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里天气彻底转暖，宋家的炕全都熄了，厚棉袄也换了下来，在太阳下晒了一天，彻底封进了箱子。 刘氏拿着尺子量宋章的身量，这半年三丫和宋章长的极快，去年的衣服明显见小。 外穿的衣服还好，当初做的时候就留了余量，还能把缝起来的地方拆了再放放，内穿的衣服却改不了了，这些衣服要么是大丫二丫穿小的，要么是几块布头拼接的，又小又旧，实在是不好改了。 刘氏量好了尺寸，在布匹上做了记号。 “娘，我的鞋也小了，脚趾头挤的难受。” 宋章是男孩子，跑的多，脚长的快，去年秋天刚做的鞋已经小了，大脚趾那里已经快磨透了。 “好，娘知道了，给你做双新的，你爱惜着点，别总是乱跑，鞋子都跑坏了。” 刘氏又看了看三丫，“你呢？鞋子小了吗？” 三丫蛄蛹了下脚趾，“还可以，稍微有些紧，这鞋还新着呢，多穿几天就松了。” 刘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闻言还是决定再做一双，“先给你做出来吧，等你脚大了正好能穿。” 三丫也想到了什么，吐了下舌头，没有反对，有新鞋穿是好事，谁会傻傻的拒绝啊。 下午刘氏在屋里纳鞋底子，纳鞋的针又大又长，刘氏纳几针就要歇歇手，忽然听到院子里王宋氏又喊又叫的声音。 “爹！娘，弟妹！长生中了！长生中了！你们快出来啊！” 王宋氏接了伙计的信疯了一样的跑出来，一路上都没冷静下来，敲开门就提着裙子跑了进来。 刘氏一针扎到手上，鲜血一下就涌了出来，瞬间染红了洁白的鞋底子，刘氏顾不上手指疼，扶着桌子站起来，一路踉跄着跑到正院。 宋老爷子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宋老太太倒是哭了起来，捶着胸口喊着儿子的名字。 刘氏扶着门框，还有些不敢置信，“姐姐，是真的吗？相公他考上了？” 王宋氏额头上都是汗，发丝凌乱，有些碎发贴在了脸上，她扬了扬手上的信，“当家的来信了，他说长生中了！” 刘氏的目光立刻转移到信上，那封信还没开封。 宋家一家人都围在三丫身边，没办法，宋家只有三丫一个识字，宋章去二姨家找黄凡玩儿去了。 “夫人展信如晤，内弟长生会试已中，不日即将殿试，吾与弟俱佳，勿念！” 三丫念完信，暗自庆幸没有不认得的字。 “没了？他们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王宋氏问三丫，三丫摇了摇头，信上就这几个字，她没少念。 刘氏恍惚还在梦里，抓着姑姐的手，“姐姐，相公真的中了？这信是姐夫写的吗？” 王宋氏点头，“错不了，这伙计是范家的人，来过家里好几次，慧明他爹交代过，他写的信会寄到平安州，让范家的伙计捎回来，一点没错，以前也是他来报的信。” “那这信就错不了，谁会写这样的信骗人呀？” 三丫觉得没人会这么无聊。 宋老爷子靠在椅背上，身上没了力气，“长生出息了，我儿子出息了！老天爷啊，我给你磕头了，谢你保佑我儿子啊！” 宋老爷子情绪激动，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倒，对着门外就磕起了头，一边磕一边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王宋氏赶紧上前扶着老父亲，可惜她力气太小，托不住父亲，宋老太太倒是收了眼泪，满脸是笑，走过去帮助女儿，“老头子，快别哭了，这样天大的喜事你哭什么，赶紧起来准备着，预备着报喜吧！” 这下提醒了众人，刘氏吩咐宋嫂子，“快去把章哥儿找回来，顺便给我妹妹说一声，她姐夫中了，让她有空了就过来。” 又转向陈嫂子，“陈嫂子，你去买些香烛纸钱，还有，家里的茶叶也没了，你再买一些，捡好的买，还有，再买些吃食酒水，算了，我和你一起去。” 王宋氏也请辞，“我接了信就跑出来了，还没给老爷子说呢，三丫，快把信给我，我得回去报喜。” 这下大家也不哭了，着急忙慌的行动起来，三丫很有眼色，对二丫说道：“咱们去厨房刷杯子去吧。” 宋家上下喜气洋洋，忙碌并快乐着。 京城魏宅，魏承一面高兴，一面头痛。 高兴的是宋长生中了，名次还很好，排在二甲第十二名，比自己当年考的还好。 头痛的是魏岳，这小子这些日子闹的厉害，一心要出京去游学。 魏承劝不住儿子，想找宋长生做说客，谁知道宋长生完全站在魏岳那边，甚至还帮着魏岳劝起了自己。 “魏兄焉能不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道理，岳哥儿有文才，只欠缺眼界，你把他拘在京里，不让他经历风霜，他如何能长成栋梁，京城虽然繁华，可是终究是个华丽的花盆，岳哥长久待在盆里，怎么可能长成大树？” 魏承起先有点生气，因为宋长生坦诚是自己劝的岳哥儿，魏承气他擅自做主，干涉自己教育儿子，可是细想下来宋长生的话确实有道理，完全是为了岳哥儿着想，这下魏承也气不起来了，只剩下头疼了。 毕竟儿子不是他一个人的，夫人的想法也很重要，当初父亲离京时也想带走儿子，可是夫人舍不得，以岳哥儿还要上学为由留下了儿子，现在是岳哥儿自己想出去，魏承怕不好和夫人交代。 魏承满怀心事回了房，思盘算着怎么和夫人开口，进门只见夫人罕见的做起了针线，看着像是件薄衫，可是现在才四月，做夏衫也太早了吧。 “夫人，你怎么这么早就做起夏衫来了？” 魏夫人头都没抬，语气平淡的回他，“岳哥儿不是要出京吗？我提前做几件，不然天热了孩子没衣服穿。” “你同意了？” 魏承简直不敢相信。 魏夫人抬头瞟了他一眼，“你不同意吗？为什么？” “我当然愿意，岳哥儿也大了，出去长长见识也是好事，可是你怎么会愿意呢，去年父亲要带岳哥儿走，你可是强烈反对的，今日怎么转了性了。” 魏承不明白，夫人的态度他拿不准，不知道她是真同意还是做做样子，是不是等着自己做恶人，她再出来扮和事佬。 魏夫人停下手里的活，像是看穿了魏承的心思一样，白了他一眼，“那能一样吗？去年是他自己不想去，嫌北边冷，不如京城暖和，现在是他自己提的，他都不嫌外面苦了，我有什么好拦的，他出去了我还省心了呢！” 魏承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心里一下就轻松了，对着夫人拱手行礼，“夫人通情达理，是为夫狭隘了。” 魏夫人不吃这套，只不屑的回了个“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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