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相知

如此几天，卫时羡都是等在拐角处，陪着萧湘走回孙宅。 两人之间话很少，总是安静地走在孙娇后头，时而一同抬头看看月亮，时而低头看着地上昏黄的烛光。 萧湘心里羞怯，不敢去看他。 她不说话，卫时羡不敢开口，只时不时偷看萧湘的侧脸。 萧湘以为两人相知，心里一片宁静。卫时羡心里却煎熬许多，想要与萧湘再亲近些，又不知该怎么做。 这天卫时羡得了一对雨过天青的青瓷花瓶，梅子青的釉色苍翠欲滴，胜似翡翠，又是玉一般的晶莹柔和。这么古雅的东西，叫卫时羡一下子就想到了萧湘，心道她一定会喜欢。 当即换了个紫檀木的盒子装着，打算晚上的时候送给萧湘。 晚上的时候看到卫时羡手里抱着个大盒子，萧湘问道：“这是什么？” 卫时羡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又有些羞涩，说：“送给你的。” 萧湘一顿，轻轻垂下头，手指忍不住捏住自己的衣角。她也没经历过情爱的事情，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但也知道，这是卫时羡头次送自己东西，定要收下。 萧湘轻声问：“是什么呀？” 这是弥足珍贵的极品，卫时羡想给她个惊喜，就说：“你回去打开就知道了。” 这心思有些可爱，萧湘笑了笑，又去看他手里的盒子。卫时羡就说：“我帮你拿着，到门口了给你。” 萧湘脸上的笑意更浓，莫名想起那天孙娇高兴不已的样子，心道，大家都知道他好，我为何现在才明白呢？ 当初的暴怒和决绝，后来的尴尬与疏离，在此刻两心相悦下，显得有些气短。萧湘心里又笑自己，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没有当初哪来的现在，命运已经做好安排，自己真是庸人自扰。 到了孙宅门口，卫时羡把盒子交给萧湘。萧湘叮嘱他回去早些休息，两人道别后分开。 洗漱好后坐在屋中，萧湘看着精美的盒子，猜测里头的东西许是价值不菲，打开来看，竟是一对梅子青的青瓷花瓶。 萧湘前世见过这种瓷器，青瓷分南北，北边有开片，如举世闻名的汝窑青瓷；南边则细腻，胜于南宋。萧湘拿起瓷瓶，果然见下头写着绍兴的年号，这样的品相，定是当年的哥窑贡品。 哥窑青瓷颜色有许多，最着名的是梅子青和粉青。有青而不翠之名的青瓷如何难制不需多说，更难的便是这个梅子色，在后世存世者寥寥无几。 知道卫时羡会出手不俗，但没想到他竟会送这样贵重的。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只是怕他后头还是这样，萧湘总不能一直消受下去。 真是……莽撞又赤诚，没想过她不好收这么珍贵的东西吗。 萧湘哭笑不得，可心里发甜，在灯下细细赏了许久，最后在盒子里放好，仔细收到柜子里。 第二天的时候，她都是喜盈盈的，惹得众人挨个问了一遍，以为她有什么好事发生。 孙娇心里十分清楚，知道定是为了卫时羡才这样高兴的。但两人还没定亲，往从过密总会叫人说闲话，孙娇只能心里偷偷忍着不说。 金多太老实。冬儿又懂事的很，从不看不该看的不说不该说的。只有尤叙发觉不对，察觉卫时羡已经许久没来过了，就偷偷问了孙娇。 孙娇不能告诉他，又一时想不到该说些什么，含糊道：“你还管得住侯爷不成？” 她这么说了，尤叙就知道分寸，不再问下去。 萧湘和孙娇都不说，众人也就不再细问，只捡好听话，热闹欢乐地过了一天。 到了晚上的时候，萧湘还带着愉悦的笑。 卫时羡仍是等在街角。 孙娇正和萧湘说话，抬头看到一个人影，忙拎着灯笼快步走过去了。 萧湘站在原地，也不说话，只笑盈盈地看着他。 看着她欣喜的笑意和闪亮的眸子，卫时羡心底化成了一滩水，提着灯笼走过来，问道：“今日累吗？” 萧湘摇摇头，还是笑吟吟的，一双眼睛里只有他一个。 