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做错了，如今倒是能及时改正。 刘采女这么告诉自己。 等到五儿送完了小许太医，回到宫殿的时候，就看见刘采女半躺在床上，微微睁开这眼睛，好像在等谁的样子。 “娘娘。” 五儿快步走上前去，帮着刘采女捻了捻被角。 “娘娘怎么坐着，身子本来就没有好全，之后要更严重了，又该怎么办？” 刘采女含着笑意，听着五儿絮絮叨叨安慰她的话，心中莫名有一种悸动。 “五儿。” 她握住了五儿的手，看着她的眼睛。 “先前我也听得见外头的声音，如今好些了，倒也能仔细思考那些听到的东西了。” 五儿揣测了一下，自己先前做事的时候，确实是没有纰漏的，于是假装害怕的样子，想要从刘采女手中抽过自己的手。 “娘娘，娘娘你知道，知道了……” 刘采女看着五儿害怕的模样，马上就知道了她在担心什么，于是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她。 “你不必过于忧心，我自然知道你的，你担忧的无非是你之前伺候过安婉仪娘娘，而我又和安婉仪娘娘有着矛盾罢了。” 五儿听到这话，果然抖得像筛子一样，眼神里都满是惶恐，张嘴就想要谢罪。 刘采女伸出手指抵住了五儿的嘴唇。 “不用为此感到不安，不过是原先伺候过谁，难道我还能因为这个事情对你生分了不成，这几日你伺候我用心竭力，我也是看在眼里的，说出来只是想告诉你，如今你既然伺候了我，那便是我宫里的人，也不必为什么感到担心，若是外头有旁的人欺负你，只管告诉我，虽说我如今失了宠，但瘦死的骆驼到底比马大，我家里人也能帮衬着一点，你也不必担心。” 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刘采女这才感到略微有些困倦了，叫来五儿守在自己床边，和自己一起睡在这张床上，便独自一人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五儿摸着一旁的枕头，终于还算有些满意。 这是她第一次上刘采女的床，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能上主子娘娘的床，表示得到了主子娘娘的信任。 五儿终于确认自己得到了主子娘娘的信任，心里志得意满起来。 等到了第二日，五儿又伺候完了刘采女起床。 “我这边也没什么东西了，你挑些看得过眼的，用我最好的那几根帕子包着，我们去长门宫向他们赔罪。” 五儿应了一声，照着他的要求去办了。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毕。 他们现在算落魄了，但好歹昨日皇帝还愿意来瞧他们，刘家的人又从中看到了些许希望，昨日又靠了过来，如今刘采女也算是还能有些人指使。 两人到了长门宫，先是去拜见丽夫人娘娘。 丽夫人娘娘一向不喜欢见人，别说刘采女了，就连周良媛也不常见。 随便派了一个人打发他们，就说自己身子不舒服，不愿见人。 刘采女虽然不高兴，但也还是只能陪着笑脸，把自己的礼物递了上去。 长门宫对丫鬟得了自己家主子的命令，不愿意收刘采女递上来的礼物，却也不好得罪了刘采女，只能陪着笑说。 “-采女客气了，娘娘不是拿起子要收别人礼物的人，这些东西还是刘采女自个拿回家用吧。” 刘采女正想发怒，又想起这是在长门宫，自己是来赔礼道歉的，也不好为难别人的丫头。 “好吧，记得给你们娘娘说，我来过了，给她送了礼，东西就先放这儿了，如果娘娘实在不要，你们下头的小丫鬟就把它分了吧。” 刘采女也实在不愿意把这些东西送给下头的小丫鬟们，毕竟不是什么很穷酸的礼物，也是他难得从家里带过来的贵重首饰，只是毕竟是赔礼道歉，也得表明自己的态度。 丫鬟们有些心动，又想起丽夫人娘娘的古怪性子，还是有一些不敢收下，但到底还是动作上缓慢了几步，刘采女一看到这个机会，连忙叫五儿放下东西，两个人就走了。 等离开了长门宫正殿之后，又开始往伊影阁走去。 门口的小丫鬟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消息，好像早就知道了刘采女今天要来向钟慧道歉，早就把门打得开开的。 “姐姐，能劳烦禀告一下安婉仪娘娘，我们娘娘来求见他吗？” 这种事情不能是娘娘去向丫鬟说，而只能丫鬟去向丫鬟说。 于是五儿率先跑到门口小丫鬟的旁边，低着头，细声细气的问着她。 