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良若无其事靠近贺晨,蹲到贺晨身边,拔起一根草芯含到嘴里,咀嚼两下之后,咽了一口有些微甜的草汁。 “怎么跑这儿来了?” “公子,我现在可以确定有人盯上了公子。” 贺晨不动声色:“能不能确定是敌是友?” “据我看来,不像是对公子有歹意。” 贺晨点了点头:“再看看吧。” 钟良跟在贺晨身侧向田庄住所走去,贺晨微不可察侧头朝着一棵树后瞄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小声朝钟良一笑:“良哥,他们混在百姓之间,之前对百姓没有伤害之举,我们接下来将要进大弯山,他们没有理由再跟进去。” 钟良想了想,继而摇头:“公子,这也没有办法,若是让他们混进去,反而可能引起他们警觉。” “既是如此,坦诚见一面?” 钟良点了点头,贺晨转身面对相距百丈之外的大树,伸出右手勾了勾。树后的汉子略一思索,从树后走出,径直往着贺晨这边走来。 贺晨静静看着汉子不断靠近,钟良则是全神戒备。 待汉子走到跟前,贺晨仔细打量汉子:“近些时日以来,我三次出城,都有察觉有人尾随,不知好汉能否为我解惑?” 汉子眼中精光一闪笑着回应:“贺大人不必担忧,在下古沛,来自应城,隶属暗鹰,受大监统领,为陛下暗察诸地官吏及驻军。” 贺晨迎上汉子坚毅的目光,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古大人,还请庄中一叙。” “好,贺大人请。” 到了正堂落座,钟良麻溜冲了一壶茶,送到正堂之后斟上便退至院中。 古沛也不拘礼,端起茶杯灌下一杯,继而连着自斟自酎四杯之后,前倾身子给贺晨续上,再给自己也倒上茶水,身子往椅背轻轻一靠:“贺大人还请别见怪,这些时日以来,吃不好,睡不好,连带一口热茶都没怎么喝上。” 贺晨眼中全是笑意,对这个率直的汉子,多了几分好感。 “古大人,你到平江城多久了?” 古沛咽了一口唾沫:“贺大人,不知可备有糕点,或是果腹之物?” 贺晨起身走到门口朝钟良吩咐:“良哥,取些糕点来,顺便告诉伙房,尽快把饭食端上来。” 古沛脸上多少有些不自然,咧嘴一笑:“确实饿了。” 贺晨哈哈一笑:“古大人这豪爽个性,让人不免想要多亲近一些。” 古沛也是哈哈一笑:“贺大人,我带着一帮兄弟起初到的是曲江,记得是七月二十七。两军接战以来,曲江守城将士和县衙官吏,乃至大户富绅的所作所为,我们都一一上奏了帝都。” 古沛眼中满是赞赏:“而贺大人是曲江和平江两县官吏当中为数不多着墨甚重之人!” 说至此处,古沛不免伤怀:“可惜!像贺大人这样实干敢担的好官也就区区数人而已,其中尤以贺大人为最!若是在朝官将多有一些贺大人这样的人,大南哪来胆子举兵来攻?又哪来两县百姓流离四散,朝不保夕!看着很多百姓在逃离路上不断倒下,看着一幕幕人间丑态横生,我更加佩服大人!” 贺晨看着古沛说至动情处,已然眼含泪光,沉沉一叹:“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便是当下的曲江和平江吧。” “贺大人之所作所为,陛下已然知晓,且对贺大人多有赞许,陛下特授意我等,在曲江和平江两县期间,除将两军交战实情据实奏报之外,还有一事便是保护大人周全。” 贺晨起身理抻衣袍,古沛见状连忙起身闪到一侧。贺晨朝正堂贡桌恭敬一拜:“微臣贺晨谢过吾皇陛下圣恩!” 待贺晨拜毕,古沛才与贺晨双双落坐。 “贺大人,关于我们暗奉鹰小队一事,切勿外传!” “这是自然,其中之利害,我明白的。院中之人与我一同长大,绝对是可信之人。” “我知道。以后,若有事要联系大人,我们暗鹰小队会与钟良相见,由他转呈大人。” 钟良陪着贺晨走进迭流山庄,尹溪、杨晴、杨雪、高萍四女跟在刘夫人和一双儿女身后迎了出来。 贺晨上前朝刘夫人行了一礼:“刘夫人!