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事故后果,远远见到几个工人围到井字塔边,辛悠宜的心提到了喉咙眼。虽然他只是实习,安全事故的责任,他也是无法逃避的。 辛悠宜满头冒火星,转身就往楼下跑。他尽快加速,瞬间达到世界百米起跑记录。那时的楼梯隔断是水泥墙壁,根本看不清对面楼梯上下行的人。平时慢吞吞的行走,没有出过什么问题。在辛悠宜一步三台阶的下到转弯平台,猛然转脸就要踏下边的楼梯,他魁梧的身体,结结实实的碰到一位缓步上行的女子。 女子哪里承受的起这巨大的撞击力,仰面向楼梯摔去。幸亏辛悠宜反应灵敏,伸开双臂,把女子抱在怀里。就是这样,强大的惯性,他还是把女子挤压的紧贴在墙壁。看见女子惨白的脸,呆滞的眼神,认出是同楼爱穿浅绿色衣服的女子。心急火燎的辛悠宜,触电般弹回双臂,嘴里说声对不起,再顾不得礼仪,子弹般射向工地。 还好,只是一场虚惊,没有伤人。提升罐笼也只是微有伤损,照样运行。辛悠宜抹了把汗,叮咛了现场操作人员几句安全话题,想到了被撞击的女子。有些心虚,刚才的撞击,就是棒小伙也承受不起,何况一个婀娜的女子。想到这,辛悠宜转身就往三楼跑。没进实验室的门,就听到实验室内,一位清朗的女声问:怎么样,心里气血还翻腾吧?这下碰撞的可不轻。 另一位女子软软弱弱的:没大事,当时眼前发黑,心撞得要跳出来。 还是那位声音硬朗,口气不善的女子:谁碰到的,怎么不管不理,也不送送,要是…… 弱女子仍然低声的平平淡淡:是楼梯北边办公室的人。才来的,那个很帅气的青年……他肯定有事…… 什么小青年?小青年的爹!那个三十多的小白脸,看人眼睛里边有东西! 一位男子粗喉咙大嗓门的说。 没见到过,你这样的!碰撞了你,就只说句对不起,就放他走路? 男子凶悍的接着再说。 两个女人吃吃的笑,没接他的话茬,还是那个高声硬气声的女子:那家伙,一群破衣烂衫的建筑工,就他帅的让人迷。 男子恨声说: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撞你?真便宜了这个小子。温香软玉满怀占女人便宜,还能讨得美人原谅,你们还不生气!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那位朗声的女子,大笑起来。从笑声的力度,想象的出她在风摆杨柳,前俯后仰,带着畅快和有趣。 语音春水一样的女子,显得委屈:怎么不生气?撞得气血翻腾的。 嗨嗨…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你大概渴望着吧? 男子的声音有些狎昵。 文弱的女子有些生气:再胡扯,我赶你出去。 这时的辛悠宜一步门外,一步门里。他进退两难,只好干咳了两句,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事后,辛悠宜知道:说话轻柔,爱穿淡绿色外衣,清纯如蝉翼的是文竹。柯耀梅便是那个阳光妩媚,性格爽朗的女子。 俩人是实验室的同事,一样的美女。柯耀梅身体略矮,长相更富态些,圆脸粉皮白嫩,倾城绝色的苹果脸。柳眉高挑,玲珑清澈的大眼,透澈晶亮的黑白分明的双眸,水光盈盈闪闪烁烁。秀挺的鼻梁,妖艳的的红唇,褐色的蜷发如锦缎一样披在身后。她见人三分笑,显得比文竹更让人亲切,也显得容易接近。 这两个人,柯耀梅是风,那么文竹便是雨。柯耀梅是枝头红杏,文竹则是云松。 男的是洗煤厂的材料员成天财。人长得黑不溜秋的,三十来岁的年龄,瘦高个,浓眉大眼算得是英俊。