小丫鬟也不是那种拿乔的人，既然有人询问，那自然就得回答。 只见小丫鬟拿眼睛上下扫视了一眼刘采女，又看了一眼五儿，心里也知道五儿的不容易。 前几日五儿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比较心疼他了，如今还得陪自家娘娘过来，也就更心疼了。 于是也没个想为难他的想法，随意的点了点头，说自己帮着传话就是了。 五儿连忙感谢这个小丫鬟，又从自己包里掏了掏，弄出一个装有500铜钱的香袋，悄摸的塞到了小丫鬟的手里。 “姐姐帮我，已经是让我感动非常，万不能叫姐姐吃了亏，这些铜钱是我前儿个得娘娘的赏赐，姐姐还莫嫌弃，拿去使就是了。” 小丫鬟不是很愿意接受，他心里可怜着五儿，加上给钟慧当差，也不差这500铜钱，便把香袋塞了回去。 “我原当不得这一声姐姐，只是这么叫了，我就随意应着，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姐姐也得帮妹妹省钱不是，你自己就收着吧。” 五儿收回了手里的香袋，怎么也没有想到，先前的那一次见面能有如此好的效果，当即抿着嘴压抑住嘴角的笑容，有一些不知所措的感觉在里头。 小丫鬟看这样子，也觉得是自己伤了一个人的自尊，也不再说话，只是笑着冲他点了点头，自个往里头回禀去了。 刘采女看到这一幕，也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既然颇有一些感慨。 “安婉仪能量当真训下有方，连门口看门的小丫鬟都能这么不卑不亢，想来也是一个品行极为高尚的人，往日竟然是我想差了。” 刘采女是在伊影阁门口说的这句话，她当真这么以为吗？也并不见得，只是能说出话来，让别人满意一二分，为何不这么做呢？ 经过了被一撸到底这一遭，刘采女也没有了往日的张扬，倒真的有一点谦虚在里头了。 因为上次五儿的缘故，钟慧也愿意见刘采女一眼。 门口守门的丫鬟进去传信之后没多久，就赶了出来。 “刘采女娘娘，咱们娘娘请您进去呢。” 刘采女扬起下巴，不知道是什么意味的眼神看了那丫鬟一眼，扶着五儿进去了。 等到了伊影阁，见到正主之后，无论再怎么说服自己都是自己的错，并且心里也确实对她产生了一些愧疚，但此时还是难免有些不服气。 知道这种心态不好的，于是，借着摸了摸额发的动作，压住了心里的不满，反而挤出一抹笑意来。 “妾，见过安婉仪娘娘，请安婉仪娘娘安。” 钟慧就这么坐在上面，冷眼瞧着刘采女，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叫他起来，也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心里知道错了呢。 先前也说过，钟慧并不是什么圣母，不会莫名其妙就原谅别人对自己造成了伤害，只是这次不同，好歹还是皇帝的妃子，而且今日就来见了自己，想必是皇帝那边有什么指示。 如若自己再为难他，不是显得自己逞能耍勇，仗着高位反刁难别人吗？ 这一下子在皇帝面前的形象就全毁了。 这并不是钟慧愿意看见的。 只是就算自己屈服了，也愿意给刘采女一个面子，那也得瞧瞧，他是不是真有这个能力，让自己给他面子。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这刘采女当真是一动不动，安安静静的跪在下面，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出言怨怼。 钟慧这才稍微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 “起来吧。” 他靠在榻上，也并不想要仗着自己的位份欺压别人，便想着快些叫下头的丫鬟拿着位置来他坐。 五儿扶着刘采女坐了下来，又把自己怀里揣着的、准备的礼物递了上去。 刘采女这个时候捧着一张笑脸，看着被小蝶接过去的礼物，奉迎的说： “这时我入宫前，我家里人寻来给我的，说是能保平安，妾如今将他借花献佛送给娘娘，也希望娘娘一世平安。” 刘采女说的不错，这是她入宫前家里寻来给他的。 不仅是为了让他保平安，还有让他步步高升的意思。 但如今，刘采女身上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实在有限，略微有些价值、更贵重的送去了丽夫人娘娘那边，钟慧这边的礼物也只能拿心意补齐。 钟慧看了一眼就撂开手不管了。 “你家里的东西，倒也能舍得下来送我？” “不过是些寻常物件，娘娘不嫌弃才是好的，跟了我也没个福气造化的，娘娘才是该拥有它的人。” 其实除了身上没有好东西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也是让他不想拥有这个东西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家里的人势利眼无比，亲生的女儿也能说不管就不管，虽然一时半会儿放弃不了家里，但是还是想先摆脱家里留下的东西。 “算了，别拍马屁了，小蝶，收下吧。” “是，娘娘。” 小蝶收下了递上来的锦帕。 这是别的妃嫔送来的礼物，不能随意放着，显得太不重视，又不能珍之重之的好生收捡起来，显得过于没有见过世面。 到最后，只是随意搁在了梳妆台一角最安全的地方。 也体现了钟慧时刻把别的妃嫔的心意放在自己的心上，也不会显得过于的不重视了。 刘采女眼睁睁瞧着小蝶把东西收好，这才放下心来，好做接下来的打算。 “姐……不，安婉仪娘娘，妾自小家里娇惯，也知道不该姐姐来迁就妾，只是前几次皆是妾的无心之失，如今妾已经真心知道错了，还望安婉仪娘娘能够谅解妾。” 刘采女坐在凳子上面，低垂着眉眼，显出一派安静乖巧的样子，是先前钟慧从来没有看过的。 看见底下两个人都低着头，也不敢抬头看自己，钟慧深吸了一口气，撇了撇嘴，抬头看了一眼小蝶。 小蝶低眉顺眼的，偷偷的冲着钟慧笑。 钟慧有些无奈的瞪了她一眼，最后还是说出了谅解的话。 “不过是些小摩擦，你如果知道了自己的问题那也就罢了，我也并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只是以后别要再做出相同的事就行了。” 刘采女很想说出自己是收到了贾芳仪的挑唆这件事情，突然又想起贾芳仪好似帮助过眼前这位娘娘，突然之间恍然大悟。 原来宫里的争斗是这样子的，表面是好姐妹，背后却恨不得对方快点死去。 刘采女这样想着，还是乖乖的坐在了原地。 那看来我是被当做刀子了，面前跟我亲亲热热恨不得替我解忧的样子，背后却握着我去“杀人”。 刘采女对贾芳仪的不满越发强烈，这也得益于五儿对刘采女之前说的那些话，也就是贾芳仪宫里的人并不愿意让她去帮刘采女煎药。 正是因为这句话，让刘采女觉得贾芳仪根本不愿意看见她安全的活下来，涉及到了危及性命的时候，也顾不上思考到底她会不会这么做了。 抬头看了一眼钟慧，只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可怜。 她把那样的一个人当做自己的知己好友，没想到人家可没把她当做好友。 钟慧只觉得身上一阵寒噤，感觉有些恶寒，仿佛有人在背后说自己一样。 不过只是一些错觉，很快钟慧就抛在脑后，不再管这件事情了。 送走了刘采女之后，钟慧又开始叫了外头的小丫鬟准备书案，自己马上要开始练字画画了。 小丫头们动作很快，极其麻利的就把钟慧要的东西给准备好了，作画的时候，穿长袍大袖和宽袖子都是不太合适的。 悦儿上前来帮钟慧挽着衣袖，以往跳脱活泼的脸上也难得有了一丝娴静。 只是一张口，什么娴静都消失了。 “娘娘，您为什么要原谅那个刘采女娘娘啊？她明明做的那些事都是在针对您。” 这个后宫里面没有宫斗的戏码，五年间也只有一个刘采女在针对钟慧，自然身边的丫鬟也就觉得她做的事情无比的过分了。 钟慧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个宫女真的有些天真了。 作为在争斗中心的人，有些事情是只有钟慧知道，其他人感受不到的。 她能很清晰的在上位者身上感受到压力，又能从下位者身上感受到不服，所谓亲亲热热一家人，也只不过是编出来骗小孩子的空话。 “悦儿，不过是原谅一个人罢了，虽然确实有过伤害，但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先前说丽夫人的那些话被传出去了，丽夫人不是也很善解人意的谅解我了吗？” “可是娘娘，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同样也是对别人造成了伤害，之后又想要得到谅解，跑来道歉，你不是也很可怜五儿吗？如果刘采女能过得更好一点，五儿不也能过得更好一点吗？” 悦儿帮着钟慧挽起来了袖子，又帮钟慧拢着头发。 “娘娘，这怎么能相比呢？