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黑的天空在风沙中似乎变得更具有压迫感，更加低垂，一座又一座的营帐里响着忙碌与催赶的号子，那些由油脂制作起来的灯具在风中摇晃。安图雅拿着火把，引领着梅心在沙尘中前进，驻扎在山脚下的部落向上开出了一片山道，陆续有工人从黑暗中下来，他们光着膀子，互相交流着，见到安图雅时，会打着招呼问一声好。 “沙尘暴影响周边的日子，旅商也不会经过远方的大路，我们的贸易就完全断绝了。虽然知晓这处聚落的人本就是少之又少，但很多必需品我们仍然依赖外界获取。”安图雅解释着。 “所以像你这样还会讲通用语的人确实必不可少，你们还是没彻底和外界失联啊。”梅心紧紧跟随着安图雅的脚步。 安图雅笑了笑:“脱离了社会是没法生存的，我们的生态十分脆弱。虽然部族已经尽量避免与外界起冲突，但时不时仍会接触到像你这样的外来者。部落尝试过收留过他们，但人们还是很难适应这里艰苦的生活。” “在哪都是干活，有什么区别呢？” “也许我们原始的生活方式更让人难以接受吧，没有那些现代的娱乐，没有可以消遣的地方，每个人都要为了生存而努力。” “如果可以有啤酒的话，每天干活倒是无所谓。”梅心笑道。 “我们会制作虫酿，这门技术已经传承了很久。但是如果是啤酒的话，那就是奢侈品了，除了商队，没有更多途径可以得到了。”安图雅解下了藏在脖子下方的一串项链，在火光中展示给了梅心看，那是一块洁白但是粗糙的石头，平平无奇，“猜猜这是什么?” “玉石?怎么看都是普通石头。” “这是很久以前我的祖先猎获第一只虫族时从它的内脏里得到的。这是它的一块结石。” “咦——为什么要戴这玩意?”梅心露出一副抗拒的模样。 “它是我们部族命运改变的。这样一块小小的结石，却告诉了我们蕴藏在这些生物真正生活地区的无限可能与未知。它们进食的物质，纤维，无机质，产生这一块小小石块的源头却是那么复杂，我们才会畅想未来，才会不断求索。所以我们来到了山脉，寻找希望与方向。” “听不懂。”梅心耸了耸肩，安图雅却只是轻轻笑了笑，随后向着前方的终点指去。 这是一个深黑的洞口，人工开凿的隧道却以雕琢后的石柱作为支撑。 “我们开凿山脉，在这个连集团军都不愿意开发的偏远之地寻找资源。那些旅商们愿意用手里的东西与我们贸易来之不易的矿物，这也是我们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安图雅边说边引着梅心继续往里走。 矿洞四周插满了火把，在入口处，岩壁上被红砖刻下了各种记号与图案来警醒工作者所需的注意事项。高危的行业与常年的饥荒让这个聚落的人口增长缓慢，这里没有童工一说，几乎有力气的孩子都会参与工作，生存在这里是最大的命题。 梅心注意得到，安图雅虽然自称为族长的女儿，拥有较高的地位与权力，可她似乎并不属于贪图享乐的那一批人。她褐色的手掌上，一道灰色的茧从指节下方穿过，她的身材虽然看上去很瘦，但全身的肌肉线条却相当饱满完美，常年累月的工作锻炼着她的躯体，但缺乏的营养却让她终究无法拥有看上去强健的体魄。 “要是她真的每天都忙于这些事的话，那她的美丽可真是与生俱来啊说不定以前的她比现在更加漂亮，不过对于我来说，还是这样子有力量感更好。”梅心想着，不知不觉间对于安图雅的好感上升了几分。 两人的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往深处去，陆陆续续有劳工从里向外走出，他们疏松着自己的筋骨，抖落着身上的泥，自顾自地低着头看路。入夜后，便已过了劳作的时间，夜晚对于人类来说过于危险，没有人会愿意去值夜班，从洞窟离开的，便是今天工作的最后一批人。 隧道渐渐变得开阔，人工建造的矿区近在眼前，火光映照出乱石堆，这里除了一座岗亭，便只剩下一些采矿工具。 “你不会是带我来干活的吧?”