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反反复复重复着这几个词,她再次从臂弯抬头时,段律铭已经离开。鹅毛大雪很快就铺住了他的脚印,仿佛从没来过一样。
颜妍木然怔忡,慢慢活过来一般,又从喉咙里笑了一声,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机一般大小的玉石牌,上面雕刻着一个赤身裸体端坐,用长发遮掩身体的女子。
……
丁萱确定自己是遇见妖了。否则这幻象该如何解释?
跟在颜妍之后推开这院子的后门跑出去——她看到的是跟身后摆设一模一样的院子,哪里还有颜妍的影子,而再返回——也没有段律铭。
这屋子就像一个迷宫一样锁住了她,让她推开每一扇门,看到的都是跟自己所处一模一样的屋子,空间就跟蜘蛛网一样复制延伸,看不见尽头。
这房子,就是妖,是神婆还在攒积人气的鼎炉。
意识到这一点,丁萱心里一点一点凉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飙升的肾上腺素和头皮发麻。所以如今神婆可能根本还来不及养妖,而丁萱如今就是在这鼎炉的肚子里。
她猛地抬头看向四周大大小小或站或立的石膏像——不对劲。
难不成,难不成这些都是受害者?
霎时间脑海里一根弦嗡地崩断了。她一定要出去,一定要想法子出去。目下四望,丁萱下意识喊了一声。“段律铭!”
然而无人应答。
许是心绪作怪,又或的确如此,仰头望去,天空依旧在飘雪,但空气却慢慢开始热了起来。
几乎是几分钟的时间,她额头已经沁出了汗珠。丁萱迅速把墙角的水龙头打开,哗哗的流水慢慢浸透地面,然后水流慢慢变少,消失。她突然抬起头,感觉到背后,有人在看她。
丁萱猛地转身,看到所有面对墙面而立的石膏像统统转身过来,表情或狰狞或惊恐,但无一例外都面向她。
地上突然传来石膏摩擦的声音。
丁萱脸色雪白,四下所有的石膏像都慢慢地朝她站立的墙角挪了过来。
努力集中注意力搜索脑海里的讯息——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写过解决办法,大纲中匆匆一句“以炼吸人气充足的鼎炉养出庞然蛇妖”,根本没有提出任何解决方法。
仓皇之中,丁萱拿起手边冰凉的铁制晾衣棍作武器,步步后退,直至后背抵上了墙壁。此刻,气温已经升得很高,呼吸之间仿佛都带着滚烫沸腾的蒸汽。眼看着石膏像包围圈越来越小,最近的石膏留下长长的拖曳痕迹,已经离她只有一米的距离。
她只能横下心背水一搏,举起铁棍朝最近的石膏像劈去。
“是我!”棍子被人稳稳接住了。
丁萱睁眼一看,一身黑衣不染尘埃的段律铭稳稳站在她面前。她下一个反应就是扔掉手里的棍子,扑进他的怀里。浑身紧绷的力气在瞬间消散。
“快点,我们要从这里出去。”丁萱的声音有点抖,但同时意识到现在并不是解释的机会。段律铭的到来让她理智回笼。几乎是下一秒,她立即退出他的怀抱,弯腰捡起铁棍握在手里。
这个举动让段律铭惊讶,但也来不及多想,回身一肘击碎了最近的石膏像。这一举动就像是捅了马蜂窝,所有石膏像瞬间像是提现木偶一样活了,一声咆哮露出尖利獠牙,转动白色眼珠,前仆后继地袭击过来。
段律铭身手矫健,反应迅速,护住丁萱的同时招招狠准利落,一时间满地碎裂的石膏肢体。丁萱尽量不给他拖后腿,拿着铁棍作武器砸向最近的石膏人,然而意外抬眼看到的一幕却让她心凉了半截。
两米高的墙面,墙头上已经冒出不少石膏头,石膏人似乎源源不绝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旧墙面很快出现了裂缝,尘土四起,眼看就要倒塌。
“小心!”丁萱纵身一扑,欲意挡到段律铭身前。
旧墙瞬间带着尘土与碎屑石膏轰然砸了下来。
段律铭眼疾手快,一手直取雕像咽喉,一手掀起大衣衣摆将丁萱拢在自己怀中。地动山摇里,他很快被砖块淹没。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
巷子口,一边拿着收音机听京剧,一边买菜回来的大爷拎着布袋子,里头露着芹菜叶,顺着雪中被踩出来的路面往前走。
字正腔圆的京剧唱腔里,右前方墙上写着大大“拆”字的院子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紧接着有声似龙啸,震飞了屋檐下躲雪的麻雀,巷口的牌子哐当一声砸到地上瞬间碎成了几半,有砖屑从那墙上飞了出来。
大爷下意识站住脚步,耳边京剧正唱到“将状纸压在爷的大堂上”。
长音绕梁里,那院子后门嘭一声从里打开,砸到了墙上。大敞的门内尽是碎了一地的石膏残肢,砖块瓦砾。
一个身材高挑身着黑衣的男人,怀里横抱着一个姑娘走出来。那姑娘闭着眼,面色苍白,显然已经昏迷,右臂衣袖带血,连带指尖都在往下滴血。
风雪里,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抿紧唇角,离开时没有回头。
身后,那老旧破屋轰然倒塌,大火骤然腾起,映红了半天灰蒙蒙的天空。
雪,还在继续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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