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吃饭吧！”老黎把湿答答的雨伞放到浴室的桶里，又去厨房把饭菜端到餐桌上。 黎珂立马洗完手，嗷嗷待哺地坐在餐桌前。 “哇！刚进门我就闻见味了，果然又做了酸辣猪蹄！”黎珂臭屁地竖起一个大拇指，在老黎面前上下晃动几下，“爸，今天你对我的爱又深沉了。” 老黎撅着嘴，黝黑的面孔颇有些傲娇地笑：“喜欢就多吃。” 黎珂拿起筷子，盯着那色泽灿黄诱人的猪蹄，眼神发亮。 老黎拿起桌上的筷子，看了一眼窗外淅沥的雨，嘟哝了一句：“不知道肖柯到家没有，发个消息问问。”于是又放下筷子，抓起一旁的手机。 黎珂津津有味地啃猪蹄。 发完消息，老黎放下手机，看着嘴边是油的黎珂。 “诶，珂珂，你说今天肖柯要送你回家，是和肖柯成为朋友了？” 黎珂啃着猪蹄的动作一顿，看着老黎，思索了片刻，“熟悉了一点吧。” “其实是我在教室写完作业，准备去高三实验班看看我们学校的高考战绩的，然后看到27班教室灯还亮着，是肖柯，他！”黎珂停了一下。 “他突然叫住我，然后问了我一道物理问题，不然我早就回家了，哪里碰得上雨。” 老黎夹了一筷子青菜到碗里，“嚯，问你物理问题，嗯，很好学啊，他每天晚上都会在学校学习到挺晚才回家的。” 黎珂回想起肖柯在灯光下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学习的样子，确实是挺好学的。 “那你也可以问问他你薄弱的科目啊，两个人互补一下，相互学习。”老黎又说。 “我看到他好像在画思维导图。” “嗯，他文科学的很好的一个原因就是会把知识点用思维导图规整起来，形成自己的框架体系，很优秀的一孩子，还谦虚。”老黎赞不绝口的口吻又出来了。 “我不优秀？” 老黎愕住一下，笑：“你也优秀，不一样的优秀。” “这还差不多。” 黎珂转了转眼珠子：“爸，我问你，假如现在进入实验班只有一个名额，唯一一个名额，不看成绩，不看综合素质，你是选我去实验班，还是选肖柯？” 老黎皱眉：“你这什么问题，当然是凭借你们自己的实力进去啊。” “噢！”阴阳怪气黎珂上线，她还煞有介事地点头：“那就是不想选你女儿呗，还是觉得你女儿不如肖柯优秀呗！” 老黎筷子停在半空中，看神经病一样看着黎珂，“猪蹄不吃我等下就给螺蛳粉吃。” 黎珂立马夹了两大块到碗里。 “噢！”继续犯贱，“还威胁我呗！” - 肖柯、肖恬回到家，肖恬蹲在玄关处换鞋，语气抱怨：“我鞋子都湿了，太讨厌下雨天了。” 肖柯半躬着身换鞋：“我倒是觉得下雨天挺好的。” 肖恬蹭地转身瞪着肖柯：“你再说一遍？！要不是等你，雨会越下越大吗？还打雷！” 肖柯笑笑不说话，把自己的鞋放到鞋架上，对抗姐姐的无理取闹，保持沉默是最佳反击手段。 奶奶把饭菜端到餐桌上，招呼他们俩：“快，洗手吃饭。” 肖柯：“好的，奶奶！” 吃着吃着，肖恬看着手机说，“爸妈说，清明节不回来了啊。” 肖柯眉梢挑起，轻呵一声：“要回来早就回来了，还用这个时间说不回来，也没指望他们回来，每次回来都闹嚷嚷的。” 这倒是没错。 肖恬点头：“确实是。” 奶奶温声细语：“你们爸妈也是忙，别怪他们。” 肖柯目光转向奶奶，变得温和：“没怪他们，奶奶，如果明天天气好，我们就一起看爷爷，不然就我和我姐去，行吗？” 奶奶笑笑：“嗯。” 吃完饭，肖恬负责收菜，肖柯负责洗碗，奶奶负责看电视。 肖柯洗完碗出来，扯了张纸擦干手，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才看到老黎发来的消息。 仁者乐山：到家没有啊肖柯？ 肖柯嘴角上扬。 kk：到了，谢谢老黎关心 发完文字消息，他又在搜过框里搜索表情包，最终挑了一个比较可爱的表情包发过去，退出和老黎的微信聊天框，目光一下就看到了黎珂的微信头像。 卡通人物举着千分尺。 肖柯嘴角上扬的弧度瞬间变大，脑海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夜幕刚降临时的画面。 她怎么那么听话啊？ 他鬼使神差地勾勾手指头，她真的就朝他走来了。 齐下颌线的短发，唇色粉粉的，那双眼睛水灵灵的，眼尾像扇形微微上扬，瞳仁黑亮，一板一眼地在草稿纸上演算物理题的步骤，思考的时候会皱眉嘟嘴，还会时不时伸手别起耳畔垂落的碎发，左耳那颗痣就会露出来。 可爱。 很可爱。 肖柯盯着手机，噗呲一声笑出来。 奶奶闻声别过头，笑意涔涔：“小柯，你笑什么？” 肖柯灿烂的目光对上奶奶的视线：“没什么奶奶，就是看到一只很可爱的兔子。” 