到老师让我们提前回家的话,我第一个站起来,向外走,脚上就象踩了海绵,有点站不稳,走起来还有点针扎的感觉。秋叶跟在我身后紧紧的拉着我的衣角,我依稀可以感觉到二、三年级同学的羡慕。走到门口,我转过头来看左老师,老师的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
“别忘了下午我给你们安排的事,明天早上我要结果的啊。”
“知道啦,老师”我大声的说,惹来了一屋子的笑声。跨出屋门,还要经过老师的办公室,但,我早已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一名学生。用手拿下斜跨在脖子上的书包,放在我的臂弯里,将手举过头顶,拼命的摇动胳膊,让书包在头顶飞扬“放学喽、放学喽”。秋叶的身体随着我胳膊的摇动而左右摇晃,脚步趔趔趄趄的跟在我的身后。
跑出了教室的院子,来到了回家的胡同里。“别跑了,鸿宇,我快摔倒了。”只到这时秋叶才敢说话,于是,我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秋叶“秋叶,你为什么这么害怕老师呢?他就是我们村里的,你不知道吗?”。“大人都叫他‘二枣胡’”,我趴在她耳边小声的说。秋叶忍不住大笑起来,我也大笑起来,啊--哈-哈,啊哈哈,这肆无忌惮的笑穿过房屋,越过邻家袅袅的炊烟,响透了天际------。
“我回来了”,一进大门,我就高喊。
奶奶从西屋的偏房里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这么早就下学了?”。
“老师说我们没有带杌子,新书也没有到,所以就让我们回来了”。
“下午还去吗?”
“老师说让我们下午去丹丹家还有刚臣家,他俩上午没有去上学”。
“上学好不好啊?”奶奶摸着我头上的短头发说。
“非常好,我喜欢”。
“鸿宇啊,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啊,考个大学,让你爹高兴高兴。”
“老师说,考个半头砖也行,奶奶,啥是半头砖呀?”,“这个二枣胡,怎么给孩子说这些”。奶奶嘟囔着接过我的书包就向北屋走,我跟在奶奶身后,“到底是什么嘛?您快说呀”。由于奶奶前几年得了脑中风,影响了一个胳膊和一个腿,虽然能自己照顾自己,但行走还是受了影响,短短的一段路程,走了好大一会儿,奶奶坐在门台上,将书包放在怀里,我也急忙坐在奶奶的旁边,依偎在她的肩膀,用两只手使劲抬起奶奶那个不能动的胳膊,把它放在我的背后,双手叠放着支撑着下巴,蜷缩在奶奶的臂弯里。我从小其实是奶奶带大的,对奶奶的感情在那个时期早已超越了父母在心中的位置,因为爹娘似乎每天都在忙,他们根本没有时间陪我,家里姊妹们又多,而我象是那多余的一个,连哥哥姐姐也有时喊我“多多”,但都被我的怒吼给阻止了。
父亲在离家不远的乡镇上班,每天我还没醒来就离开了,早饭也不在家里吃,是因为乡镇那时候是管饭的,所以,父亲总是早早的就上班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为了给家里省下一顿饭,而失去了与家人共进饭餐的机会,现在想来,还是有点不值得。但我不敢去评价他们的对错,因为对于没有经历过饥饿的我来说,远不知道食物对人类的重要,这也是在后来长大后看了邓湘子子和叶清华写的《不再饥饿--世界的袁隆平》后,才有了更深的理解。正象书上说的“饥饿是人类最早的敌人,是游荡在世界的恐怖幽灵,是人类长期以来无法规避的劫数”。“人类的历史就是饥饿者寻觅食物的历史”。原来饥饿从来都是人类第一的杀手,饥饿带给人类的恐惧远胜过了所有。在那一刻,我对袁隆平的崇敬之情陡然而生,尽管这个名字在我上中专的时候被老师多次的提及,但却从未有过这样浓重的情感。这种情感了夹杂着崇拜、敬仰、感动------。
说起吃饭,似乎就有了无数的话题和语言,在我所有童年的记忆里,都找不到和父亲一起吃饭的画面,并不是他从未在家吃过饭,是因为,我们家似乎依然残存着“夫为妻纲”的影子,依然萦绕着古代电视里才有的“老爷”的感觉。“食不言、寝不语”,在每次的吃饭、睡觉时都会有的声音,是我童年里最深的感受。“给你爹放大桌上”,是我们每顿的必修课,无论菜锅里的菜有多少,都不会少了父亲的那半碗。虽然在母亲眼里,父亲不象天一样,覆盖住她整个的世界,但也足以占领他所有天地的五分之四,长大的我们可以理解母亲对父亲的那种依赖。父亲比母亲大了整整六岁,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也才是十八岁在现在看来依然没有长大的孩子。父亲是高中毕业生,母亲却只上了五天的学,这种文化上的差异,势必造成心里的落差,父亲的世界,母亲或许永远也无法靠近,更无法理解。而父亲在母亲心里的地位也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母亲是那个年代美丽的女子,我家后面街对面胡同里的胖妮大娘就经常的向我们姊妹几个说起,每次说这些的时候,都会把胖嘟嘟的嘴噘的高高的,嘴里不时的发出啧啧的声音:“你们姊妹五个没有一个随了你娘的,都随了你那爹了”。说这些的时候,显然带着遗憾和不满。听我母亲说,生我们姊妹五个的时候,胖妮大娘总是早早的来家里看我们的容貌,但每次都是死沉着脸离开,“唉,一个不如一个”。多年后,看到我上初中时的照片时,还是会发出无限的感慨“怎么就没有一个随你的呢?”母亲总是微笑着,露出满意的笑容:“孩子们都好胳膊好腿的,不憨不傻的就比什么都强。”
农村的夜晚异常的安静,没有汽车的轰鸣,没有灯光的闪烁,也没有电视的吸引,一切都静怡的可怕,唯有自己均匀的呼吸在耳边回响。二姐比我大11岁,小学还没有毕业便再也不去上学,为此父亲曾用笤帚狠狠的打了一次也没有改变不去上学的事实。那天母亲把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
“华,你真的不想上学了吗?”
“嗯”,
“为啥呢?你看你大姐学习多好,考上学就熬出来了,就不用过乡下的这些苦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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