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做午饭的时候，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看着笑盈盈的郑宝珍，孙娇偷偷扯萧湘的衣服。 萧湘没觉得什么，行过礼问郑宝珍的来意。 郑宝珍眼睛从萧湘头上素净的头花，到发白的衣服，和沾了水的围裙看了一圈，笑着说：“姨母时常夸萧姑娘做的饭好，我来学一学。” 这时候来可不是学那么简单。不过萧湘也不介意，就算她拿自己做的饭冒充是她做的，也不会叫萧湘少得了工钱。 既然白来个人帮忙，何乐不为呢。 萧湘笑着点点头，道：“既然表小姐有这样的孝心，那今日便劳动你了。”说着就给她一块鸡胸肉，又说：“今日做的菜有些繁杂，劳表小姐先把鸡肉剁成泥。” 郑宝珍的表情愣了一愣，没想到萧湘竟叫她做这种事，脸上露出些不悦，说道：“我是来向萧姑娘学菜的，不是来打下手的。” 萧湘正磕着鸡蛋，闻言看向郑宝珍，有些不解，道：“我正是在教表小姐做菜。表小姐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顿了顿，又说：“难道表小姐不会剁肉？” 说罢，拿过郑宝珍手里的肉，放在砧板上，眨眼间用刀背剁了十来下，又把刀放下，对郑宝珍说：“这样一直剁就行。” 郑宝珍脸沉下来，盯着萧湘的眼神带着警告，说：“这与打杂有何不同？” 萧湘把分离出的蛋清递给翠娥，平静地直视郑宝珍的目光，道：“高楼起于累土，请表小姐看厨房众人做的事，叫表小姐做的已经是最简单的了。” 这时刀工小成的孙娇正在备菜，肉丝切的筷子粗细。翠娥正在打发蛋清，三根筷子抓在手里，舞得可见残影。 见此郑宝珍还是觉得萧湘是故意叫她吃苦，但忍了下来，脸上又提起笑容，道：“我剁的慢，请萧姑娘帮我。” 萧湘点点头，说：“不急，你先剁着，我备别的菜。” 说着萧湘就先去准备别的配菜，偶尔过来教郑宝珍挑筋膜。 郑宝珍到底是个闺阁小姐，手上没有力气，剁了一会儿，又叫自己的丫头来剁。她自己歇上一会儿，又想到得拿这个讨老夫人怜惜，就又拿起刀自己动手。 时间似乎过去一个时辰，郑宝珍手都抬不起来了，萧湘备好别的菜，走过来看她做的如何。 见鸡肉还是肉粒的样子，萧湘皱了皱眉，拿过郑宝珍手里的刀，说：“请表小姐看着吧。” 然后双手各拿一把刀，使得虎虎生风，不一会儿功夫就剁成了肉泥。将里面的筋膜挑出，然后加上葱姜水，用纱布过滤几回，留下细腻的鸡肉，加些盐。 一边做，萧湘一边对郑宝珍道：“这是川菜的看家本事，原本要搅拌半个时辰，多次少量加上葱姜水，可以得到细腻的肉泥。但为了便利些，就多加了水，用纱布过滤。” 听这话，郑宝珍知道萧湘是在教自己，心里有些气愤，面色冷淡下来。 然后肉泥和打成奶油的蛋液放在一块儿，上锅翻炒。 这正是萧湘先前做过的雪花鸡淖。 最后放上一点炒香的火腿丁。 因为并不是待客，萧湘摆盘就简单一点，只取了洗干净的荷叶，把雪花鸡淖摆上，然后撒一点火腿丁。 萧湘道：“摆盘新颖一些，叫人看着心情好，吃的也就多。尝一尝吧。” 然后把特意留出的雪花鸡淖，递给郑宝珍。 郑宝珍的丫头知道自己主子的心意，撇着嘴看着这一碗鸡淖，还没出口讽刺，就见自己小姐接了过来。 郑宝珍尝了一口，入口即化，清香鲜美，不得不承认，萧湘是有些本事的。 放下勺子，郑宝珍也收敛了自己的敌意，对萧湘微笑道：“萧姑娘果然厨艺高超。” 