肖柯瞥一眼肖恬房间，关着的，幸好肖恬不在这。 不过在老黎来之前，黎珂最后一句话是要说什么？ 她说可以，但不保证—— 不保证什么？ 肖柯直接打开和黎珂的对话框，敲下。 kk：你说教我物理，作数吗？ - 黎珂洗完澡，盘腿坐在床上，手机放在床头充电，现在已经差不多充满了。 她打开手机，跳出的微信消息让她眼睫一动，肖柯？ kk：你说教我物理，作数吗？ 黎珂微微皱起眉，她不是回答了可以吗？ 还需要验证一下可信度是吧，你小子真的还挺好学，挺会利用学习资源的。 嗯，成为学霸的第一步，不耻下问。 呸！什么不耻下问！ 是不耻上问！ 对，是不耻上问。 千分尺要估读：作数。 那边几乎秒回。 kk：好。 kk：谢谢。 - 第二天一早，清明节，昨天下了雨，被雨水冲刷过后的草木显得干净清澈，地板也还是润湿的，天气预报说没雨。 老黎说七点出发，七点准时一到，父女俩拎着东西叮铃咣啷地丢进车里，从市区到老家南县开车要4小时。 一路上，经过了一座又一座葱茏的大山，山脉高低起伏，蜿蜒连绵，腾腾雾气缠绕在山腰，青绿的山表有信号塔，高压电线塔，山顶还有随风缓动的风力发电车，转啊转，转啊转。 黎珂手抵着额头，靠在车窗边上，无限的风光，尽收眼底。 老黎是独生子，没有什么至亲的兄弟姐妹，爷爷奶奶去世后，除了每年清明节会回来扫墓，一年到头也不会回南县。 到了南县，这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县城，山清水秀，云山缠绵，太阳从厚重低垂地云层中慢慢爬出来。 黎珂拎着东西下车，惊呼：“爸，你看，我的影子，太阳圆了我大长腿的梦啊！” 黎珂扭动着自己的腿，被投映到水泥地面上的影子也在晃动：“我的腿好长哈哈哈哈！” 老黎看过去：“嗯，你的腿非常长！” 爬了两座山，到了墓地，老黎高中年代的南县还是土葬，老黎问黎珂累不累，黎珂摇头，反而觉得一览满山绿意盎然很舒服。 爷爷奶奶合葬在一起，黎珂没见过爷爷奶奶，也没怎么见过外公外婆，所以对于上一辈的感情，她没有什么概念和感知，但她觉得爷爷奶奶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才会把这么好的爸爸赐予给她。 锄头只有一把，老黎用锄头清理墓地旁的杂草，黎珂把带来水果摆在墓碑前，起身朝爷爷奶奶鞠躬拜了拜。 山里有虫鸣，清风吹着黎珂的短发，黎珂原本蹲在地上看虫，忽然站起来，看到老黎握着锄头，躬驼着背，半蹲在爷爷奶奶墓碑旁的背影。 黎珂蓦地想到了朱自清的《背影》。 现在的老黎，人过中年，失去双亲时的老黎，才到她现在这个年岁。 好残忍，上天好残忍。 黎珂定定地站在老黎身后，鼻子和眼眶都发酸。 老黎从不说苦难，问到过去，笑呵呵地一笔带过，他说他不孤独，可是他会不会害怕孤独？ 黎珂沉默着，有些说不出话，如果她去上大学了，整个家空荡荡的，孤家寡人的老黎一个在家吃饭，会不会索然无味？ 忽然发现，老黎老了，这些年，庇护着她健健康康地长大，她好像都忽略了老黎鬓角的白发。 黎珂走到老黎身后：“爸，我觉得你应该找另一半了。” 老黎握着锄头的手一顿。 “苏老师和您啊，一个教历史，一个教政治，政史结合，政史不分家。” “你是不是又听到办公室老师说什么了？”老黎回头看着黎珂眉眼弯弯的样子，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办公室老师使劲撮合他和苏文。 黎珂眨眨眼，她确实听到了，所以偶尔就会试探老黎，但这次她想认真一点：“爸，你不用顾及我，我真的很喜欢苏文老师。” “而且我也想要个弟弟，那曲靖辰不是现成的吗？” “爸？”黎珂继续眨眼。 老黎放下锄头，摸了摸黎珂的头，“嗯，我知道。” “我和苏文老师的意思是等你和小曲高考完再去领证。” 黎珂：！！！！ “你先别张张扬扬地传播啊。” 黎珂石化，是她操心了。 压根没顾及她呢。 - 又开了四个多小时车，回暨平的路上，黎珂的精神没有那么旺盛了，不像来时嘴里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拿着一顶草帽，盖在脸上，靠在座椅上呼呼大睡。 车开到教职工小区里，黎珂被老黎叫醒，迷迷糊糊地揉眼醒来。 刚提步到小区门口，黎珂猛然停住脚步。 一个妆容精致，笑靥如花的女人挥手对她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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