梅心有些紧张得问道。 “不劳动者不得食哦。”安图雅弯着眉眼，见到梅心突变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逗你的，我们平时是不怎么去沙漠的，所以捕猎的场所也在矿区里，虫族除了在沙漠出现其实更常见的活动场所是在这样子的洞穴里，这里可以躲避烈日的酷暑，也可以找到更多的食物。” “比如人类?” “人类对它们而言确实算一顿美餐吧，不过你看——”安图雅带着梅心走向一处岩壁，伸出手指在一块石头上从上至下划过，随后在火光的照耀下，梅心看到了留在安图雅指腹上的黑色划痕。 那是一种湿润但是稀薄的物质，像一块污渍一样松散地贴在了皮肤上。 “这样的洞穴里会生长出苔藓，说明在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有着自己独特的生态链。我们或许在地表找不到这些植物了，但在这里，它们仍然存在并生长着，我相信，在更深的地下，仍然有着更多的物种存在，不然，那些庞然大物如何填饱它们的肚子呢？” 梅心取过安图雅指尖的那一抹苔藓，水份因她的体温迅速地蒸发，那些看不清构造的植物很快便干巴并且松散开来稀碎地零落在了地上，即便是梅心也明白，没有食物便无法活的道理，这些苔藓要供养更多洞穴里的生物，而那些生物会落入虫族的腹中。 “你们见过除了虫族外的其它生物吗，我的意思是它食谱上的那种。” 安图雅轻轻点点头说:“有，但是少之又少。我们见过最大的类似的生物大概是从松软的土层中冒出来的一种喜欢打洞的爪兽，它们喜欢收集矿物在地下构造巢穴，但它们具体吃什么我们便又一无所知了，那些家伙对苔藓并不感兴趣，也只会在寻觅矿物时出现，我们对它的了解很少，但是它的肉质很好，至少比虫族好得多。” “所以嘞，你们真的能狩猎虫族?” “当然。”安图雅显得很骄傲，“要是能捉到一只，可以解决我们部族一周的伙食了。虫族的类型有很多，但我们大多都只会狩猎那些体型较小的，狩猎小队经常由十余名经验丰富的猎手组成，利用陷阱和利器，运气好的话不出半日就能杀死一头。” “是吗”梅心脑子里努力幻想着那些人捕猎虫子的方式，可对于那些非人的猎物，梅心却没有任何经验，她的很多格斗动作都来源于本能，她很快便放弃了思考，对于她来说，可能一场真实的战斗比所有想象都更能让她得到学习。 “下面就是我们狩猎的地方。”安图雅的手指向岩壁下方一条蜿蜒的裂谷，雾气与黑暗吞噬了它的尽头，可以行走的通道上仅有几个浅浅的鞋印子。 “说实话，狩猎虫族的风险是很大的，即便是部族里最老练的猎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狩猎总是伴随着流血与牺牲，但我们一直缺少食物，前天夜里，部族里最年长的猎人去世了，近些天，狩猎小队都没有出发，大家都丧失了信心，可我们的余粮已经不多了，没有商队会在沙暴天里经过此处，我们也没有更多的办法创造食物了。” “真的只能靠吃虫子吗?”梅心有些于心不忍道。 安图雅摇了摇头:“洞穴的另一个空间有我们种的一些农作物，只有在凉爽的环境才养得活。种子是我们高价买来的，但是由于缺乏光照，产量一直不好，这些食物也完全不够我们用的。” “别难过啦。”梅心拍了拍安图雅的肩，“我不是说了吗，我会来帮你们进行狩猎，答应你的，肯定让你们能吃上饭。” “梅心”安图雅抬起头，动容地看着对方。 但出乎安图雅意料的事，梅心回以的并非怜悯与大义凛然，而是一种狂热与兴奋，她一直揣在腰间的双头刀在手中转了一圈，随后被直竖在安图雅面前。 “相信我，就算我没办成，它多少也得断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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