萧湘点点头，接着做下一道鱼香肉丝。 在碗里，用糖、盐、胡椒粉、酱油、醋和黄酒调好酱料，再加上水淀粉。肉丝用葱姜水、黄酒和淀粉，加上一点盐，上好浆，可以使肉质鲜嫩，最后封点油，不会粘锅。 萧湘一边叫郑宝珍搅拌，一边给她解释。 锅里烧油，先放上肉丝。肉丝入锅后油溅了起来，叫站在一旁看的郑宝珍后退几步。 肉丝变白之后，放上泡辣椒剁成的酱，煸好后，再放入姜丝和蒜末，翻炒后把切好的木耳丝和胡萝卜丝倒进去。 “用笋丝更好，但厨房没有新鲜的。我用的是胡萝卜丝，换上脆些汁少的蔬菜是一样的。”萧湘道。 翻炒两下后，把调好的汁烹进去，炒的差不多的时候放入葱丝。再翻炒两下，就可以出锅了。 “这道菜，酸辣甜，肉丝鲜嫩，胡萝卜和木耳清脆，很是下饭。”萧湘也盛出一些给郑宝珍尝。 郑宝珍是南边的人，不大能吃辣，被呛了一口。 倒吓到萧湘，忙收回碗，道：“表小姐不能吃辣？” 喝了口丫头端来的水，郑宝珍道：“无妨。” 老夫人能吃辣，杨若禾虽好清淡，也能吃一些，她也得能吃。 见她自己坚持，萧湘也懒得劝，继续说：“方才两道荤菜，还得再配两个素菜，才合养生之法。表小姐可要试试？” 郑宝珍自然点头，她就是为着下厨表孝心才来的。 锅里水烧开后叫郑宝珍放盐。郑宝珍站在滚烫的灶边，放了一勺，不见萧湘说停，就接着放，连放了四勺，萧湘才说可以了。 然后又叫郑宝珍放鸡汤。 手里端着一碗鸡汤，看着锅里沸腾的水，郑宝珍也不知为何会成这样子。 鸡汤倒进去后，萧湘又叫郑宝珍拿着喜好的菜心，先烫菜茎。 即便郑宝珍会些厨艺，也没做过这种危险的事情。咬咬牙，站在锅边，顶着卷动的雾气，手拿着菜心烫菜茎。 等萧湘说可以了，郑宝珍忙松开手，菜心就倒在了锅里。 郑宝珍掀开袖子，果然看到手腕被热气熏红。 萧湘翻看一下，加了点黄酒和油，能让焯过水的菜心更明亮，见菜心熟了之后，把笊篱递给郑宝珍，叫她捞出来。 郑宝珍拿着笊篱去捞菜心，狠下心，故意将手磕到滚烫的锅上，叫了一声。萧湘见了，忙叫她去冲凉水。 郑宝珍却摆摆手，道：“不要紧，还是先做菜吧。” 明白她是个什么心思，萧湘沉下脸，道：“我没有照看好表小姐，是我的过错。只是表小姐不顾自己的身子，叫老夫人知道了，定会伤心。若只我被罚也就罢了，牵连到旁人就是无妄之灾，还请表小姐顾惜自己。” 听着这话，厨房里的人也看了过来。 郑宝珍见萧湘三言两语将自己立在风口，盯了她一瞬，又笑道：“萧姑娘说的是，我去去就来，还请萧姑娘先忙着。” 说罢就和丫头去冲凉水，心道这萧湘真是多事。 这道盐水菜心其实这样已经做好了，萧湘把菜心捞出来放在盘子里，倒上一点原汤，就是道清香的时蔬菜。 肉菜的蛋白质，蔬菜的维生素，就差一个粗纤维了。 萧湘就用干辣椒又炒了一个酸辣绿豆芽。 刚炒好豆芽，郑宝珍又回来了，也真是坚持。不过要是不坚持下来，刚刚那一下也就白烫了。 原本见郑宝珍能收敛住自己的负面情绪，萧湘还对她有些改观，这在这个年纪可不多见。哪知道她心思这么多，还舞到自己眼前。 一向万事不过心的萧湘都有些烦了。 昨日受了一天的暑热，今天的菜就做的清淡些，最后一个汤萧湘做的是苦瓜排骨汤。 排骨是早炖进去的，这时候已经炖好了。 萧湘怕老夫人不吃苦瓜，就把煮过的排骨捞出来，抬头看了眼郑宝珍，心道这表小姐也有些用处。 就叫郑宝珍把骨头抽出来，然后把切好又焯过水的苦瓜条塞进去。有表小姐的孝心在里头，老夫人怎么着都会吃上两根苦瓜。 