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都叫其甜叶草,”薛远道,“甜吗?”
顾元白不由点了点头,“这样的甜味,泡茶喝的话,应当可以成为一种不错的饮品。”
什么事都能牵扯到政务上去,这是顾元白的特点。薛远及时改了话题,“圣上,也有不少同样是甜的。花蜜花蜜,百姓买不起糖,家中孩童想要吃甜时,吃的就是这些东西。”
“味道很好,”顾元白若有所思,“也不知好不好养活。”
瞧着刚刚薛远随意一看就能找到这东西的模样,这个甜叶草应当不是很难种植的东西。要是这东西满大街都有,那在大恒朝就算不上尊贵,但对没有这东西的国家,西夏、大越、丝绸之路的周边国家……那应该是挺好卖的。
能卖出去一份就是白坑钱一份,顾元白身体不好,活不了多久。但要是他能活得久些,他就一定要把这种东西给卖到国外,狠狠赚上一笔海外各国的金银。
“圣上,”侍卫长道,“圣上?”
顾元白回过神:“怎么了?”
侍卫长的目光已经许多次划过薛远了,最终还是闭了嘴,“这处就很空旷,若是放起风筝的话,这处就够了。”
薛远左右看了一番,点点头赞同:“这处确实可以。”
“那就放吧,”顾元白道,“薛卿的风筝呢,长得是个什么样子?”
“在这处。”薛远将风筝放起,有侍卫配合着他,帮他将风筝举起迁远,等下一阵大风吹来时,再猛然随风放手。
有些微惊讶,这竟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燕子风筝。
他原本以为薛远那般的性格,放的风筝应当会很是庞大嚣张。却没想到大错特错,这风筝极其平凡,平凡得顾元白都有些惊讶。
惊讶之后,顾元白有些好笑,他勾了勾唇角,正要收回视线,风却猛得一收,那风筝晃晃荡荡就要落地,在落地之前,薛远及时扯了扯线,恰好又一阵风吹起,这风筝又重新飞了起来。
只是那靠近的一瞬,顾元白好像在燕子风筝上看到了几行字。
风筝放了一会儿,侍卫长就上前从薛远手中接过了东西,他暗中苦口婆心地劝道:“薛大人,身体为重。你如今托着病体前来圣上跟前,受罪的还不是自己,何必呢?”
他们还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只单纯以为薛远为弟报仇得罪了安乐侯,因此才被圣上惩戒。
侍卫长越是和薛远相处,越觉得薛远是个说话不好听、态度很不好的好人。他真的是在担心着薛远:“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到了最后,伤处岂不是会更加严重?”
薛远道:“那就受着吧。”
他将风筝交予侍卫长,大步朝着顾元白走进。顾元白正在琢磨风筝上的字迹,见他过来,便随口一问道:“那是什么?”
“臣随手写的两行字,”薛远随意瞥了一眼,收回了视线,“写着玩的,圣上无需在意。”
顾元白嗯了一声,没了看风筝的兴致了,在薛远的陪同下,一起走到了附近休憩的阴凉地坐下。看着侍卫长带着人还在辛辛苦苦地放着风筝。
“圣上,先前是臣逾越了,”薛远突然道,“雷霆雨露皆是皇恩。臣见识短浅,目光很是浅薄,读得书少,就不知道规矩。”
顾元白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
薛远的唇角勾起,眼中若不是血丝狼狈,必定温文尔雅得风度翩翩。
这不是薛远,或者说,这种感觉,并不是薛远应该给顾元白的感觉。
顾元白眉头不由蹙起,过了一会儿淡淡道:“朕已经忘了。”
薛远连笑意都没变,只是点了点头,随即就将目光放到了不远处的风筝上去。
拼了命说出来的话,压着所有感情,薛远生平第一次说出那种的话。
就这样被顾元白忘了。
但没关系。
薛远会准备好另外一番更好的话。
前方的侍卫长等人都在专心看着燕子风筝,后方的顾元白和薛远已经从阴凉地,缓缓走向了最近的一个四角亭。
四角亭建在木道之上,木道两旁都是碧绿泛着黄的湖泊,鸟雀飞来,在人靠近之前又倏地飞走。
薛远看清了顾元白手中的折扇,“圣上,这扇子出自何人之手?”
