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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初恋感觉

没几秒钟,她偷偷的又转过脸,闪电的看了眼。看到郁煌言傻乎乎的样子,捂嘴一笑,不再回头。 郁煌言像被重击,喘气不再均匀。 傻呀!就许你看人家,人家看你一眼就失魂落魄? 这天,郁煌言是第一次垂着头回家的。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让同位兼好友闵霆山纳闷了一路。 他不知道,就是琚清婉的这一眼,让他今生难以自拔。 晚上,郁煌言早早吃过饭,衣服没脱躺在床上。 床上像长了刺,他翻身打滚一阵子,还是驱除不掉心里的烦躁。 他爬起来,在破纸箱里翻倒一会,拿起本书倚着床头看了起来。 这是他百试不爽,平定心绪的办法。 《三家巷》这本书里的情景实在让他着迷: 区桃穿着碎花白夏布短衫,白夏布长裤。绿油木屐,踏着清脆的步子,走进三家巷。他的前胸微微挺起,两手匀称地、富于弹性地摆动着,使每个人都想起来,自己也曾有过这么一段美妙的青春。她的刘海细细的垂在前额的正中,像一缕黑色的丝带,白玉般的脸蛋儿泛着天然的轻微的红晕,衬蛰一头柔软的深黑色的头发,格外鲜明。他的鼻子和足部都是端正而又小巧的。好看的使人惊叹。她的细长眼睛是那样天真、那样纯洁的望着这整个世界,哪怕有什么肮脏的东西,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她一定也不曾看见。黑夜看见她来,赶快让开了路;墙头什的电灯却照耀的更加光明…… 区桃象那种叫做“彩雀”的、会跳的小热带鱼一样。使足劲儿,往周家那边一跳,她的身体被弹簧抛进半空中,又从半空中掉下来。却巧这时候周炳刚冲过凉,打着赤膊,穿着牛头裤,从家里走出来。区桃往下一掉,不歪,不斜,恰好掉进周炳的怀里。周炳伸出两条有肉腱子的手臂,紧紧的抱着她,她在周炳耳朵边悄悄地,急急地、甜甜地说到:走,走,回屋里去。有东西给你。”于是两双木屐一同发出踢里趿拉的细碎响声,跑进周家大门…… 房门嘭的推开,臧向婷蹦了进来 郁煌言一哆嗦,甩掉手里的书站起身。之前,从没有女孩子来过家,就是臧向婷天天见面的朋友,也没搭腔说过话。男孩女孩到了小学高年级,中间有道墙哩。 琚清婉竟然也抿着嘴,笑笑的紧跟着走进来:好家伙,排长竟然躲在屋里偷看封资修的小说! 臧向婷嚷嚷着。:除了大毒草《三家巷》,这本书是什么内容?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苏修的东西! 郁煌言挠着头皮干笑。 臧向婷一把拿过书,顺着敞开的书页看去:这里折叠的必然是重点片段!臧向婷嚷嚷着大声的读起来:冬妮亚放开树枝,心里觉得好笑,想:这可不太有礼貌…… 刚才游泳的原来是他’。冬妮亚见保尔的头发还湿漉漉的,这么猜想着。 臧向婷大笑着,用手指点着郁煌言:两本书都是看人家谈恋爱,不羞!不羞!说着用手指刮着自己的脸皮。 这丫头疯疯颠颠的,不管是谁、什么场合都敢快玩笑 郁煌言脸又涨又热,舔着嘴唇没说话。 琚清婉笑,从臧向婷手里接过书。笑笑的看去,脸渐渐泛起红潮。 臧向婷喊道:这书有什么?郁煌言脸红,你脸红什么? 琚清婉忙岔过话:俺两人想来问问你今天的作业。 顿了顿,琚清婉说:你喜欢看小说。 见郁煌言点头。我也喜欢看!琚清婉声音很轻的说。 肉麻,真肉麻!我也喜欢看!都喜欢看人家谈恋爱的?想学习经验?臧向婷拿腔走调学着琚清婉。 琚清婉脸霎时红了,伸手向臧向婷肋下挠去。 两个少女在郁煌言家玩到很晚,临走时琚清婉借走《三家巷》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 这是琚清婉第一次到他家。