塞好后的苦瓜排骨再放回排骨汤里，煮上一会儿，把油撇清就可以了。 看着表小姐默不作声认真做事的样子，早忙完的孙娇用眼睛指了指萧湘，对翠娥竖了竖大拇指，逗得翠娥低着头拼命忍笑。 南山院这边，眼见要到午饭的时候了，吴姨妈已经来了，却不见郑宝珍，老夫人侧过身去问吴姨妈。 吴姨妈受女儿嘱咐，捂着嘴巴道：“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到了上午饭的时候，郑宝珍亲手端着一盘菜，带着丫头们进来。 “呀，表妹难道是亲自下厨去了？”杨若禾早猜出来了，这时候故作惊讶道。 郑宝珍见有人给台阶，害羞地笑了笑，对老夫人道：“宝珍厨艺不精，姨母不要嫌弃。” “你一片孝心，哪里会嫌弃呢。”老夫人乐呵呵道。 放下菜盘的时候，郑宝珍露出些手腕上的纱布，老夫人忙拉着她的手，道：“哎呦，怎么还伤到了，底下人怎么看顾的。” 郑宝珍顺着老夫人的手坐在她旁边，轻轻摇摇头，道：“不要紧，是我不小心碰到了。” 老夫人心疼不已，把她搂到怀里，侧着头责备郑宝珍的丫头：“你这丫头，是怎么照顾主子的？厨房那些人只知道做饭，哪里会照顾人？难道你也不知道看好你家小姐吗。” 这丫头也乖觉，见自家小姐不说萧湘的事，她也不提，跪下来连连告罪。 郑宝珍拉过老夫人，劝道：“我本就是去做事的，难免磕到碰到，不关下人的事。您要是心疼我，就多吃一些。” 老夫人点了点郑宝珍的额头，道：“你呀，太心软不好啊。”说着还看了眼吴姨妈。吴姨妈知道姐姐在说自己，缩了缩脖子。 见这副“慈孝”的场面，卫青柳撇了撇嘴，心道她做巧果那回可什么事都没有，也不知道这郑宝珍是怎么弄的。 杨若禾自然看明白这场戏，低着头笑笑，见饭菜已经摆好，适时开口道：“表妹一番心意难得，母亲可要先尝尝？” 闻言老夫人道：“快给我盛一些。” 郑宝珍亲手夹了盐水菜心给老夫人，道：“这道菜是我做的呢。” 老夫人尝了口，点头道：“不错不错。” “这是什么？”卫青柳不耐烦郑宝珍做戏，见雪花鸡淖稀奇，猜想是萧湘做的，盛了一勺尝了，不住点头说好吃。 见此郑宝珍笑得开怀，眼里闪着光，道：“这是萧姑娘做的，里头的肉泥是我剁了许久呢。” 听了这话，卫青柳嘴里的一口鸡淖吃也不是吐也不是，梗着叫人难受。 “厨房那么多人呢，你怎么去找萧姑娘了？萧姑娘事多，你可别给人家添麻烦。”吴姨妈按照女儿的嘱咐说道。 老夫人听了并不说话。方才她斥责侍女没有看顾好郑宝珍，这下说是跟萧湘学的，那是不是也得说萧湘没照顾好人呢？老夫人自然不会说这话。 杨若禾捂着嘴巴轻笑，道：“原来表妹去找萧姑娘学菜了，怪不得做的这样好呢。”将这话揭过，又对老夫人说：“表妹废了好大功夫呢，您多吃一些。” 老夫人顺着儿媳的话，乐呵呵地吃了一些，又夸郑宝珍孝顺。 郑宝珍羞涩地低头笑着，心里却想着，老夫人连句责备的话都不愿说萧湘，可见萧湘果然是劲敌。 最后喝汤的时候，老夫人看见苦瓜直皱眉，见郑宝珍笑盈盈地，说这苦瓜是她亲手塞的，只好给侄女面子，吃了两个，倒也不是十分苦。 到了晚上的时候，郑宝珍又到厨房来了。 孙娇和翠娥又偷偷挤眉弄眼一番，萧湘兵来将挡，只把郑宝珍当自己的帮厨来用。 吃晚饭的时候，卫时羡也回来了，郑宝珍又是一番做戏。 不时暗示自己做菜如何辛苦。 卫时羡本想吃些萧湘做的菜，见道道郑宝珍都能说出她自己的名堂，只好去吃别的。 见此，郑宝珍心里恨得难受。 “你表妹为做菜，把手都烫了，你怎么不吃些？”