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惊怕

卫时羡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萧湘一身的尘土，衣服也被勾破，额头上还有干涸的血迹，正搂着睡着的卫青柳，轻轻拍着她的背。脸上半是怜惜，半是母性的柔和。 卫青柳累极了，才睡了一会儿，梦中也不安生，皱着眉眼角挂着泪痕，手还紧紧抓着萧湘的衣服。 卫时羡不敢打扰她们，就在门边站着。 感觉到门外的光亮，萧湘扭过头了，看到是卫时羡，心里总提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发觉自己眼角有些湿润，萧湘掩饰般低下头，一手揽着卫青柳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头，轻轻把她放好。 她被卫青柳抓着衣服，也无法起身，就只好坐在榻上，轻声和卫时羡说话：“请侯爷先坐吧。” 卫时羡就在桌边坐下。 萧湘把今日的事情道来：“我们在百年桃树那里，冲出来一群人，大约二十人，有个人还说了声先抢柳儿。那些人看起来训练有素，护卫寡不敌众，他们就带走了柳儿。幸而有位大人突然来了，我跟上的时候，他已经救下了柳儿。” 萧湘并不知道宋渭是谁，就尽量描述一番：“那人高而瘦，相貌俊秀却阴沉。柳儿说她在姜家见过，老夫人也知道。为柳儿名声考虑，我请他先走了，他像是也受了伤。” 卫时羡听了就知道是宋渭，也就听出来宋渭是跟踪柳儿来的，心绪有些复杂，但幸好宋渭正好救下柳儿。 听萧湘说完大概经过后，卫时羡点点头表示明白。眼睛又从萧湘留着血印的额头和满身的灰尘看过，再看梦中也不安宁的卫青柳。 他心里一阵绞痛。原本他要送两人来的，但突然被皇帝传召，只能派周管家跟着。也是他大意，哪想到有人敢在京城意欲劫持靖宁侯府的人，只派了十个护卫跟着。 卫时羡悔恨不已，十分自责，恨不得将幕后指使千刀万剐。但他本就情绪不外露，又当着萧湘的面，卫时羡只轻声道：“我叫大夫来给你们看一看，然后再送你们回府。” 萧湘点点头，又侧过身看着卫青柳，轻声说：“侯爷一定不能轻饶那些人。” 卫时羡喉头微动，道了声：“自然。” 而后卫时羡出去，叫大夫进来给萧湘和卫青柳略检查一下，除了萧湘的额头，两人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 卫时羡叫人将马车赶到客院门前，然后弯身要去抱卫青柳。卫青柳却察觉萧湘要离去，猛地惊醒，哭着尖叫一声：“萧姨！” 萧湘忙过去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卫时羡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待卫青柳平复一些后，萧湘对她说：“柳儿，咱们要回府去了。有你三叔在，不会再有坏人来的，好不好？咱们回府去，就能见到你祖母和母亲了，有大家陪着，再也不敢有人来欺负咱们，好不好？” 卫青柳听明白这话，抽噎着点了点头。 卫时羡见此，走上前要去抱卫青柳。萧湘摇摇头，一手扶在卫青柳背后，一手揽着她的腿，咬牙将她抱了起来。 卫时羡见萧湘要去抱卫青柳，忙叫人让开，连门槛都急忙拆了。 卫青柳此时像是失了魂的婴孩，全无行动的能力，又十分惧怕别人靠近，连看到外面的护卫都尖叫着往萧湘怀里缩。这叫卫时羡心里又是一痛。 萧湘撑着将卫青柳抱到马车上，然后在她旁边坐下。 两人坐好后，卫时羡叫车夫稳重些，他骑着马跟在一旁，一行人回侯府去。 知道这事情瞒不住老夫人，卫时羡就叫人缓着些说了，一家人知道卫青柳遇难，十分担心，早就在二道门那儿候着。 门槛都已经拆下，卫时羡带着马车从大门进入府中。 