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的诸多事宜，陈致雪都处理好。 下午四点，文教授从家里赶过来，没有太多要收拾的，该拿的这两天都拿回家，过来只是接老登出院。 陆遥没下课，陈霄雨学校有事，便没让她们到医院来，只让她们学校的事处理完到附近顺便买个菜，然后到他们家里就行。 陈登还穿着那身病服，他抖擞精神，准备走出病房，他真做好了，最近只穿病服的打算。 但他做好准备，文教授没有。 也不说话，文教授只是直直盯着老登的病服看，沉默中仿佛带着巨大的力量，老登到底屈服了，到旁边的洗手间里换了身衣服，病服则留在医院。 抽的什么风，出院你还穿病服。 怎么？ 你还盼着哪天再回来？ 知道陈河先出院，医院院长专程过来看望，交代出院后的注意事项，有什么忌口的，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寒暄好半天，一行人才从医院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 王宏和另外几个学生没有跟着他们一块回家，今天是老师的家宴，他们就不参加了，只是和陈登约定，等这周周末有时间一块吃个饭，陈登没拒绝。 教职工小区。 等他们回到家已经是五点多钟，推开家门，陆遥和陈霄雨已经到了，正在厨房里洗菜。 “爸，今天真是个大喜的日子！” 刚一进门，陈霄雨便兴致勃勃的大呼。 陈登看了看她，挑眉道：“我猜，你的大喜，一定跟我出院没什么关系。” “你这说的什么话？” 陈霄雨瞪着眼，说道：“你出院怎么不叫大喜，就是因为你出院才把好运带给了我，但这也是一个好的征兆，预示以后你身体健健康康，活蹦乱跳！” “是吗？我把什么好运带给了你？” 陈霄雨故作神秘，伴随着“当当当当”的人声伴奏，她从背后掏出来一张黑色的卡片。 “今天我本来想去商场给你买两件衣服，你最近不天天念叨没衣服穿？结果碰到他们搞活动，送了我们两张超低折扣会员卡，以后去那边买东西全都是五折优惠！” “搞活动？两张会员卡？” “对呀。” 陈霄雨兴奋道：“师妹下了课跟我一块去的，恰好商场正在做什么砸金蛋的活动，我一砸，就砸出来两张会员卡，然后就和师妹一人一张啦，以后去那边买东西全都半价！” 听到这话，陈登余光瞥了眼在沙发边坐着的云青。 他从不相信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更不会有什么砸金蛋开出两张会员卡，得知陆遥也有一张，他大概懂了。 合着人是给小陆遥准备的，但为了不那么显眼，也给你准备了一份，你是顺带！ “是吗？五折会员卡？” 云青一脸惊讶，看向陈河先说道：“没想到陈老师你出院还能给大家带来好运？这确实是个好征兆，陈老师肯定身体越来越好，看来我待会也得去买张彩票，沾沾喜气！” 陈登：“” 他余光注意到陆遥有些欲言又止，似乎察觉这什么会员卡有点蹊跷，但听到大伙都在说沾了喜气，便没开口。 陈河先开口道：“因为要给我买礼物，所以砸金蛋开出来什么会员卡？这么看来你们确实沾了我的喜气，也占了我的便宜，来来来，让我看看，你们都给我买了什么？” 话题岔开，陈霄雨拿来一个购物袋，取出他给陈登买的衣服，是一件冬季羽绒服。 陈登看了一眼，挥挥手：“放我房间去吧。” “你不喜欢吗？” “如果是昨天，我很喜欢，但今天，没那么喜欢了。” “为什么？” “人的心情总是不断变化的嘛。” 陈霄雨送过，陆遥也拿出她给陈河先准备的礼物，是个看着造型精致非常具有时尚感的老花眼镜。 老登年纪大了，有事得戴老花镜了。 拿过那眼镜，陈登戴上，到镜子前看了看，对比羽绒服他满意了不少，这眼镜很符合他时尚达人的气质，但也只是比羽绒服满意了那么一点。 陈登叹息一声：“我还以为，你也给我准备了一份呢。” 他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 陆遥看看云青，想到昨天送他的鱼竿，再有之前两人互相攀比的经历。 她试探性开口：“陈老师说的是，鱼竿？” “鱼竿？什么鱼竿？” 他脑袋摇成拨浪鼓，看了眼刚进厨房准备的文教授，音量都拔高几分，大声道：“我可没说什么鱼竿，我最近都不喜欢钓鱼了，要什么新鱼竿，我不想要，一点都不想。” 他生怕文教授听不到。 与此同时，陈霄雨放完羽绒服从房间里出来。 听到陈登提起鱼竿，她想到前些天在病床边云青和陈登的悄悄话，原本以为两人只是说来闹着玩，直到她看到他们俩在楚庭农大钓鱼的照片。 