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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争吵

南山院这边,老夫人见是一个小丫头来送的花,自然知道卫时羡是溜出府了,嘴角就耷拉下来了。 一旁杨夫人见状忙说:“哎呀呀,看来是我们把靖宁侯给看羞了呢。”众人忙跟着说笑,气氛又热闹起来。 这边卫青柳带着闺秀们游湖,几人一艘小船,叫力气大的婆子划着在荷花丛中穿梭,卫青柳一边指着偶尔出现的水榭介绍是哪里,过了一会儿,卫青柳指着前面柳树掩住的半面白墙,道:“那是我三叔的院子了,他向来爱静,咱们摘些花就回去吧,别吵到他。” 姑娘们个个眼睛里闪着光,嬉闹着摘了些花,赵如芳拿着荷花提议道:“水里头有些晒的慌,咱们到那边的水榭对诗吧,也免得吵着侯爷。” 她手指的水榭正好是慎思院前面,一出来就能看到的地方,姑娘们不知道卫时羡早就出府了,眼睛瞪的更亮,个个都说极好。卫青柳心里觉得厌烦,面上端着客气的笑,点头说极好。 姑娘们上了岸,忙整理了衣裳,扶了扶头上的珠花,翘着兰花指,极优雅的抱着荷花,靠着水榭,问怎么玩。 赵如芳又提议,说以花对诗,诗中必有花名,做不出来就以茶代酒,自罚一杯。几个武将家的姑娘不愿意,说换玩投壶,又换文官家的姑娘不愿意了。 最后卫青柳提议,来击鼓传花,传到谁那儿,谁就起来,或作诗或弹琴,什么都来不了的,就吃茶,众人说可。 丫头们拿来鼓,姑娘们就传手中的一朵荷花,几轮下来,赵如芳作了一首夸赞荷花高洁的诗,高宜弹了一支最拿手的曲子,镇国公府家的小姐弄了首琵琶曲。 最后传到郑宝珍手里,郑宝珍站起来道:“我也不会旁的,作诗一首叫大家见笑。” 然后念道:“庭前柳荫绕水流,水边碧波卷芙蓉。闲弄扁舟红渠岸,笑隔荷花人两安。”1 这诗虽不及方才赵如芳作的工整,但最后一句“笑隔荷花人两安”叫人念上几遍后忍不住夸赞极好,尤其几位将军家的小姐,一边瞥着赵如芳一边大声夸赞郑宝珍。叫赵如芳的脸色垮了下来。 郑宝珍矜持地说了些谦辞。卫青柳都扭过头看了她两眼。 又玩了一会儿后,老夫人派人来叫他们到南山院用午饭,这里走着最近,若划船则要绕一段路。故而卫青柳带着众人从抄手游廊走过去了。 正好从慎思院旁边走过,姑娘们都挺直了身子,矜持地轻掩着半张脸与人说话,眼睛都盯着慎思院的大门。即便郑宝珍住在靖宁侯府,也没见到过卫时羡,拿一双眼睛盯着那边。直到走过去许久,叫树挡住了,众人这才收回视线。 午饭自然是分桌而食。众人见老夫人的饭和旁人不同,杨若禾解释说是卫时羡特意给老夫人请来的厨子,众人顺着夸赞一番卫时羡的孝心。 这顿饭自然是主客尽欢,饭后吃茶的时候,卫青柳讲了方才击鼓传花的事情给老夫人听,又说姑娘们玩的不尽兴,叫老夫人允许她们再玩上一会儿。老夫人自然应下。 姑娘们急着在老夫人面前表现,这花传的十分不顺畅,几乎一走一停,叫姑娘们挨个展示才能。看了两个后,老夫人也就觉得没意思,好不容易等一圈姑娘表演过了,拿出些东西赏给被夸赞多的几位姑娘,叫这几位姑娘面色绯红,欲语还休地看着老夫人。 期间翁家的姑娘急着表现,拿了把筝,却弹错了好几个音,叫一众人都皱了眉,还有几个姑娘捂着嘴巴偷笑。 翁夫人忙看向杨若禾,想要她帮忙解围。杨若禾只扭过去喝茶,装作没看见。气的翁夫人不住地瞪她。 这点岔子一会儿就叫下一个姑娘给翻过去了,又一番玩闹后,终于宴罢,各位夫人向老夫人行礼后,带着自家的姑娘回去了。 卫茴陪着杨若禾送走夫人小姐们之后,捶了捶自己的腰,道:“这一天下来,真是叫人受不住。大嫂你真是受累了。” 杨若禾打趣道:“说的像是你不当家一样。” 卫茴故作正经地摇摇头,道:“非也非也,我当的家没有这么大,更没有三弟这样招人喜欢的好夫婿。” 说罢,两人都笑开。又送走卫茴后,杨若禾回到六荷院,还没进门,丫头就说翁夫人在屋里等她呢。 沉着脸进门,果然看见母亲带着翁池玲高坐在塌上,见她进来也没有起身。 杨若禾扶着丫头,在八仙桌边坐下,问丫头道:“可给老夫人上茶了?” 丫头说:“上了最好的龙井。” 杨若禾又说:“母亲不爱喝龙井,去换了大红袍来。” 丫头退下,过了一会儿又端着托盘进来换了茶,又退下。期间杨若禾只坐在一旁,品自己的龙井,并不和翁夫人说话。 待丫头全退下,翁夫人这才发作,一巴掌拍在小几上,道:“孽障!