没料到老夫人突然开口说了卫时羡。 郑宝珍低着头，红着脸道：“姨母，是我笨手笨脚，别叫表哥笑我了。” “你一番孝心，他笑你做什么。”老夫人拍了拍郑宝珍的手，安慰她。 “既然是表妹的孝心，我便尝尝。姨母也多吃一些。”说着，卫时羡亲手给吴姨妈夹了些菜，然后自己也吃了一些。 郑宝珍咬着嘴唇，笑意有些僵，老夫人倒没有发觉，反而问卫时羡如何。卫时羡自然顺着母亲的意思，夸了两句，郑宝珍又做出娇羞的模样。 吃过饭，众人坐在一块儿说话。 卫青杨讲了学里的趣事，逗得老夫人前仰后合的笑。 郑宝珍又讲了做饭时候的事，老夫人夸赞了几句。 而后吴姨妈忽然道：“说起萧姑娘，我倒是想起件事情来。我家那小儿如今也十四岁了，跳脱的很，我一直想啊，得给他找个年纪大点，沉稳些的。如今看萧姑娘，觉得再好不过，劳侄媳妇说一说？” 没想到吴姨妈突然说这个，卫时羡知道嫂子一定会拒绝，手中的茶杯还是顿了一下。 老夫人也有些纳罕，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唉。”吴姨妈叹口气，道：“我那皮猴儿，无法无天的。我就愁着他何时能懂事。见了别家的，就想着，若是能给他找个稳重的，也能早早引他上进。” “可这样的好姑娘哪找去呢。我虽没见过萧姑娘，但听姐姐说的，就知道这是个难得的好女子。虽然身世孤寡，家世也低了些，但我不是恶毒的人，不会嫌她。等她孝期过了，宝松的年纪也正好。姐姐你说呢？” 吴姨妈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一大串话叫众人如何震惊，只按照女儿的吩咐把戏演好。 老夫人低下头喝了口茶，缓缓道：“你也说了没见过不是？合不合眼缘的，还得好好看看。” 这算是不同意了。 郑宝珍攥紧手中的帕子。 杨若禾也应和道：“母亲考虑的也是，这种大事，得好好想想。” 卫青柳眼睛轱辘一转，道：“杨儿，待你再长大些，我也帮你相个大点的，能照顾你，还能帮衬娘。” “姐，你说我干什么。”卫青杨红了脸，埋怨自己的姐姐。 “小孩子家家，哪里轮到你说这话。”杨若禾见女儿又胡说，伸手去拍她的肩膀。 卫青柳躲过，趴在老夫人怀里，道：“祖母你看我娘，又打我。” 老夫人被逗笑，点了点卫青柳的鼻子，道：“你娘说得对，你个女孩家，哪能在长辈面前说这话。” 卫青柳不服，嘟着嘴道：“我既然能听得，为何说不得。” 这话叫吴姨妈脸色肉眼可见的僵了，但她泥一样的脾气，没敢去指责卫青柳暗讽长辈，只张张嘴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结巴地发出两个声音。 郑宝珍也暗恨，若非要当着卫时羡的面说这些，她哪里会叫一个小丫头揪住母亲的错。 老夫人沉下脸，拍了下卫青柳，厉声道：“哪里学的胡话，该受罚了。” 卫青柳忙恭敬地站好，垂着脑袋道：“柳儿知错了。” 老夫人怎么会真的怪孙女，要说也是吴姨妈没个长辈样子，在小孩子面前说人家的事。即便萧湘父母不在了，女儿家的婚事也不能拿到这么多人面前浑说。 但自己妹妹过的苦，老夫人总是顾着她的脸面，虎着脸叫嬷嬷带着卫青柳回去。 之后又说了几句话，众人都各自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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