合着他们不是闹着玩，他们来真的。 他们真去啊！ 原本她想把听到的小秘密，和文教授说明的，让她做好防范，但陈登先她一步，找到她，和她说了很多话。 比如什么，他和文教授大半辈子走过来不容易，做儿女的不要给父母的感情生活带来负担，应当充当父母关系的润滑剂，不要挑拨父母关系云云。 这才打消了陈霄雨告密的想法。 但她觉得有必要时刻防范，禁止老登钓鱼，尤其是在明年开春的时间段。 她必须重点提防。 “师妹，你别给我爸买鱼竿，千万别买！” “怎么了？” 陈登轻声咳嗽，陈霄雨道：“反正你别买就是了。” 听到这话，陆遥看看陈霄雨，又看看陈河先，再看看云青，她总觉得，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她私下倒是有问陈霄雨，但师姐怎么都不说。 似乎跟钓鱼有关系？ “咦？” 正想着的时候，陈霄雨眸光在她和云青间流转，言语中有些不太确定：“师妹，怎么最近好像你和云青一块出现的频率有点高了？” 客厅里，道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暗含意味。 “有，有吗？” 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是另一回事。 陆遥心头一跳，难不成这屋里最后一个人也知道了？ 陈霄雨认真点头：“我总觉得，你们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前些天在医院就经常看到两人一块出现，那时陈登还在住院，她没太多心思东想西想，但这会老登出院了，她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大家都挺不对劲！ 她是这个家里最先认识云青的，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觉得他们的关系不好，但最近你们关系好像有点太好了。 住得近也不能每次都一块坐车到医院吧？ 一旁，陈致雪看看云青，再看看陆遥。 师妹似乎有些紧张？ 也就是说他们还没走到最后一步，有些事暂时不想讲，讲出来反而不好。 他顿了顿，说道：“什么叫有事瞒着你，你天天在医院，说什么做什么你不都看在眼里吗？” “再说了，之前你天天嚷嚷他们关系不好，要改善关系，现在因为爸生病的缘故，师弟和师妹关系有所好转，怎么你还盼着人家天天吵架？一见面就都冷着脸？” 人家关系不好，你天天嚷嚷，人家关系好了，你又在这疑神疑鬼的？ 大哥讲话还是有点用的，陈霄雨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想到这段时间她对缓和二人关系做出的诸多努力，这不正是自己想要达到的效果吗，好像确实是她想多了，但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没再这个话题上继续，众人都很默契的跳过。 等陆遥听到文教授呼唤，起身准备到厨房帮忙，陈霄雨带着疑惑跟了上去，压低声音道：“师妹，咱们是不是关系最好的师姐妹？” 陆遥点点头：“怎么了师姐？” “你有什么小秘密会不会第一个跟我讲？” “肯定啊。” “那你” 陆遥打断她，问道：“师姐知道什么事，会不会也第一个跟我讲？” “那肯定！” “陈老师是不是和云青在密谋什么？” 陈霄雨：“”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爸不让我讲。” 师妹知道了，我妈也会知道，讲出来，会破坏他们的夫妻感情，一切让我自己承担就好。 陆遥道：“你刚刚才说什么话都会跟我说的。” “换一个换一个。” 陆遥不换，你知道小秘密都不跟我说，还让我跟你说，你先告诉我，我再告诉你。 她转身进厨房，陈霄雨不死心，跟进去继续问。 而听到两人对话的文教授，和陈致雪一样，变着花样的让她不要再问了，人家说不定正是关键期，你问出来，起到的只有反作用。 而这更让陈霄雨觉得，这里边有秘密了。 大哥就算了。 妈你怎么也这么说？ 这个家里，我什么时候变成外人了，怎么好像有个人尽皆知的秘密，就我不知道？ 家里人都在，大事小事不用文教授操劳。 陆遥和陈霄雨不会做饭，只在厨房待了片刻，陈致雪便进来赶他们出去，他来接手今晚的做饭工作，文教授也被他给请了出去。 常年在国外生活，那边的饮食习惯很难适应，因而他给自己练就了一身厨艺，做的饭菜味道不错。 