如今你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杨若禾放下手中的茶,一双眼睛沉静地从翁夫人坐的榻上看过,又看了看翁夫人手边吃了一半的瓜子,再看高坐的翁池玲,不解道:“不知母亲为何有此一说?” 见她这副样子,翁夫人更加气恼,指着翁池玲道:“你表妹如何好的品貌,叫你多提携一些,你竟这样糊弄我。亏我十月怀胎辛苦将你生出来养育大,没想到竟是个白眼狼。” “母亲这话叫我不敢受。”话虽这样说,杨若禾脸上并不见半点惭愧,接着道:“我一个孀居的嫂嫂,自该与小叔避嫌,母亲是叫我不顾礼义廉耻去提携吗?我没从母亲那里学到这个,并不会做。” “混账!”翁夫人将手中的茶盏砸到杨若禾脚边,道:“如今卫时羡立下不世之功,还得陛下看重。以后的爵位能不能落在杨儿头上可不好说,你如今不为杨儿好好经营,还算哪门子母亲。我特意将玲儿带来,为的就是你啊。” 为的是她?真是好笑。若非姐妹不嫁一家的兄弟,只怕她母亲能将她的亲妹子送来。 杨若禾嘲讽地笑了笑,目光从翁池玲身上流过,满是鄙夷。叫翁夫人气的站了起来,指着她大骂:“你有什么脸说礼义廉耻?你个朝秦……” “母亲!”杨若禾呵止了翁夫人的后半句话,眉眼冷凝,道:“母亲今日喝多了酒,什么胡话都敢说了。” 翁夫人才发觉自己的话不该说出来,又被女儿说的失面子,瞅了一眼娘家侄女,仍端着自己的身份,厉声道:“今日的事情,我自会和你父亲说。” 话音一转,又道:“至于玲儿的事情,你在老夫人面前好好提上一提,亲上加亲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于你于杨儿都是好事。我是你母亲,自然都是为了你好。回头叫杨儿到府上住几天,你父亲十分想他,也正好给他指点功课。” 这话叫杨若禾心里作呕,也更是发寒。自小为了父亲的认可,她恪守礼仪,做到叫人夸赞的十全姑娘,生怕从父亲的眼睛里看到一点失望。可后来呢,家里是如何对她的呢。 丈夫刚去时,连罪名都还没坐实,父亲那时正得先帝看重,生怕连累自己,忙叫怀胎七月的她和离归家。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说法,她不愿意,父亲就说和她断绝关系。母亲依照父亲的话,逢人就说不再认这个女儿。 刚被丈夫离世打击过的人,听到这话,就破了羊水,早产了。 后来过了最难的两年,小叔立了功劳,为公爹和丈夫洗清冤屈,他们又上门来,说当时只是不得已之举。那时候婆母为侯府熬了两年,本就发了许多回病,大喜之下身子又倒了下去,杨若禾为了不让婆母烦心,随口打发了他们,这就叫他们越来越得寸进尺。 也是当初她觉得难为情,并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婆母,叫婆母以为他们还是正经亲戚。她也一直顾及儿女的名声,不曾说出来过。 到现在,她自己已经受够了他们给的屈辱,难道还要连累她的儿女也去受一遍吗。 杨若禾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直视翁夫人的眼睛,道:“当初丈夫离世时,杨大人亲自上门说再也不认我这个女儿,还亲手割下一片衣袖,我至今不敢忘记当日杨大人之言,也一直珍藏着杨大人的袖子。如今只盼一切都如杨大人所言,从今往后,我与您二位,再无瓜葛。” 没料到杨若禾突然说起先前的事情,翁夫人先是有些心虚,再是更加的气愤,道:“孽障!骨肉之情血浓于水,岂是你说无瓜葛就无瓜葛的。你父亲一直都视你为最喜欢的女儿,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叫你父亲心寒。” 杨若禾突然走进内室,走出来时手里当真拿着一片衣料,对翁夫人怒目而视,道:“那我就请小叔找杨家族长好好说一说,说当初您与杨大人说尽狠话,抛下刚丧夫的女儿,如今看着女儿刚过好一些,又仗着骨血的身份来作践,又是什么道理?” 杨大人当初为了将戏做给先皇看,下了大功夫,没想到杨若禾当真留着他的衣袖。这叫翁夫人没了方才的气势,眼神闪了闪,忙拉着翁池玲,道:“我不与你说这些,你同你父亲说去。”然后就离去了。 翁夫人走后,许嬷嬷走进来,抚摸着杨若禾的背,柔声道:“小姐莫哭了,不值当。” 杨若禾抬手摸到自己的脸,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转过身扑到许嬷嬷怀里,痛哭起来。 “娘?娘?” 外面突然传来卫青柳的声音,有些焦急。 杨若禾忙抬起头,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丫头拦不住,叫卫青柳拉着卫青杨跑进来,正看到自己母亲红着眼睛还带着泪痕的样子。 “娘!谁欺负你了!”卫青柳见翁夫人带着翁池玲气冲冲的离去,就猜到定是和母亲吵架了,拉着卫青杨就跑过来,平时和杨若禾如出一辙温婉的面容,此刻眼睛怒瞪着,竟气势十足,像只要护短的小母鸡。 卫青杨绷着小脸,攥紧拳头和自己姐姐站在一起。 “没有谁欺负我。你带你弟弟来做什么。”杨若禾不愿叫年幼的儿子看到自己这幅样子。 卫青杨眼里噙着泪花,道:“难道要我做个傻子,看到母亲受苦却不闻不问么?” 听到这话,杨若禾将两个孩子紧紧抱在怀里,黄豆大的泪水再绷不住,一颗串着一颗坠下,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许嬷嬷也擦了擦眼角,不住点头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母子三人抱着哭了一会儿,杨若禾才止住眼泪,左手拉着年幼的卫青杨,右手给小小年纪就担忧母亲的卫青柳擦眼泪,道:“不用担心。我已经和你们外……翁夫人说清楚了,待明日我去请你们三叔到杨家去,我……我从此就不算是他们杨家的人了。只是连累你们两个的名声……” “不连累。”卫青杨忙摇着脑袋说道。 “早该如此了!”卫青柳恨恨地咬了咬牙,说:“您若早想明白,哪还用伤心这么多年。” 女儿聪慧早熟,又时常性子偏激,这幅样子真叫杨若禾有些头疼,可念及女儿是忧心自己,所以杨若禾也没说什么,只掐了掐女儿的脸。 卫青柳又想说什么,叫杨若禾打断,道:“好了,不论如何你们两个都是小辈,切不可叫人听到你们议论他们。” 卫青柳知道母亲这是在说自己,嘟着嘴巴点了点头,卫青杨也跟着点点头,叫杨若禾又笑了,说:“好了,累了一天了,快回去洗洗歇会儿吧,今日的课业不用着急。用饭时再叫你们。” 念及母亲为今日的宴席劳累多日,两人也咽下肚子里的话,懂事的行礼退下。 宴席散去后,老夫人这边也没即刻歇下,在老嬷嬷的伺候下洗漱过,躺在床上睡不着,侧过身道:“文嬷嬷,你瞧着这些姑娘们如何?” 文嬷嬷还没走出去,闻言又折回来,在床边的绣凳上坐下,仔细想了想,道:“我瞧吏部尚书家的小姐不错,书香气很足。” 老夫人摇摇头,说:“被捧的太多,过于傲气了。” 文嬷嬷又道:“镇国公家的小姐也不错,举止大方。” 老夫人皱眉,道:“心眼忒多,哪里像是武将家的。” 文嬷嬷又举了几个,老夫人觉得文官家的清高叫人厌烦,武将家的又太莽撞,这个才气不足,那个又太文绉绉的,一个是太黑,没个女儿家的样子,一个是太白,看起来不太康健。竟没一个才貌双全且温和宽厚,聪明强干又落落大方的,来配自己文武双全仪表堂堂,又秉节持重身居高位的儿子。 为娘的眼里总是自家孩子是最好的,何况卫时羡本就超群拔类呢。文嬷嬷身子前倾一些,轻声道:“我看,表小姐很好。” 提到郑宝珍,老夫人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若不看家世,宝珍确实不错。都是叫她爹娘给耽误了。” 今天郑宝珍作的诗也传到了老夫人耳里,不像吏部尚书家的赵如芳那样非要歌功颂德,也不像御史中丞家的高宜那样只顾着对仗。有才气才情,又有小女儿家的生动,叫人喜欢。 这些年吴姨妈也没犯什么大蠢事,也是她在背后指点,也是个精明练达的。 只是被她那蠢爹给拖累了。若结亲的话,不知道要给那个郑二爷收拾多少烂摊子。还有她那弟弟,听说比年少荒唐还有些荒唐…… 老夫人又叹口气,眼睛一转,道:“若说不论家世……” 听到这话,文嬷嬷自然知道老夫人要说什么,接话道:“您才和她说过几句话,还得再看看。” 这话说的也是,老夫人点点头,又叹口气道:“愁不完的儿女债。” 文嬷嬷忍不住笑了,拍了拍老夫人的被子,道:“今日愁不完明日接着愁,您快歇一歇吧。” 老夫人跟着一笑,就翻过身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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