卫时羡心底化开，知道自己讨了她开心，想再听她说上句甜蜜的话，就问道：“昨日的礼物，喜欢吗？” 萧湘点点头，轻声说：“喜欢。” 他就知道，那样雅致的东西，定能叫她开心。自己做了讨她欢心的事情，卫时羡傻笑了起来。 “只是……”见他笑的这么开心，萧湘有些不忍，但又不得不说，面露为难。 卫时羡以为有何不妥，忙问道：“怎么了？” 萧湘咬了咬嘴唇，还是说道：“以后还是别送这般贵重的了。我养着两只猫，摆出来碰到了多心疼。若不摆出来，放在盒子里，我又不能时常看到……” 说着这些，萧湘自己都觉得有些扫兴，心里担忧，怕卫时羡生气，去看他的神情。 听了萧湘的话，卫时羡以为她其实心里不喜。他绷着下巴，嘴巴抿的紧紧的，比萧湘更加不安，紧张地看着萧湘，心想着难道自己又做错了？ 见他比自己还担忧的样子，萧湘反倒放松一些，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犹豫了下，她咬着嘴唇，伸出手，轻轻捏住卫时羡的衣裳一角。 卫时羡本在自责，见突然萧湘带着身上的香气靠过来。他呼吸一滞，又见萧湘伸出白皙的手，拽住了自己的衣袍。 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一时卫时羡再想不起来方才的事情，心跳紊乱。什么青瓷，什么花瓶，他恨不得连自己的名字都给忘了。 萧湘的衣袖贴着卫时羡的衣袖，红着脸。怕伤到或吓到卫时羡一般，语气轻柔，说：“轻不得重不得的东西，我也不爱这些。街上时常有卖花的，你每次来时带一朵，我养在花瓶里，放在……放在床头……能天天看着，天天想着……好不好？” 越说，她的脸也越红，卫时羡的呼吸也越粗重。什么花啊，瓶啊，卫时羡根本没听进去，眼睛直盯盯看着那只白皙的手，只听到“床头”、“看着”、“想着”，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膛了。莫说花了，就算要他的佩刀，他的宝马，他都双手奉上。 此刻卫时羡只能傻愣愣地说：“好。” 原本吐露自己的心声，两人表明情谊后，萧湘面对卫时羡时总是十分羞怯。说不出来的感觉，对上他的眼神觉得羞，明白他的情谊觉得羞，连他这个人都叫萧湘羞地不敢直视。 从前有个朋友，谈论起她的男友时从不喊名字，都是“他啊，他啊”地说着。萧湘那时候还不明白，这时候才懂，原来喜欢，就是连名字都不忍得唤。 这个名字，只要想一想，心底就涟漪荡漾，泛起阵阵柔情，红透了脸，又在舌尖百转千回，却还是只敢在人前低低地称，“他”如何如何。 可现在萧湘忽然发现，在这段感情里，他远比自己紧张，远比自己更珍视这段感情，萧湘忽然不慌了。 被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她抬头看着卫时羡，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嘴角的笑意又比这盛夏的晚风还要醉人。 这样的萧湘叫卫时羡慢慢红了脸，又舍不得少看一眼。他硬着头皮，撑着自己慌乱不安的心跳，也看着她。 孙娇留意到身后没有人跟上，心里纳闷，回头看的时候，正瞧见萧湘上前一步拉住卫时羡的衣角。她被萧湘这大胆的举动吓得红了脸，忙站到一旁，街旁的柳树稍稍遮住她的身影，不叫她显得太亮。 等了又等，还不见两人过来，孙娇探出头一看，见两人就这么彼此看着傻笑。孙娇心里感叹，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两个人，好不容易在一块儿了，怎么看着有点傻乎乎的呢。 可这两个人实在是看着太甜蜜，孙娇想到孙大娘催她的那些话，心里略有些萧瑟，心道，或许成亲也挺好的。 两人实在是站的太久，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萧湘羞地低下头不再看他，说：“咱们回去吧。”说着就松开了捏着卫时羡衣角的手。 