在庄中可还习惯?” “贺大人有心了,庄中衣食不缺,且庄里庄外的人都和善待人。” 刘夫人笑呵呵看着贺晨,贺晨看向刘莹:“见过刘小姐。” 刘莹盈盈一礼:“刘莹见过贺大人。” 刘云有板有眼也朝贺晨行了一礼:“刘云见过贺大人。” 贺晨朝刘云一笑:“庄中饭食,小公子可还喜欢?” 刘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重重点了点头:“回贺大人话,跟家里的饭食一样好吃。” 陆春和尹溪四女见机上前向贺晨见礼:“见过大人。” 众人进了正堂落座,贺晨朝着满脸焦急的刘夫人和其一对儿女将刘勉到了平江,平江目下的情形作了叙述之后,刘夫人和刘莹姐弟才放下心来。 ”贺大人,如此说来,接下来的一些时日,两军可能不会交战?” “刘夫人,这不好说,兴许庞大将军到来之后,几位将军相商之下,会有奇策也难说。但据目前的情形来讲,大南已经没有了优势,甚至在粮草后援方面来说,大南军与我军相比,处于绝对劣势,所以,只有到了我军反攻夺取曲江城时,才是两军决战之时。” 刘莹想了想问:“贺大人,你在平江城外布下三里沟渠横旦在大南军面前,是否意味着纵是敌军意欲攻取平江城,极有可能要待到严冬到来?” 贺晨稍加思索才开口:“这也要取决于大南军是否能够撑到严冬到来,毕竟距离严冬尚有四十余日,大南现有兵马,加上后援的敌军,最低不会少于十余万人,人吃马嚼之下,巨量的粮草将是最大的难题,更何况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单说烧煮所需柴炭,敌军都解决不了。” 听了贺晨说的这通话,厅中众人安心不少。 在正堂坐了半个多时辰之后,尹溪进正堂,轻移莲步走到贺晨身边:“公子,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了,请公子移步后院。” 贺晨起身朝刘夫人及刘莹姐弟歉然一笑:“路途疲累,我去梳洗一下,失陪。” 刘夫人母女看着贺晨离开的背影,心思各异。刘夫人收回目光看向女儿:“莹儿,娘亲跟你说过的话,可有记在心上?” 刘莹恬静一笑:“母亲,匆匆两面而已,怎可如此草率。” 刘夫人复又看向正堂门外,轻声一叹,未再言语。 浴房中,尹溪四女将贺晨的换洗衣物、靴袜放置在搁衣架上,有些不知所措。 贺晨看着四女:“你们到外边等候,我洗好之后再进来收拾即可。” 尹溪四女听了贺晨这话之后,四女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上前,四女在贺晨错愕之间上下其手就要 为贺晨宽衣。 贺晨往后退了两步:“你们听我说,我不习惯这样,还有便是我不希望你们如此轻率,将来你们会有夫君,如果需要的话,我会给你们安排。你们不希望你们的夫君知道曾经服侍我沐浴,你们将来的夫君更加不会希望发生过此事。” 尹溪四女泪眼通红着从浴房走出,刘夫人母女入院正好看见这一幕,母女两人神色各有不同。 刘夫人走近四女柔声问询:“怎么了,是不是被你家公子训斥了?” 四女齐齐摇头。 刘夫人轻轻皱起秀眉,尹溪见状连忙开口:“我们想要服侍公子沐浴,但公子不愿我们服侍。” 刘夫人一听尹溪所说,秀眉瞬时舒展开来:“都是傻丫头!你们公子在乎你们的名节和声誉,这不好吗?” 尹溪四女都低垂着头,俏丽的脸蛋上,挂满了泪珠。 “好了,别哭了,你们也不想惹你们公子生气吧?你们哭哭啼啼的,让你们公子怎么想?” 四女只能是连连点头。 贺晨用过晚饭之后,扎进书房再也没有出来,尹溪往着书房换了壶茶水,正待出屋之时被贺晨叫住:“尹溪,你们可有想过在大弯山里安家?” 尹溪走到贺晨对面:“公子,奴婢想在大弯山安家。” 贺晨看着尹溪泪珠掉个不停,心里有些发堵:“坐,坐下陪我说说话。” 