马车停下后，萧湘掀开帘子先下来，却又被卫青柳扯住，萧湘只好温声安慰。 站在一旁的杨若禾见此，捂着嘴巴留下眼泪，走上前去唤道：“柳儿莫怕，娘在呢。” 卫青柳讷讷地跟着唤了一声：“娘？” 惹得杨若禾又留下泪来，掀开帘子要去抱女儿。 忽然见多了个人影，卫青柳又被惊到，尖叫一声又往萧湘身后躲去。杨若禾不知女儿竟会这样，愣在原地。 萧湘先搂着卫青柳安慰：“柳儿，那是你母亲啊，你好好看看，咱们回家了，你三叔送咱们回来了。外面有你母亲，老夫人，还有杨儿，都在呢。” 卫青柳这才平复一些，缓缓抬起头，果然看到杨若禾流着泪站在车前，心底又是委屈又是惊怕，喊了声：“娘！”然后伸手要杨若禾抱。 杨若禾忙探过身搂住女儿，和萧湘一块儿把卫青柳抱下马车。 看到卫青柳这副惊恐失魂的样子，老夫人也抹了抹眼睛，恨恨地问卫时羡：“究竟是何人敢伤我孙女？” 卫青杨也抬头看着卫时羡，小小的胸腔里燃着一把火。 卫时羡还没来得及去查，只说：“儿子查出来后一定禀明您。” 老夫人又说：“该将他们碎尸万段！为我柳儿报仇！” 卫时羡严肃应下。 好不容易将卫青柳送到她的屋子，杨若禾抱着她在床上坐好，又有大夫过来给她检查，众人见萧湘额头上的血，都劝她去休息。 萧湘也是累极，看着卫青柳在杨若禾怀里的安静模样，就点点头，跟着丫头去歇息。 见萧湘要走，卫青柳又惊叫出声，不顾杨若禾的阻拦，手脚并用地往萧湘那边爬去。 萧湘忙转身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卫青柳两只手紧紧搂着萧湘的胳膊，又抽噎起来：“萧姨不要走。” 萧湘就低声劝慰，抚平她的情绪。 这看的众人又扭过身擦了擦眼睛。 大夫检查过，并没有什么大碍，又开了安神药，哄着卫青柳喝下。过了一会儿卫青柳昏昏睡去，萧湘才能抽出自己的胳膊。 众人都坐在外室等着，萧湘也坐下，说起卫青柳为何是这个样子。老夫人止住她的话，叫大夫先给她看下伤口。 萧湘也累极，就着丫头端来的茶喝了一口，叫大夫给她查看。 额头上的伤口并不大，已经止住血，大夫清理过后包扎好。老夫人再三确认没有别的伤，就叫下人们都退下了。萧湘这才说起事情的经过，说到卫青柳将自己推开，坚强如萧湘都捂着眼睛难以自制地呜咽了。 平复下心情后接着说起宋渭救了卫青柳，杨若禾愣了一愣。 又说起萧湘赶到时的样子，一地的鲜血和散乱的尸首，青凝也不知具体如何，腹上一道伤口，流出的血把地都染红，眼睛也没闭上，叫卫青柳一直盯着。 听到女儿遭了这样的难，杨若禾再也忍不住，捂着眼睛靠在桌子上低低地哭出了声，卫青杨红着眼睛去抱母亲。老夫人和卫时羡都沉默下来。 见萧湘面上露出疲惫之色，卫时羡低声道：“你先去歇着吧。” 萧湘点点头，说：“好，柳儿醒来就去叫我。” 而后老夫人叫来一个丫头，带萧湘去休息，萧湘扶着桌子起身，眼前发黑踉跄了一下，卫时羡忙起身要去扶，萧湘摆摆手止住，自己缓了缓，跟着丫头出去了。 萧湘出去后，老夫人叮嘱卫青杨和杨若禾守着卫青柳，然后带着儿子出去了。 走到外面，老夫人叫下人远远跟着，沉着脸对儿子说：“这是仇家来寻，你心里可有数？” 卫时羡想起前阵子的事情，说：“儿子猜测一些人。”眼里闪着冷芒，又说：“待查出来，必叫他们万劫不复。” 老夫人点点头，心里琢磨起萧湘讲的事情，想说他们这回真正欠了宋渭不少恩情，又觉得这事情不是卫时羡能解决的。看着卫青柳依赖萧湘的样子，老夫人声音悠长，缓缓道：“子安，我的三儿媳非萧湘不可。” 突然听到母亲这句话，卫时羡脚步顿了顿，垂着眼睛认真道：“是。” 老夫人又交代两句，而后先回南山院了。卫时羡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朝萧湘去的客院看一看。 萧湘到了客院，洗过后坐在床边，叫丫头退下，一个人待着时才想起那些事情。 