只是他眼神闪烁,让人看不清心底。成天财的父亲,是煤矿所在地,也就是洗煤厂占用地块的大队(不对,此时已经改为村)支部书记。父亲到矿里跺跺脚,办公楼都要晃荡,成天财从小便养成了霸气。 洗煤厂的材料员,那是给个副科级也不换的位置,能占有肥缺,绝不可能是泛泛之辈。后来,辛悠宜果然中过他的暗箭。 见到辛悠宜进门,两个女人先是一愣,然后都眉眼带笑的站起身。 柯耀梅的眸子黑的漆亮:咱们这里地邪,说谁谁到!没出事故吧?你忙完了吗? 文竹无声的抿着嘴笑,粉脸瞬间泛起红晕,应当是想起了当时被他搂在怀里的感觉。俩人好上以后,辛悠宜问过她为那天她什么脸红,平时她可是肤嫩如脂,微有晕红。 那时的俩人已经没有了界限,可以无话不谈。文竹嘤咛一声:被你撞得头晕眼花,抱得那么用力,束得喘不过气,又被挤在墙边快成了纸。就是石头人,想起来也得脸红! 尽管辛悠宜打招呼,成天财屁股没有离窝,眼睛斜睨着,像是没有听见辛悠宜打招呼,冷冷的充满敌意。 柯耀梅笑着横了他一眼:跟你打招呼了,没听见?你爹怎么教的你接人待物? 在柯耀梅训斥的时候,成天财像个小学生,不情愿的站起身来,向辛悠宜点下头。然后对两个女人说:你们说话,我有点事。 说罢转身出门,文竹笑笑点头,柯耀梅攮起鼻子:看你那个熊样?没点来由,吃什么干醋? 就这样,辛悠宜和文竹、柯耀梅熟悉了。文竹比辛悠宜小一岁,柯耀梅和辛悠宜同岁都是三十二。文竹离异,有一个女儿;柯耀梅丈夫在其他煤矿,儿子已经十岁。 离开实验室的时候,辛悠宜想:柯耀梅可能是奉子成婚,二十一岁按当时的规定,单位不会给开结婚登记介绍信的。文竹的女儿八岁,也应该是迈入婚姻殿堂早的人。因为辛悠宜的女儿才五岁,老婆还比他大了一岁年龄。 有了和这两个女人的命运交织,辛悠宜近似流放的工地生活,开始有了明艳的色彩。 又是一个下班后,日暮人稀,天寒地阔,家远孤寂。此时的辛悠宜,和文竹俩人才认识,谈不上什么友谊。上班时,偶尔搭搭话,也算是深秋的靓丽。可是晚上下班后,一如既往的孤寂。好在是,辛悠宜和工友们已经熟悉,晚上经常在一起,借酒煞气。 酒!实际上是无奈的选择。单身在外,长夜孤息,只有酒精才能麻醉纷乱的神经。 文竹临下楼的时候:你怎么像在发愁? 辛悠宜皱着眉头,念道: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文竹的两道秀眉见皱起个疙瘩:李白的词!挺伤感的。李白算是词宗。他还有一首:“箫声咽,秦娥梦断青楼月……也是挺伤感的……他是豪放派诗人,这两首存世的词都很凄恻婉约。 辛悠宜不由得盯了她一会,没想到这个柔顺清俊的女子,竟然这么好的文化修养。而且,此情此景,把李白的心境解释的很贴切。真的是三步之内必有芳草,野有遗贤。想到这里,辛悠宜上下打量起文竹。和她柔和人的目光一相碰,辛悠宜心里不由得打个激凌凌打个寒颤。 柯耀梅以她一贯的利索,白了俩人一眼说:你们俩人对什么眼的?楼啊,箫啊我不懂。文人对文人,不是诗,就是吟。我只是劝你单身在外,晚上少喝点酒。 这晚,辛悠宜和没有回家的工友,又在一起开喝。这些工人特讲义气,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酒菜的钱从哪里来得,从不要辛悠宜过问。一次,他偷偷去结了账,木工班长历道铭发了脾气:你每月几个小钱?家里人喝西北风去?别问钱从哪来的,你擎吃就行。太外气,你不是哥们,别参加咱这出力人的酒场! 这是群出大力的人,经常开玩笑说:黑了就别明,下雨就别晴。平时宁愿不吃早饭,也得睡懒觉。每天习惯早起床的辛悠宜,走近工人们住的仓库房。