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厨子出殡的时候是上午，回来的时候，时辰还早。 前两日办白事的时候院子里还算热闹，这会儿办完，院子里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 仿佛之前的热闹都是浮云。 但安静了下来，也就意味着有些事情要摆在明面上谈了。 李氏一共两个兄弟，赵氏那边还三个，是全都来了董家，这会儿在院子里站着，王秋霞回来之后扫了一眼，淡淡道：“进屋说吧，都别站着了。” 赵氏给她男人使眼色，意思很明显，这分家的事情应该他来主持。 可不能叫后娘抢了先机。 董大郎当然懂得他婆娘的意思，进屋之后就抢到了堂屋主座上，王秋霞看了他一眼，懒得计较。 村正也知会过了，但是这到底也是家事。村正可以作证，但是肯定不好插手。 董大郎抢了位置，这就咳嗽了一声准备说了：“爹没了，好些话虽然难听但是也要说了，关于分家的事，你们都先说说自己的想法，咱们再一道商量商量。” 董大郎说完之后，全家人都互相望了望。李家、赵家的人都来了，戚白和桐花也在，三个兄弟其实都有撑腰的人，这个家怎么分，还有的是掰扯。 王秋霞先开口了：“我晓得你们哥俩容不下我，我可以带着大胆儿出去过活，这老宅我不要，留给你们，但是家中的银子、粮食、还有鸡鸭猪这些我都要，你们没意见吧？” 董大郎和董二郎都抿了抿唇，后娘不要老宅在意料之中，但是这银子和粮食，“你想要多少？” 王秋霞扫了眼众人：“家里田地十二亩，本来按照人头，大胆肯定能有四亩，但是大胆还小，我也不会侍弄田地，地，我可以不要了，但是银子，我要分走八成，粮食六成，鸡鸭这些我拿走一半，猪你们哥俩自己商量，可以按照市价给我折算银子，也可以就地杀了平分肉。你们自己商量吧。” 王秋霞说完，桐花心里有些疑惑，娘为啥不要地？她看向戚白，戚白却朝她摇了摇头，意思静观其变。 而那两个，董二郎已经兴奋地找不到北了。 好啊，后娘不要地，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家里的田地都是他侍弄的，想到要分家的时候他最担心的就是后娘一开口分走三分之一的地，要知道从前家里，大哥从来不管地里的事情，他精心侍弄的地啊，可不想就这么拱手送人了。 董二郎很高兴，一口应下：“可以！” 董大郎的脸色却变了：“不行！” 他的想法也很简单，家里的银子，多是他和老爹出去做席面赚来的，后娘一开口分八成？！门都没有！ 王秋霞毫不意外：“行，你不同意就平分，十二亩地，一人三亩，粮食银子全平分，但话说回来了，我没要老宅，银子和粮食我还是要多拿。这鸡鸭猪，平时都是我在喂养，你们那两个媳妇半只手都没伸过，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董二郎急了：“不行！就按照第一种分法！！” 他拼命给他哥使眼色，压低声音：“粮食银子给了就是了，有田才是正经事！” 可董大郎不吱声啊，他不傻啊，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弟弟的小算盘，怕不是这个大家分完，明个儿弟弟就要闹着跟他分小家了。 家里的地他是没侍弄，银子可是他赚的，这么一来，不是从他身上割肉吗？！ 他不想同意。 董二郎很着急，李家的人反倒比较警醒，问：“你当真不要地，图啥？” 王秋霞呵呵一笑：“我懒得在三里村住了！我折了银子搬到十里村和女婿女儿住，在那边置办地你们也要管？” 桐花一喜，这下明白娘的打算了，娘要搬过来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李氏兄弟不说话了，他们作为董二郎的阵营，很清楚这样分家的好处，于是点头：“我觉得第一种行。” 赵氏一听，站出来了：“我不同意！凭啥啊，爹从前也不咋侍弄地，多赚的是银子，这凭啥是要往我们大房身上吸血！再说了，这鸡鸭猪啥的，你凭啥要得一半，什么伺候得多，你还吃董家的饭呢，咋不见得你分得这么清楚呢！” 王秋霞冷笑一声，“是了，我吃董家的饭，我不姓董，你就姓董了？赵氏，从前我给你几分脸面，好些话我不想说了，但现在都要分家了，你少拿那个高高在上的语气和老娘说话，真要我把你偷偷接济你娘家兄弟的事抖落出来，你猜老大会不会休了你？” 王秋霞说完，赵氏脸色大变！“你血口喷人！” 但赵氏兄弟的脸色也变了。 董大郎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婆娘，李氏兄弟笑了：“大郎啊，这可不行，你这婆娘平日懒就算了，咋还接济娘家兄弟呢，你可要把银钱给看紧一点。再说了，这男人家们论事的时候，你一个婆娘站出来插什么嘴？这般不把你放在眼里，我看不如休了。” 赵氏脸色一下就白了，后退一步：“你、你们敢……” 赵氏兄弟这才反应过来，上前：“这轮到你们说这样的话？闭嘴吧！” 李氏兄弟阴恻恻笑了两声，不说话了，转而看向董大郎：“大郎，你可别糊涂，会下蛋的母鸡和鸡蛋，哪个更重要？” 董大郎现在也顾不上婆娘的事，满心都在算账，戚白这会儿幽幽道：“我劝你还是应了吧，你应了，县城的事也就过去了，你自己心里晓得我在说啥。” 戚白在这满屋子人里面很少说话，但是他每每一开口，那个气势总是能吓死个人。 董二郎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但是董大郎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好啊，好啊，又是这个猎户坏他的事。 董大郎有些心虚，对上戚白的眼睛他不淡定了，他咋可能知道呢，他不可能知道吧。 其实马家打人的当天是他先一步到了县城，当即董大郎就缠着那马家不放了，正是白天，他在那医馆好生闹了一通，最后马家人嫌烦了，扔了十两银子过来就算了事。 这个事，戚白不可能知道。 没有人知道。 这个钱，他不打算拿出来分。 这是他连夜赶路去县城应得的。 对，应得的。 董大郎心口跳得砰砰砰快，脑子拼命在思考着得失和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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