第一次说话。 啧啧!一点不陌生。 只是郁煌言有些犯傻。 他们不知道,窗外还有一个人。 她趴在窗户边,支棱着耳朵听。 这个人就是郁煌言的邻居石海燕。 大路上说话,草棵里有人。历来不缺算计别人的家伙! 第二天才进教室的门,郁煌言就感到气氛有些不一样。几个调皮又和他不太和合的来的男生,看到他挤眉弄眼。 几个人头挤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尤其是家世不凡的对头常长,不仅挑衅的直视着他,还不时故意大声的发出嘲笑。 女生们,则含蓄些,一会好奇的看看他,一会接头交耳窃窃私语。 琚清婉和臧先婷走进教室,刚平静下来的教室又像冰雹砸在屋面上。调皮的王三竟然将手指含在嘴里,吱扭扭吹起流氓哨。 石海燕脸象石板,履行排长的职责,喊了几声:肃静!肃静! 本来就没人看的起她,现在又等于火上浇油。 教室里闹成一锅粥。嘈杂声越发大起来,胜过翻滚的海潮: 嗷嗷,放学以后到处跑,黑灯瞎火好情调!周炳搂着区桃的腰!借小说,嘻哈笑。要学保尔冬妮娅,借书钓鱼搂搂抱! 没有提名道姓,当事者自然知道。 郁煌言面红耳赤,浑身发烧,傻得书包都不知从肩上拿下来。 喷壶老师跨进教室,讲台上一站,眼睛开始环视学生。 嬉闹开始退潮,喷壶老师双手八字形伸出,手掌向下一压,教室鸦雀无声。 他的眼睛在郁煌言脸上留驻,微微点头。 这天石海燕起,有不少同学到了喷壶老师的办公室。 郁煌言也去唉,喷壶老师特意通知:放学后到办公室。 坐,你坐下。 喷壶老师笑,指点让郁煌言对面凳子。 办公室清冷。通天炮的烟筒戳破屋顶,从烟筒周围的缝隙里,撒进几缕残阳的光。 喷壶老师看墒知情。郁煌言迷离快乐的眼神,琚清婉小山羊灵动的蹦蹦跳跳,让他眉头紧锁。 邵老师决心掐断,郁煌言就要发芽的早恋。 早恋对学生不好,特殊年代的特殊时期,对老师自己更不好。 何况早恋比流行感冒传染性还大,一个人打喷嚏,传染一大群,到时候就是疫情了。 老师是猫,学生是老鼠。 再无法无天的学生,坐在老师对面,被他逼视着,都会局促不安。何况,郁煌言从小就是好学生类的。 郁煌言天不拍地不怕,老师跟前,他全身皮肤发紧,像搓了麦芒。 喷壶老师给郁煌言倒了杯白开水,对着杯子上冒出的冲天白蒸汽,嘴里丝丝发声的搓着双手:天真冷。我故意让你晚点来,办公室没人,咱们能说说知心话。我真的很喜欢你!阳光、直爽、大气,像个男子汉。 郁煌言目瞪口呆。 喷壶老师又笑了:我喜欢你这傻样。 从天到地扯了一会,见郁煌言神情渐渐放松,不时也能插几句话了。喷壶老师转入正题:知道为什么叫你来?今天早上排里闹事的根源,我查,和你有间接关系。 郁煌言满脸茫然。 喷壶老师食指轻点桌子,压低声音:现在是清理阶级队伍的时期。你知道吗?只要出了事,是要进档案的呀,一辈子的黑锅!你傻呀? 看郁煌言害怕,眼睛看着自己的双脚。 邵老师喝了口水,语调拔高:你喜欢看书?这是好事!毛主席的书,千遍万遍都算少,别的书少看些吧。年轻人世界观还没有成熟,容易中毒。比如那个区桃、冬妮娅! 郁煌言脸微红,呐呐点头:老师为我好,有些小说我不看了。 喷壶老师脸上的皱纹展开,大笑:傻样!这就对了。有些事情该做,要清楚在什么时候。我有件大事和你商量。 老师这样器重,郁煌言脸上有了笑意:老师,安排吧! 邵老师脸上没有一点笑,直直的盯着郁煌言:课后家庭学校学习小组,现在工宣队的意见,不能自由组成。 大禹的父亲治理洪水只知道筑坝遮拦,终没有成功。眼镜老师不愧老谋深算,筑坝也引导,外加釜底抽薪! 郁煌言头低了下来。他明白了。老师绕了这样大的弯子,还是早上课堂的喧闹。本来宣布过,家庭学习小组自愿组合,除了住校生外,城市籍的学生大多都住在相近的小区。 虽然没有明说,郁煌言是打算和琚清婉一个小组的。 现在,琚清婉是不会和他在同一个家庭学习小组了。再傻,郁煌言心里也明白今天清早,教室喧闹的可怕后果。 