见萧湘的手松开，卫时羡心里一乱，也不知怎么的，慌忙伸出手拉住的萧湘的。 即便萧湘每天都要做事，可女子的手到底不同于男子。她的手娇软，肌肤滑嫩，卫时羡只一握着，心又醉了，再不愿意松开。 突然被抓住手，萧湘吓得忙要抽出来，却被卫时羡紧紧捏着。萧湘觉得自己脖子都在发烫，不敢抬头看他，侧着头，声音有些恼，又莫名透着娇气，说：“你松开。” “不松。”卫时羡看着萧湘的头发，声音有些不讲理的蛮横。 萧湘看了眼前面孙娇亮着的灯笼，回头瞪了一眼卫时羡，说：“你快松开。” 卫时羡不说话，拉着萧湘往前走。萧湘被稍扯了下，只好跟上，心里又羞又恼。 见两人走过来，孙娇按耐住好奇，没有多看，也往家里走去。 一路上萧湘都没再和卫时羡说话，偶尔动动手，都没能叫卫时羡松开。卫时羡打定主意要一路拉着手走回去，即便他心里也羞涩紧张，手心都出了些汗，也不愿意松开。 幸好一路上没什么人，孙娇也没有细看。 两人走到孙宅门口，看着门前挂的两个大灯笼，卫时羡心里不愿意这么快就走到，转身想再和萧湘说两句话，却一没留神，叫萧湘抽出了手。 虽然路上没碰到人，可路边的商铺住宅都挂着灯笼，路上又不是黑到看不见人影，自己最好的朋友又走在前头，自己却和人拉着手走了一路。萧湘早就羞得恨不得几天不搭理卫时羡。抽出了手后，萧湘头也不回地进了家，“碰”的一声关上了门。 看着自己眼前无情关上的大门，卫时羡摸摸鼻子，心知自己又惹恼了萧湘，但心里确实是说不出的甜蜜。他又站着傻笑了一会儿，才回侯府去。 关了门，萧湘没急着回自己的屋子，背靠着门站了会儿，心头也是慌乱不已。听到卫时羡离去的脚步声，萧湘才松口气，抬起手贴到自己的脸上，一片滚烫。 她忍不住小声道：“从前也没见你胆子这样大。” 从前卫时羡守礼的很，处处怕冒犯到萧湘，即便两人知道彼此情谊后，卫时羡也总是忐忑不安，怕惹她生气。 萧湘知道他是待自己珍重才会这样，虽然觉得他太过小心翼翼，但这样的距离总叫她很放心，从不怕自己会被他伤害。 所以今天萧湘才敢主动一些，没想到他突然霸道了起来。 以为自己能掌握主动权的人，突然被人拖着走了，萧湘有些气恼，又是说不尽的甜蜜。 不过是拉个手而已，自己怎么这样了。萧湘摸着自己的脸，心道，定是这个时代影响了自己吧。 “萧湘？怎么还不过来洗？” 孙娇的声音叫萧湘回了神，忙说：“这就来。” 洗过澡回到屋里，萧湘搂着进宝，还在回想今晚的事情，忍不住把脸贴上进宝柔软的肚子，吃吃地笑了笑，而后才睡了。 第二天的时候，卫时羡还是在街角等着，孙娇见了，忙低着头跑到前头去。 萧湘就站在原地看着他，抿着嘴，装作心里存着气的模样。 卫时羡看她神情严肃，以为她还在恼着，心里有些慌乱，走过去，忐忑问道：“还生气吗？” 萧湘本就不算生气，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道，真是个傻子。 见她笑了，卫时羡心头的阴霾霎时散开，也笑起来，伸出手，略弯着腰低着头看着萧湘，眼神有些乞求的意味，轻声问：“走吧？” 这个人真是…… 萧湘咬着嘴唇，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瞪了一眼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多么娇羞。萧湘红透了脸，侧过头，却抬起手，拉住了卫时羡的。 卫时羡脸上的笑意更胜，握住萧湘的手，两人并肩往孙宅去。 盛夏的天气如小儿脸一般无常，可从中元过来却已经晴了许久，如两人的心情一般。 月底的月亮只是一弯细牙，斜斜地挂在天上，两人肩并着肩，手牵着手，彼此沉默不语，脚步是一样的，心跳是一样的，呼吸也是一样的。 两情相知，便无需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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