您是无心之失，况且也是皇上想要试探您，那话都是皇上传出去的，但是刘采女做的事情完全是出自他自己本身的意愿嘛，昨日那样装可怜求了皇上去瞧她，今日就来向娘娘道歉，还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呢。” 这边头发拢整齐了，悦儿又拿了一根木头簪子，帮着钟慧梳理另外一边的头发，最后一齐盘上去。 “况且奴婢虽然心疼五儿，大不了娘娘之后再把五儿叫回来伺候，也不是什么大事，也没必要让她跟在刘采女娘娘身边，还得等刘采女娘娘争气得宠起来。” “傻丫头，你也说了，她昨日见了皇上，今日就来向我道歉，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不是皇上打趣授意呢，如果是皇上的授意，咱们谁也不能置喙，我也只能谅解咯。” 一番话说的俏皮又无奈，悦儿紧了紧手指关节，又害怕拉疼了钟慧，连忙松开。 “皇上明明知道娘娘受了委屈，那刘采女简直目无尊卑，这么着就算了事了？她被关禁闭才不过一个月！” 这么说着，头发也已经梳理完毕，钟慧自顾自的走到书桌旁边，拿起墨块来自己研墨。 悦儿当然不能让钟慧自己来做这样子的事情，轻手轻脚的接过了钟慧手里的墨块，自己来研墨。 钟慧自然而然的侧身让了一下悦儿，慢条斯理的用镇纸缓缓的压整齐宣纸。 “皇上已经惩罚过刘采女啦，一连降位到了那么低，以后就算她再起来也是越不过我的，你也不必担心。” 悦儿在意的就是刘采女的位份。 刘采女看上去就很不喜欢钟慧的样子，况且还是因为钟慧被一撸到底，如今委曲求全的来道歉，还指不定心里头怎么骂呢。 若是以后被她争宠到了钟慧上头，那钟慧可就更没有活路了。 如今听到钟慧这么说，加上悦儿对钟慧能得到皇帝多少的宠爱也心里有数，也就放下了一些心。 钟慧站在书案前，左手背在自己的身后，右手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对着字帖临摹。 这些字帖是皇帝拿来的，不是什么古风大家的名作字帖，而是皇帝本人的字做成的字帖。 皇帝知道钟慧什么都不清楚，如今瞧见钟慧也能对一些事情说出自己的见解了，并且见解还和自己的想法有些些许的相同，皇帝心满意足，甚至自己亲自花了一段时间给钟慧做了一份字帖给她临摹，也期望能得到她的成长。 钟慧这已经是拿到字帖的第五天了，这几日天天都拿着字帖临摹，原来像蚯蚓爬行的字如今也能有一些线条的感觉了。 钟慧知道，皇帝做出这些是想在钟慧身上看见成果，于是除了平日里一个时辰的练习时间之外，钟慧还会自己挤出其他时间来练习，争取不让皇帝失望。 挤出时间做的事情自然也有相对应的成果，皇帝这几日天天来瞧钟慧，也都会陪着她练字。 “瞧瞧，进步的还挺快的。” 皇帝突然窜了出来，半拥住了钟慧的腰。 皇帝果然对钟慧的进步感到惊讶和高兴，抱着钟慧笑了好几声，又高兴的多写下两个字让钟慧照着临摹。 钟慧倒是被吓了一跳，墨汁都有些不经意间撒到了桌子上。 “皇上……” 钟慧有些撒娇的锤了锤皇上的胸脯。 “您就知道吓妾，都把妾吓得最后一个字写歪了。” “写歪了，在哪里，朕瞧瞧。” 听到钟慧这样说，皇帝更是凑上前去，完全的把钟慧抱在自己的怀里，亲昵的把头放在钟慧的颈窝，偏头去看。 只见最后一个字果然有些歪斜，便握着钟慧的手，带着她对这个字进行修改，又带着她重新写了一遍这个字。 “看好了，这个“我”字是这么写的。” 感受着进窝处铺洒而来的热气和湿意，钟慧红了脸，又稳住心神，老老实实的看着皇帝所写的字。 “皇上这么一改，果真好看了不少。” 钟慧有些惊喜的回头看着皇帝，像是得到了什么好东西的小孩子一样。 “怎么因为一些字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皇帝好笑的看着钟慧，眼里满是化不开的柔情。 “因为这个字是皇上写的字，皇上把自己写的字给了妾，妾心里头高兴。” 这么一番话下来自然哄的人找不着北，皇帝愈发高兴，一时兴起有些了几个其他的字。 等到桌子上的纸都写不下了才将将停手，还好他心里记着钟慧是个初学者，写的是大字而不是小字。 钟慧面露欣赏的看着眼前的一整张纸。 “多谢皇上。” 开心的叫了小丫鬟赶紧收起来，像是怕皇上反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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