闷闷不乐几天,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 这晚郁煌言头枕着双臂,两眼迷茫,仰脸朝天,纳闷的想:明明强迫自己忘却,怎么老是有琚清婉的影子。 郁煌言苦恼的扯起枕巾盖住自己的头。 那时,他还没有读过李清照的诗句: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入夜的初冬,虽然才到八点钟,家属宿舍区在抖瑟的寒风中,人已经很稀少。 门,吱啦声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掀开枕巾,郁煌言眼睛一亮。 琚清婉先走了进来,臧向婷乖乖后边的跟着。 怪呵,疯疯张张的臧向婷文静了。 琚清婉和她一白一黑,一喜静一好动,身材同样的窈窕,样貌很有回头率。 较以前,两人有些生分的坐下。 臧向婷静静的在灯影里,用手指缠绕着她的长辫子梢。她的辫子很漂亮,乌黑噌亮直垂挂到腿弯,她绰号叫大辨。 郁煌言对臧向婷笑笑:太阳西边出来?这么文静! 臧向婷没出声,一遍又一遍的缠绕胸前的辫梢。另一只背后的大辨子,随着手臂动作颤动。 琚清婉的捻弄着桌上的笔,见郁煌言诧异,慢慢的抬起眼。 白日水盈盈的褐色眼眸,在昏黄电灯光下,黑幽幽的显得特别深邃:臧向婷要走了,她考取了,市里的文工团通知她报到! 郁煌言竖起眉,她们两人面试,成绩不错,臧向婷就走了? 见郁煌言目光盯着自己,琚清婉缓缓低下头,手指不由的捻弄起衣角:我,还没定…… 其实按现在的说法,琚清婉家里没人。 这晚,臧向婷没说一句话。 这可和她活泼嬉闹秉性大不一样咧。郁煌言傻不啦唧的,呆头呆脑的送走了她们。 心里很是纳闷,怎么啦,臧向婷成了没锯嘴的葫芦。 琚清婉回到家,父亲还没睡觉,他面前堆了不少烟头。 父亲和蔼的问:回来了? 见女儿闷闷不乐,他站起身给女儿倒了一杯热水:我们农村户口,你在这上学,不容易! 我心愿是你不要再回到农村去,一辈子过你母亲的生活。邵老师说,你被市文工团录取了,可是因为农村户口难转,又… 郁煌言那个男生,离的远点。他会影响你的。不放心的父亲又叮嘱。 那时候城乡户口,是难以越过的鸿沟。 见女儿抹眼泪,父亲两腮蠕动,却没再说什么。 琚清婉又能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琚清婉上学出门。 父亲叫住她:郁煌言家里就不要去了。你和他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影响他,也耽误你。 琚清婉摇摇头,闭眼默想一会,看着父亲点点头。 臧向婷去市文工团以后,走后门的内幕才传出来。 臧向婷父亲资格很老,从山东过来的老八路,解放前就是正营级。人生的又黑又瘦,个子也不高,满嘴的山东话,不高兴了,谁都敢骂。 臧向婷母亲是个极漂亮的人,快五十岁的人啦,依然风韵犹存。 臧向婷身材和五官神似母亲,皮肤则像父亲,黑瓷美人。 这次!市文工团招考面试,她的成绩稍逊琚清婉。回到家,不愉快的心情,怎能瞒过把她当掌上明珠的父亲! 再三询问,臧向婷哇的大哭。 父亲脸黑的不见一点光亮:娘的※,敢不要我的女儿?明天我去找,老子扛枪流血拼命的时候,他们还包着尿褯子唻! 父亲过问后的第三天,臧向婷就接到了录取通知。 臧向婷高兴不起来,琚清婉没接到录取通知。 她搞不清是否顶掉琚清婉名额,去市文工团虽然高兴,心里总是涩涩的,很难再见琚清婉。 郁煌言对臧向婷的行为很是不屑,挖朋友的墙角!哼,不是好鸟!为琚清婉打抱不平,终其一生没和臧向婷再打过交道。 事实上,以后的人生路,踩着他人肩膀的事多了去,这就是竞争。不过那时的竞争,还不是丛林法则那样血腥。 终生,郁煌言永远没有了臧向婷这个朋友。不知什么原因,臧向婷也永远的从琚清婉的生活中消失。 