尹溪抹了一把眼泪,只听贺晨柔声开口:“我并非不明白你们的心思,可是你们心里明白,纵然你们跟了我,除了衣食上富贵一些而外,相濡以沫,夫唱妇随,你们女子心心念念想要的,我都给不了你们。” 尹溪抬头看着贺晨,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 “贺家田庄里有很多青年小伙,自幼便与我一起长大,都在庄中学堂跟着先生读书识字,学识虽说比起富户人家的子弟定是不及,但相较之下,已然比东承皇朝的大多人要好,开智明礼晓事知法。” “大人,奴婢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奴婢愿意听从公子安排,自此之后便住在迭流山庄,只要公子不嫌弃,不论公子安排奴婢做任何事,奴婢都将尽力去做好。” 贺晨注视着尹溪秀丽的脸蛋,感受到尹溪出于骨子里的倔强,贺晨点了点头。 尹溪端着茶盘走出书房,贺晨缓缓扭动了一下脖子,闭上眼睛自嘲一笑。 次日一早,尹溪进屋帮着贺晨梳洗,杨晴、杨雪和高萍三女则是带着些许惧怕一般,没敢像往常一样靠近贺晨。 吃过早食,钟良已将马匹牵到庄外等候。贺晨快步朝着庄外走去,刘夫人朝着刘莹又是挑眉,又是努嘴,刘莹却是假装视而不见。 尹溪顿了一顿,轻提裙摆追了出去。 贺晨正待上马,尹溪小跑着到马前,贺晨看向轻轻喘息的尹溪:“还有事?” “奴婢想跟在公子身边。” “我与良哥骑马,并没有备了马车,再说带上你的话,一路上难免会有延误。” “公子,你昨晚允许奴婢自此住在庄中,奴婢想跟着公子去各个村寨看一看,以便日后公子若有吩咐奴婢前去办事,村寨中的人才能接受我。” 贺晨定定看了尹溪一阵,尹溪仰着一张俏脸,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满含期待。 贺晨转头看向钟良:“良哥,到马厩去牵一匹马来。” 尹溪一双小手绞到了一起,怯生生嗫嚅:“公子,奴婢不会骑马。” 贺晨抿紧嘴唇,呼出一口气,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低垂臻首的尹溪:“你是跟良哥共乘一骑,还是?” 未等贺晨说完后边的话,尹溪脱口而出:“奴婢与公子共乘一骑。” 贺晨向尹溪伸出手,尹溪将小手递到贺晨手中。 “我扶你上马。” 尹溪背靠贺晨宽阔的胸膛上,一双小手紧紧抓着鞍桥扶把,随着红马奔跑起来之后,尹溪倒是放松了下来,哪怕与贺晨贴近了些,也少了之前的紧张和害怕。 随着贺晨将马速压了下来,两匹骏马站在路边,任由马儿啃着路边的青草。 “良哥,好些屋舍都是老工匠带人盖起来的?” “是的,公子。盖屋舍的时候已经把积雪还有大雨这些可能对屋舍造成冲击的可能考虑在内了。” 贺晨点了点头,转脸看向钟良:“良哥辛苦了!看了这么几个村寨,倒是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 钟良咧嘴一笑:“公子,这些百姓至少要在大弯山里住到过年之后,所以我让闲下来的人在开垦荒地。” 贺晨看着明显有了不小变化的村寨, 指着高大山岭脚下的密林:“良哥,告诉百姓,开垦地林子边上就好了,再往上的话,就算开垦出来,劳时费力不说,地里种出的庄稼收成也不会好。再说,我们平江县,地那么多,也不用非要去开垦那些陡坡,人闲下来也无妨。” 尹溪感受着贺晨强而有力的心跳,鬼使神差转头,柔唇居然一口亲到身子前倾的贺晨脸上! 钟良目瞪口呆看着尹溪,尹溪却羞红着脸,臻首低垂着,一双小手抓着鞍桥扶手不知所措。 贺晨收回指着路边小河水面的手,看着钟良,而钟良张着一双明亮至极的大眼睛与贺晨对视。 “你没看到小河里那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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