回到沙发边。 陆遥悄悄拉了拉云青袖子，云青起身准备进厨房帮忙，只是他同样被陈致雪拒绝。 你的手艺我认可，但你进来会打乱厨房的陈设。 我不喜欢。 厨房完全交给陈致雪，大伙则在客厅随意闲聊。 陆遥坐在莉娜身边，询问她怀孕感受，陈霄雨和陈登坐在一块横眉冷对，陈霄雨正跟陈登讨要背负秘密的好处，云青则和文教授聊着学校学习生活。 等了约莫一个多小时，饭菜终于做好。 这一回，云青和大家一样，站在餐桌边，等待陈致雪给他安排座位，跟在医院时差不多，大家排排坐，讲究的依旧是个对称，只有陈登被赶到餐桌首座，没人挨着他。 饭菜上桌。 陈致雪常年不在家，今天是除了过年，难得的一大家子凑在一起，饭桌上热热闹闹，话题不断。 云青偶尔看一眼陆遥，她很喜欢这个氛围。 察觉到他目光，陆遥侧头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埋头吃饭，偶尔接句话，融入其中。 饭程过半。 陈登心有所感：“这次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啊。” 众人纷纷停止聊天，眸光落在他身上，只听他继续道：“越到这个年纪，越觉得身体的重要，进手术室的那个早上，其实我想到了很多，想到了我这大半辈子” 餐桌边众人表情严肃。 老实讲，如果这次不是云青的突然提醒，等过段时间才发现问题，可能什么都不好说了，大家坐在这里时，可能也不会有这些欢声笑语。 陈霄雨比较感性，吸了吸鼻子：“爸” 陈登摇摇头，接着讲他的心路历程，刚开始还好，直到云青听他说什么，以前的事情像幻灯片闪过脑海，他就知道，陈登有他的图谋。 果不其然，在说了半天进手术室时的心酸艰难后，陈登话头一转道：“人这一辈子真的就一眨眼的功夫，回顾过往能够让我们记住的事情真的不多，我最近总是在想，你说我们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觉得大概是，能够在这短暂的一生中获得快乐吧。” 顿了顿，他继续道：“能找到让自己快乐的事情不容易，所以，文老师，你能把我的鱼竿还我吗？” 他不奢求买新鱼竿了。 他只想拿回他那根上万块的老鱼竿，那根陪伴他度过无数个空军日子，有了感情的鱼竿。 “” 餐桌边一片寂静。 前一秒，大家还在因为他生病住院再出院，心里为他感到开心喜悦，下一秒，喜悦化作无尽的沉默。 陈霄雨抹掉眼角泪花：“妈！你不能还他！” 文教授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前面的话挺有道理，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让我在感受快乐的时候，给你甩脸子？要不然一顿饭吃得大家都不开心。” 陈登挣扎道：“我只有这个小小的愿望了。” “不行！” 文教授想也没想，拒绝道：“我没想到，医生给你做手术还在你脸上多缝了两张皮。” 六十几岁的人了，还跑人学校去偷偷钓鱼？你怎么干得出来的？ 还好意思跟我要鱼竿？ 突发感言，又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弯，饭桌上的沉闷气息正在逐渐散去。 在陈登持续挣扎，文教授不搭理他的同时。 陈致雪拿起桌上一杯饮料：“师弟，这次多亏你提醒，我们今天才能继续在这里吃饭，谢谢。” 云青笑笑，拿起杯子和他轻轻碰了一下。 而挣扎无望的陈登暂时放弃了念想，打算找时间再和文教授私下聊聊，听到陈致雪的话，他说道：“小子，过两天要不跟我一块去和他们吃个饭？” 他们，自然是指王宏以及他的几个学生。 不只是学生，那顿饭会有不少人过来，云青和他一块出现外界会明白背后代表的意义。 云青还没开口，陆遥忽然问了一句：“哪天？” “嗯？” “师妹，我爸问云青呢，你问什么？” 陆遥打了个哈哈。“我帮他问问。” 原定的吃饭时间是周日，出医院时云青是知道的，但听到陆教授的话，他跟着问道：“哪天？” 陈登眯眼，笑道：“周六晚上，你那天应该有时间吧？” “我可以有时间吗？” 他没看陆遥，但这话分明是在问她，陆遥没说话，只是桌底下的脚丫踩了踩他的脚背。 云青颔首道：“我有时间。” 他的自问自答，屋里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但陈霄雨听不明白，一脸疑惑的看着云青，她觉得有古怪，这个家里真的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大家竟然还都默契的不告诉她！ “行。” 陈登笑道：“那周六晚上，你老地方等我。” 晚饭吃了两小时。 吃过饭后，众人又坐着闲聊了好半天，眼看时候不早，云青和陆遥开车回家，不过临走时被陈霄雨拉着问了句，你们怎么又一块走？ 我们住的近，顺路。 陈河先邀请过去吃饭，尽管不知道是哪些人，但对云青而言肯定是好的，他还是个学生，能多认识些人，对他未来很有好处。 陆遥很清楚这一点，一般情况，她不会突然问那一嘴，会问，肯定是她有其他的打算。 云青很期待陆教授的打算。 晃眼，周六晚上。 按着陈登意思，他准时赴约，和陈登去见了他的学生，见到几个曾到医院出现过的熟面孔，互相认识，一块吃了顿晚饭。 等他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陆遥还没睡，凑近他身边嗅了嗅，闻到一股淡淡酒气，什么话也没说，给他煮了醒酒汤，而后招呼他，赶紧回房间睡觉。 等他躺下睡着，不知道过去多久。 “云青，云青。” 窗外的夜光照进房间，他被一阵呼唤声叫醒，云青睁开眼看着床边的人影，只见陆教授穿戴整齐，微微躬身，正在看着他。 云青睡眼朦胧：“怎么了？” 陆遥轻声道：“快起床，我们要出发了。” “去哪？” “爬山！” 陆遥说道：“今天周日，我们去看日出！” 所以，陆教授是打算周日一块去爬山？ “几点钟了？” “三点半。” 陆遥推了推他，让他赶紧起床：“我们现在开车过去，爬两小时，正好可以赶上日出！” 已经不再需要他主动制造两个人的共同记忆了，陆教授开始制造他们的共同记忆。 留住彼此心跳同频的时刻。 周末爬山，她大概前两天就做好准备，但没和云青说，所以陈登叫他一块吃饭时，她会主动问出声。 云青当然愿意和她一块爬山。 但是 “我起不来。” 云青望着天花板，一副迷迷糊糊状况外的模样：“我眼睛睁不开，好困，我想再睡一会。”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 “不行，晚了太阳都出来了。” 陆遥推推他肩膀：“快醒醒，待会车上再睡。” 他双眼紧闭：“我不想动。” 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真不准备睁眼，陆遥手伸过去，手指撑开他眼皮，强行唤醒：“三更灯火五更鸡，快醒醒，别睡了，准备出发啦，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 她身边放着云青的几件衣服，门口还有她专门翻找出来的滑雪用具。 爬完山，再去滑雪。 这个周末的活动非常丰富。 “你拉我起来。” 云青半梦半醒，朝她伸手，陆遥看了看，抓住他手想把他拉起来，但她还没用力，云青突然用力把她一拉，猝不及防之下，她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 等她意识过来，想要起身。 身后突然冒出来一只大手，扣住了她的腰肢，与此同时云青另一只手扬起，扯过被子把陆遥给盖住，场面瞬间变成陆遥趴在他的胸口，还盖着一床被子。 房间陷入短暂的静谧。 咕噜。 陆遥轻轻咽了下口水。 炽热的胸膛仿佛岩浆，她能听到云青心脏清晰的跳动，每一下都很清晰，她的心跳声，同样非常清晰。 似乎在某一瞬间，跳动的频率变得一模一样了。 陆遥轻声道：“你，你干嘛？” 自她生病康复，意识到自己确实戒不掉云青后，她变得和往常不太一样了，她真的有在悉心照顾着鱼塘里那条，唯一的鱼。 可谁养鱼只是养着看的？谁包养个小白脸，是放在家里当花瓶的啊？ 你好歹每天擦一擦呀！ 云青可不想当观赏鱼，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阿遥，你趴我身上干嘛？” “你要不要看看你的手放在哪里？” 我倒是想起来，你把手松开，别搂着我腰啊！ 云青不管：“你别压着我，我要起床，我要去看日出，起晚了就看不到了。” 陆遥：“” 懒得和他耍贫嘴。 没有要强行再起，反正他也不会松手，陆遥脑袋动动，找了个舒服位置，趴在他胸口，没有回答他的话。 沉默了好一会，一道很轻很软的声音钻进云青耳朵。 “抱一会就起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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