你瞧,郁煌言傻不傻,琚清婉是你的什么人?干卿何事? 才进十一月份,天气太冷,天一抹黑,矿工宿舍路就见不到人。 小区很窄的水泥路,在稀稀拉拉几盏昏黄的路灯下,深邃悠远。 几片枯叶飒啦啦悸动,增加着夜的凄凉。 门笃笃敲响,琚清婉站在门口,眼睛四处环视着。 郁煌言茫然打开房门,眼前乍然一亮,脸上像照上了舞台聚光灯。 琚清婉低着头站在门口。她手指搅着衣角,微低着头。屋里散落出的灯光,照射的窈窕身影瑟瑟发抖。 六十年代末的矿工家属宿舍内的路,狭窄坎坷。 郁煌言的父亲大小算个知识分子,是共产党解放后培养的,居然有套三居室的房子。 家里人睡了,他可以在自己房间约会。 唵,在那个年代,这个条件很令人羡慕吔。 这是琚清婉第三次到他家里。 她独自来的,臧向婷已去文工团报到。 这些天琚清婉一直形单影只,在教室总好趴在桌子上。 屋顶垂着十五瓦的灯泡,灯线斜斜的扯到桌前,桌前形成席大一片昏黄。 我是来还书的。 琚清婉说,把三家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轻轻放在桌上,和郁煌言分坐在桌子左右。 她神情落寞,眼帘很少抬起,不时摆弄着手指、绞着衣角。 郁煌言尽量探头,想看清她脸的表情。 见郁煌言靠近,琚清往后撤撤身,身子仰到了光影的边缘。 看到郁煌言迷惑的紧盯自己:你前天看电影了吗? 琚清婉问的是,阿尔巴尼亚电影《地下游击队》。当时除了样板戏,公开放映的电影不多,少年人有几个会放弃这机会。 看到郁煌言点头。琚清婉唇纹八字形皱起“我想唱电影里边歌给你听? 见郁煌言点头。 她轻咳一声,低低的唱到:赶快上山吧勇士们\/我们在春天加入游击队\/敌人的末日就要来临\/我们的祖国即将获得自由解放…… 她真的有歌唱天赋! 看到郁煌言两眼发直,她一笑,提高点声音,又唱了一遍。 唱完第三遍,看到几乎傻了的郁煌言,这次她笑了。是她本来原有的笑,少女天真活泼明媚的笑:无怨老师喊你傻子,你真傻了! 寒风在空旷的宿舍区奔跑嘶叫,任性的拍打着屋瓦,撕扯着用来遮风挡雨的牛毛毡。 琚清婉幽幽怨怨叹声:快十点了!明天还得上课,我这就走。你喜欢看书,我有一本叫《白鲨》的小说,是文革前留下的,我会拿来给你看。 琚清婉是缩着肩走的。寒风在她身前身后旋转、呼啸,天气凉的很啊。 她走的很快,连头都没回。 寒风中,送行的郁煌言瑟瑟发抖的傻傻站了很久。 远方,她回了次头。 眼睛在暗夜里,犹如绿色的流萤。 这是,在校期间郁煌言唯一的一次,和琚清婉独自相会。没提一句情爱,没碰一根手指。 琚清婉啊,琚清婉,你唱过的歌也许早就忘掉了。你没觉得什么,可是你把郁煌言放到了井底下,隔断绳索你就走开啦。郁煌言以后的人生天空里,回荡的都是你那天浅吟低唱的旋律。你拿走了他今生快乐,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痛。 琚清婉根本就没表示,更别说承诺过什么。 郁煌言就是为了这次普通平常的,短短见面,竟然呆呆乜乜了几十年。 后来,郁煌言多次想啊:我当时多傻呀。就像清澈河水里的小鱼,倏忽间啄食一样,用唇轻轻碰一下碧绿荡漾的水草,也许人生就会改变了方向。 这个傻瓜呀,他竟然把琚清婉当作自己的初恋。 第二天,郁煌言见琚清婉到校时,她的两只眼睛有些红肿。 郁琚清婉那晚走后,如同换了一个人。 再没和郁煌言说过话,甚至连正眼都没瞧过他。 即使走个面对面,也总是眼睛看着地面,或是脸转向它方。 看来她扫去了心里的雾霾,对其他同学亲热、礼貌,有时说说笑笑的。 她依然那样出众出色。 琚清婉渐渐在郁煌言面前淡出,但她的影子缠绕了郁煌言一辈子。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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