之前她要撑着安抚卫青柳，一些事情也都被刻意压着不去想，如今一口气松了些后，才觉得自己浑身酸痛乏力。想躺着歇会儿，可是一闭上眼，就是刺眼的刀光，满地的鲜血，散落的人头，还有被风吹动的红绳，和青凝不瞑目的双眼。 那样年轻生动的女孩子，还有青涩真挚的情丝，都只留在了桃林深处。 胃里一阵翻腾，萧湘突然扶着床呕了起来。她胃里空空，只有一些水，却呕个不停，吐出许多酸水，眼泪也一道流下。 丫头听到声响走进来，看到这副景象后忙给萧湘拍背，另一个丫头倒了热茶在一边候着。 萧湘惯来压抑自己的情感，也不爱给人添麻烦，平复一些后喝了点热水，道：“劳你们收拾了。”然后躺回去闭上眼睛尽力睡了。 两个丫头见她这样，也不敢去打扰，更没敢出声劝慰，安静地收拾好就出去了。 卫时羡来的时候，丫头说萧湘已经睡下。卫时羡应了一声，在门前站着也不走。 见状，丫头犹豫着说了方才的事情。卫时羡听后神色晦暗，良久才“嗯”了一声，又说：“好好照顾着。”而后转身离开了。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又不敢说什么。 一碗安神汤让卫青柳到傍晚才醒来，又尖叫着喊着人。 杨若禾就守在外面，听到声音忙跑了进来，把女儿搂在怀里哄着。 被母亲搂在怀里，卫青柳过了会儿才平复下来，在母亲怀里抽噎，道：“母亲，青凝死了。我眼睁睁看着，她也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杨若禾心揪成一团，眼泪无声地流着，声音尽量平静温和，道：“没事，都过去了，柳儿不怕，都过去了。” 卫青柳伏在母亲肩膀上哭着。 萧湘得知卫青柳醒来，也赶了过来。 卫青柳看见萧湘过来，当即从杨若禾怀里起身，伸着手要萧湘来抱她，萧湘忙坐过去。 见此杨若禾心里难免有些心酸，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女儿待萧湘比待自己还信任了。 卫青柳先前觉得萧湘是被自己连累，才鼓起劲把她推了出去。可她自己也是没见过这些，当真看到流血和死亡时，也只惦记着萧湘的安危。后来又被吓到失魂时，看到萧湘无事才缓过来。如今她还在阴影之中，自然也就莫名牵挂萧湘，只想和萧湘在一块儿。 萧湘知道卫青柳的心结，就不断安慰她。 在萧湘的安抚下，卫青柳不再那般激动。丫头端来燕窝，她也吃了大半碗，喝了安神汤，又睡下了。 看着她的睡颜，杨若禾舒了一口气，送萧湘出去时又百般谢过。 萧湘摇摇头，说：“不敢担夫人的谢，是我没照顾好柳儿，才会有此一难。” 萧湘十分自责，卫青柳本就是为了逗她开心，才会到桃花林去。她已经觉得太偏，却没有阻拦。 可这样的事情哪能怪到谁呢，杨若禾道：“坏人作恶，哪能怪你，不要太自责。如今柳儿和你都没事，已经是万幸了。” 虽然她这样劝，萧湘心里还是难受，但也不多说，就叹了口气点点头，算是听进去了。 如此萧湘又在侯府住了几天，待卫青柳恢复了精神，言行如常才回去。 期间皇帝得知这事，叫人严厉追查，还赐下些东西给侯府压惊。东玛也叫人给萧湘送来些东西。 回到四时居，孙娇又搂着她哭了一阵，叫萧湘又安慰她一番。 “是哪家做贼的犯下这千刀万剐的事情来，连侯府的大小姐都敢冒犯，累的你们受了这番苦。”孙娇又流下泪来，仍在骂着：“待侯爷抓到他们，将他们都挨个打死。” 萧湘捧着孙娇给她煮的蘑菇汤，脚边是康宝，怀里窝着进宝，笑着听孙娇说话。 尤叙得知东家遭了一番难回来，忙拎着东西来看望，店里众人也都来看了一遍。 又过了几天后，萧湘恢复精神，四时居才又开始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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