“褚卫。”这两个字一说出来,顾元白就觉得有些微妙,现在的原文男主攻对他有了心思,那原文男主受可怎么办?
他头疼得揉着眉心,没想到除了做皇帝之外,还得兼职做情感大师和婚介所。
薛远从扇子上收回了视线,“原来是褚大人所做。”
“他的笔墨字画都是一绝,”顾元白随口道,“怕是百年以后,也要成为别人手中的珍宝了。”
薛远笑了笑,忽的伸手指了指前方:“圣上,您看,前方有只鸟正在给幼鸟辅食。”
顾元白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没有看到:“在哪?”
“臣斗胆请旨握一握圣上的手,”薛远道,“臣指给您看。”
顾元白顿了一下,不看了,“不用。”
薛远也不强求,他慢悠悠地陪侍在旁,步子不急不缓,即便被拒绝了也没有失望。
等到了四角亭之后,顾元白正要随处找个地方坐下,薛远先道:“圣上莫急,臣擦一擦。”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白色手帕,将亭中座位上的灰尘给擦了擦。实际上哪里需要去擦,自从圣上驾临避暑行宫以来,洒扫太监和宫女俱是勤勤恳恳,哪里都干干净净不曾落上丝毫的灰尘,就是怕冲撞了圣上,受到了惩罚。
薛远这一弯腰,顾元白就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气,他眉头一皱,顺着血腥气靠近,再闻时,却又觉得了一些药草和青草的味道。
顾元白嗅了嗅,闻得越多,反而是最开始时闻到的血腥味再也闻不到了。他还想再凑近一步,谁曾想薛远突然站起了身,背部猛得袭来,倏地撞上了顾元白的鼻子。
“……”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原来小没良心的还知道疼。
顾元白鼻子这一撞,直接被撞上了泪腺。他憋着疼,但身子太过娇贵,这一撞,泪腺直接蹦出了眼泪。
太丢人了。
但即使这么狼狈,顾元白也不想在薛远面前丢人。他忍着这酸疼,面不改色地镇定着。好像这一双眼睛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小皇帝倔强极了,薛远回过神之后,好笑地弯腰,低声哄着:“别动,我看看。”
顾元白闷声闷气:“看个屁。”
薛远拿开了顾元白捂着鼻子的手,这一看,还好,只是被撞的地方有些红了,没被伤着。顾元白眼前一片模糊,疼的感觉到了最顶点,接着才开始缓缓褪去。
他前不久,对待薛远是还是倍为冷酷的模样。薛远时常看到他的表情,大多是含着威严或是亲切的笑容,一旦生气,便是寒冰瑟瑟。
但从未见过顾元白泪眼朦胧。
他压低着声音,哑声:“圣上,臣想给您擦擦泪。”
顾元白也哑声回道:“擦。”
薛远刚想要碰上去,顾元白又道:“不准用擦凳子的那条手帕。”
怎么舍得拿手帕给你擦泪。
薛远无声好笑,笑里有几分天生带出来的讥讽意味。他认真无比地拿着掌心捧着顾元白的脸,拇指轻轻擦过,将顾元白眼角些微的泪痕擦去。
但手一碰上去,好像又将原本还在眼眶之中的泪给戳了出来,顾元白自己都无所察觉的时候,又是几滴泪唰地流了出来。
薛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顾元白永远不知道自己神情镇定地流泪时,样子是多么地戳着薛远的心。
好不容易,经过二十多天佯装出来的规矩,在这一瞬间都快要再次破碎了。
薛远凑近顾元白,呼吸炙热喷洒过去,伸舌就能卷走泪珠的距离,但他终究没有做些什么,而是拿着衣襟小心擦去这些泪。
等顾元白好了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下来,而薛远就站在他的两步之外。
顾元白缓了一会,才回过神薛远之前干了什么。他朝着薛远看了一眼,薛远的目光并不在他的身上,而是双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地远眺着远方。
察觉到顾元白的视线后,他才回过头,眉峰微挑,朝着顾元白微微一笑。
顾元白霎时之间想起了一句话。
会咬人的狗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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