看到一坨黑影圪蹴在地上,辛悠宜很好奇:今天谁起了个大清早啊? 带着好奇,走到近前不由大吃一惊:是木工历道铭! 他蹲在那里,紧擞着破棉袄,眉毛头发都挂着银霜。正耷拉着头跟老二算账,低一声高一声的,打着香甜的鼾。 看样,昨夜回来他没进屋,就在这睡了一夜。辛悠宜赶忙连喊带推搡,好不容易让他睁开眼。他朦朦胧胧的看着辛悠宜说:大半夜的你不睡觉乱蹿些什么? 辛悠宜说:你上床再睡会吧! 他拨浪着头:我……这不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吗?倒什么乱……困死了,天明还得干活,你快睡去吧! 看来这伙计,酒没醒,还在梦里发癔症。辛悠宜有点好笑。 历道铭是山东枣庄人,一个极好的木工。 个子不高瘦寡的,身手灵活利落。 平时语言不多,为人豪爽仗义。 距离 工地不远处,有家小饭店。历道铭们经常到店里吃饭,施工一年多来,饭店没有少赚他们的钱,也没少教这伙远离家的汉子糟蹋。 据说饭店老板收起他们的钱,从来不怕心黑;这些工友也没让老板净赚便宜,每次喝酒吃饭从来是贼不走空。但两边的交易,一直没停止过。这说明是两不吃亏,有些大跨度的动作是故意的恶心对方。 见到这帮伙计来了,老板高接远迎,但是干起活,两眼也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吃过饭结账,明知道老板算多了,谁也不说破,就插科打浑分散老板的眼神,有人就趁机顺走点东西。 顺走的东西不多,但不论是熟菜、盘子、碗,总得拿一点。按他们的说法,不图东西,就是想找个心理平衡。次数多了,老板想着法子的搞导弹拦截;历道铭们,就想办法提高导弹进攻性能。 买的没有卖的精,时间长了,伙计们可以顺走的东西越来越少。 这一天晚上,历道铭们又到饭店吃饭,老板一如既往的高接远迎。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板给他们炒辣椒羊肚菜时,泄露了机密。 他将一些值钱的熟肉食品类的,高高的悬挂在屋梁上。用时插杆挑下来,切下一块后,再用插杆放上去。只要守住插杆,连老鼠带猫都别想闻到腥味,更何况是人? 可他忘了,历道铭们是干什么的。要知道这帮年轻人,每天爬高蹿下的,几十米高的钢梁都行走自如。屋梁上挂点东西,他们要想取,还不是裤裆里掏那玩意,伸手就来? 历道铭环视了一下屋内,老板最近要翻盖新房子,怕人偷,钢脚手管就堆放在挨墙的地上。历道铭使了个眼色,几个伙计上前挑起老板炒菜的毛病,领开了他的眼神。 这时一个伙计扛起根钢管,一头戳地一头搭屋梁。练就的高空作业功底,历道铭柔若无骨,轻如微风,爬墙越壁,蹬屋上梁。 出没鬼神,来去如风。就见历道铭轻如狸猫,三两下就攀爬到了吊蓝边。吊篮里好吃的东西很多,既然带着玩笑的成分,再好的东西是不能多拿的,他只把老板切剩的羊肚拿了下来。 只是羊肚往哪里放,一会吃饭的时候,老板转来转去的,难免不被老板发现。放好钢管,历道铭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对!店外有老板盖房的砖垛!神不知鬼不觉的,历道铭把羊肚放在了砖垛上面。 这天,历道铭们和老板都是皆大欢喜。没吃亏吗?心里舒坦! 历道铭们从小酒店里,醉醺醺的出来,有人就说:铭哥你刚才淘的东西别忘了拿? 哪里会呢?历道铭洋洋得意的拉着长腔,向砖垛走去:嘁!怎么羊肚不见了? 是自己当时慌忙,记错了砖垛? 历道铭挨着砖垛,查找起来:羊肚确实没了,这是哪个小子打了老子的二手? 