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了,牟雨准备回家过年。走之前的那个夜晚,他又一次来到了湖心亭。那正是春节前的一个十五。月圆,云淡,风轻。
牟雨抬头望那明净净的圆盘,空荡荡地悬在半空,温和而宽容地泻下银光,把他和大地笼罩。像水一样把他浸润在其中。以一种无比包容的力量将他溶解、销蚀,再一点一点凝结、融合。仿佛整个世界都融为一个整体,包括那只&ot;林深不知处只在此园中&ot;的金丝雀……
时针慢慢指向九点。月光的角度恰好穿过亭子顶上一个镂空的装饰物,投射入水中,在湖面上映出一颗明晃晃的心形,在丝丝清风中,微微振颤荡漾。牟雨被这突如其来一幕震慑了。心形?水里出现一颗心?为什么以前从没有注意到呢?难道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指引,一个启示?顺着亭尖的倒影望过去,正是第五栋教师宿舍楼。就在这时,宿舍楼背离湖面的一侧,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想是哪个淘气的孩子,提前过年了。对呀,自己怎么就从来没有想过到楼的另外一边去看看呢?趁着月光撩起的那股冲动,他信步寻着爆竹声往五号楼的另一面踱步而去。
一转角,他就看见了“绿裙子”。
她正探出头从三楼的一个窗口向外张望,兴许也是好奇那阵突然响起的爆竹声的来由。屋内昏黄的灯光打在她露出的侧脸上,勾勒出一个很圆润鲜明的轮廓。在这个清冷的冬夜里,散发出淡淡的、温暖柔和的光。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剪影,但是无数次无数次地幂想,已经让牟雨对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是的,就是她。剪影很快又拉上了窗帘,消失了。但已经足够了。那娇美的身影,早已呼啸着闯入他的眼帘,就像一只受惊的雌鹿,在他的体内发足狂奔,矫健的鹿蹄,咚咚咚地震荡他的全身……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牟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找了半年多的“绿裙子”,竟然在月光的指引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没有哭。自从八年前外婆去世以后,他就已经忘记了眼泪的滋味。然而此时,他感觉到山洪一般的泪水在心里流淌,内心深处那一条条的沟壑,一道道的伤痕,被泪水冲刷,冲散,冲匀,冲平……
牟雨凝望了很久很久,直到好几个路人纷纷侧目,他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他的眼睛舍不得离开那扇窗户,急切切地想找一个藏身之所,好让他继续贪婪地、尽情地享受那痛快的冲刷。楼群远离湖面的一侧,已经是中南大学的外墙。外墙和楼栋之间只隔了一条水泥路和一排树木。他无处藏身,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傻看,必然会被当成图谋不轨的坏人。
他把目光投向院墙之外,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绕着围墙,绕出校门,趁着门卫没注意,他悄悄溜进了旁边一个单位。黑乎乎什么也看不太清,好像是个科学仪器厂,不小的一个单位。厂房宿舍区铺开好一大片。寻着宿舍五号楼的方位,他走到一个小仓库的背后。运气实在太好,他暗自庆幸,两个用作库房的平房刚好被树木和厂房隔成一个相当独立隐蔽的处所。库房背后挨着那堵院墙,地上散乱地堆放着杂物。看来,这是一个废弃已久,被人遗忘的角落。院墙很高,什么也看不见,他急得团团转。偶然间,在那堆杂物里,他竟意外地发现了一辆破板车。牟雨很兴奋,如获至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把板车拖了出来。板车的底面恰好有几条粗粗的横梁,将板车斜斜地靠在墙上,瞬间,破板车就变成了一架很妥贴的梯子。
爬上梯子,墙正好到胸前。趴在墙头,树影完全把他遮蔽。如果不是走到近前细看,没有人会发现这里正探出一个脑袋,四下张望。当然,这也有不好的地方,因为树枝太密,基本上看不见那扇窗户。只是偶尔有风吹过,趁着树枝摆动,才能勉强露出一个清晰的视角。否则,大部分时候,眼前就是一片黑压压的枝叶,和枝叶间微微透出的若隐若现的窗灯。
足够了。再好的视角也没有用。这一刻,窗帘肯定是拉上的,他什么也看不到。他并没有任何奢望,要的只是一个可以不受打扰,可以静静地守望着她的处所。现在,他已经准确地知道那只金丝雀栖息在哪里,就在树叶隐现的背后,就在不远处的眼前。这就足够了。
站在木板车的顶端,就像站在鲁宾逊在荒岛上搭建的瞭望塔上,牟雨默默地守望着那只金丝雀。鲁滨逊守望的是一片苍茫的大海,期待的是一线飘渺的希望。而牟雨守望的是一扇明亮的小窗,期待的同样是一线飘渺的希望。不过,牟雨觉得自己可比鲁滨逊幸福得多,因为他的守望已经穿越了茫茫人海,有了一个确凿的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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