历道铭愤愤的想着,不是心疼东西,是怕在弟兄们面前掉了粉。这时就听不远处的沟垄里,有谁在淅沥哈拉的吃东西,那吃的真是个香啊。 走近些望去,只见暗处有一对绿油油的眼睛看着自己,嘴里哼哼的发出威胁的声音。 是条狗?历道铭恨恨的提根棍走近了,那东西倒也识趣,撒腿就跑。跑了几步,舍不得美食,回头站着,恶狠狠的盯着历道铭,呜呜的锉着牙发威。恰好,路上有辆汽车经过,巨大的光柱让历道铭看清了,这是条大黑狗,而且头顶一簇白毛。 历道铭狠狠的往地上淬了一口,把羊肚一脚踢到了狗的跟前:今天便宜了你,过几天用你的肉来赔偿! 这天回到临时宿舍,历道铭被几个伙计嘿嘿一顿,第一次半夜都没睡着觉。不是他吝啬,是窝囊!辛苦顺来的东西竟然喂了狗,狗东西不领情,吃了老子的东西,还龇牙咧嘴嘿唬老子!哼哼!睡着前他已经打好了主意:狗这东西记吃不记打! 柯耀梅问辛悠宜这事的时候,文竹抿嘴笑着听,两个眼睛亮晶晶的。 辛悠宜没正面回答:你们怎么知道的? 柯耀梅嘻嘻笑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贼不打,三年自招!你这个文化人没听说过老古语。 辛悠宜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心里琢磨,应该是几个工友嘴上没有把门的,自己开玩笑说出来。他蔑了下眼:你们想知道下文吗? 辛悠宜想维护自己伙计的形象。 看到两人支楞起耳朵,期待的看着自己,辛悠宜接着说:对付狗,都说叫花子最有办法,其实这些近乎流浪者的出大力的人,算计狗那是百计妙生。他们不屑于用毒药料理狗,那是违法的。食物上接电,这方法用过,不太安全,搞不好伤人。常用的办法是用水泥板、铁板、石板做主材,将它们斜立起来用木棍悬悬的支柱,然后在木棍上拴块大骨头,爱偷吃的狗自然入毂。历道铭对这些方法嗤之以鼻,他的身手根本用不着。 既然狗吃的得意,它还会再来。果然,历道铭们再去吃饭的时候,大黑狗又去了。 其实,大黑狗是这里的常客,只是以前历道铭没想算计它,没有留意。这次,不同! 他和伙计们边喝酒,边向狗扔着骨头、肉块。狗越走越近,不一会毫无顾忌的转到了桌底。只见历道铭伸手抓住狗尾巴,甩向空中,摔在地上,大黑狗哼也没哼,顿时七窍流血。 历道铭的手真快,别说大黑狗没有一点反应,连伙计们也只感觉到灯光一闪。 这天,历道铭们大啖了顿狗肉。人人酒足饭饱,还给店老板留下半边狗肉,说是对他丢羊肚的补偿。 此后,店老板和历道铭们成了大半个朋友。一次,有流氓到酒店闹事,历道铭愤然出手相助。店老板只是受了轻伤,打倒五六个人的历道铭,头上倒是让人开了瓢。 老板和历道铭这两个人,现在好得一个头。 听完辛悠宜讲完,两个美少妇看看他。再看看他,好像 辛悠宜脸上长朵花。 在有固定工资岗位,每天在家享受亲情之乐的人看来。穿得破破烂烂,满身灰尘泥垢的施工人,就是叫花子的存在。没有想到这些人有血有肉,仗义讲究。 从这天起,俩人看辛悠宜的眼神就热烈起来,尤其是文竹。很多时候,辛悠宜碰到文竹的眼神,她大多是扑撒着蝴蝶翅膀样的睫毛,在幽幽的泛滥着关爱。 施工人也是人,也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何况辛悠宜人生得玉树临风,学识渊博,待人亲切。 要知道这些施工人,后来遭遇了什么?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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