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永炎三年,正月十四。 虽然天空阴沉得很,聚水县小凉河边却是热闹非凡。 一位位才子在岸边吟诗作对,互相吹上一顿彩虹屁。一位位佳人藏在画舫上,品着小厮新鲜抄录的诗句、偷望着岸上的才子。 声声叫卖、阵阵欢笑,好不热闹。 “娘亲,那位小郎君在做什么啊?”一幼童指着岸边孑身而立,看着湖中的少年郎问道。 “他啊,是羡慕才子有佳人相邀,他却只有干看的份。我儿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来自然佳人在怀。”妇人耐心的说道。 少年郎愕然的转回头,看着这对已经走远的母子露出一抹苦笑。 他本是蜚声国际的王牌特工,哪成想一觉醒来之后,竟然穿越到了历史上都不曾存在的大夏朝,成为了一名落魄书生。 想起脑海中大夏朝看似繁华、实则危机四伏的境况,还有那时刻惦记着自己家产的同宗之人,他的心中不免繁乱如麻。 “老爷,我朝文风鼎盛、一片歌舞升平,实乃我朝幸事。” “是啊,也不知道明日的诗会,会是一番什么样的热闹景象。” “瞎扯淡。” 听着身后传来的对话声,陈文轩没忍住接了一句,语带嘲讽。 “何人如此放肆?”怒喝声传了过来。 陈文轩转过身,却看到一富态老者和一个面颊清瘦的中年人。 中年人也在看着他。 剑眉郎目,身高七尺有余,着实是一副好皮囊。身上一袭洗得发白的儒衫,身形也有些单薄,处处透着清苦。 “少年郎,胆敢口出狂言。”边上陪侍着的富态老者沉声问道。 “随意发的牢骚,滋当是没听见吧。”陈文轩摆了摆手。 这个大夏朝如他们这样想的人太多了,这便是大夏的隐患。只不过刚刚的言语,确实也是因为想及自己的境遇,说得有些过分。 “少年郎,话可不是乱讲的。要知道,祸从口出。”洪公公小心翼翼地看了中年人一眼说道。 这便是当今圣上,永炎帝。如今这少年郎,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鬼门关。 “呵呵,好一片歌舞升平啊。”陈文轩乐呵呵的说道。 “您且瞧一瞧,小凉河上诸多小舟遮遮掩掩,那些画舫却是明目张胆。我倒是看好画舫上的那些小姐姐们,因为她们活得纯粹,知道自己想要的和将要付出的。” “荒谬之词。”永炎帝皱起了眉头,心中已是不喜。 还以为会获得良才,无非是一艳羡他人尔。这少年郎若是有钱,怕是早就上画舫了。 洪公公看了陈文轩一眼,已是在看一具尸体。 “嘿,今天还杠上了是不?那咱就跟您好好论论。”陈文轩仔细打量了一下中年人,心中微动。 这人身份不简单,可不是普通富家翁。 “我朝崇文不假,也过于崇了,已是重文轻武。可是在战场上厮杀者,又有几人是这酸腐儒生?” “少年郎,你怕是忘了吧?你也是儒生一员。若不然,假冒儒生可是要下大狱的。”洪公公笑眯眯的说道。 得替陛下帮忙吵架,朝堂上没有说话的份,在这里必须鼎力相助。 “是也。既然深以读书人为耻,为何还要穿着一袭儒衫?”永炎帝也笑眯眯地问道,心情很畅快。 “多少还有些用处,用完了自当换个活法。”陈文轩浅笑着说道。 “居安不思危,待醒悟时,只剩满地凋零。西有吐蕃虎视眈眈、东有高句丽伺机而动、北有突厥蓄势待发,当真是好一片歌舞升平啊。” 话语之中,嘲讽之意更浓。 “大胆,你可知……” “少年郎,你可知他们虽偶有犯边,无非是想多要一些回赐而已。”永炎帝开口了。 面色虽然平静,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区区一介书生,竟然看得如此之远、如此之透。即便是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也未如此啊。 “这话你信吗?有人可曾为边关百姓想过?可知这战火何时会烧尽这一片繁华?”陈文轩面色平静的说道。 “即便是现在,当今陛下又可知天下有多少百姓食不果腹、寒不可耐?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哎……,一时兴起,说得多了,大叔莫怪。” 他也是吃准了,这中年人虽然身份不一般,但是他讲理。就算表现得张狂一些,也是无妨。而且自己一身本领、满腹才华,也有着张狂的底气。 永炎帝就觉得自己的脑瓜子啊,嗡嗡的响。说得自己好似那昏君一般,却偏偏不能跟这少年郎挑明了身份。 “你……,好大的胆子。岂敢妄议朝政?”洪公公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冷森森的。 陈文轩扯了扯身上的儒衫,“我可是读书人啊,这可不是妄议朝政。忘了?我朝崇文呢。” 洪公公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这少年郎竟是用自己刚刚说的话来反击自己。是啊,读书人讨论朝政,也是修业的一种方式。 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就这样吧,大叔,就此别过。”陈文轩一拱手,也得见好就收。 这是他的心里话,也理清了接下来自己人生的方向。 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必须得积攒出属于自己的实力。得先活下去啊,活下去才有将来。 前世纵然有着无限风光,可是却套着一层层的假面具活着。这一次,便是要真正的为自己而活。 这个读书人的身份,就是接下来自己破局的关键。 “且慢。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少年郎,说得好。只怕你言中也有未尽之意,不妨 细细道来。”回过神的永炎帝说道。 陪侍在永炎帝身边的两名健硕汉子,迈前一步,拦住了陈文轩的去路。 “哎……,我就知道不该多嘴。一看您这个身份也是不简单的,怕不是个五六品的大官。”陈文轩试探了一句。 “大叔,您刚刚也说了,番邦犯边,为得是回赐。这话说得啊,怕是您自己都不相信,也就咱们陛下信。” “你敢诋毁陛下?那是要掉脑袋的。”洪公公抓住了漏洞。 陈文轩看了他一眼,“身为我大夏朝学子中的一员,我乃是替陛下忧心,何罪之有?别扯什么以彰显我朝威仪,那还是瞎扯淡。” 洪公公张了张嘴,这话听着好像也没差。替陛下忧心嘛,这才发一些狂言……,咋就这么会说话? “你……,接着说。”永炎帝脑门上的血管蹦了蹦,强按怒火。 边上的那几名侍卫就觉得今天的天气真热啊,好似酷暑之时,有些冒汗。 “棍棒底下出孝子,刀枪之下出强权。还不是我朝军事羸弱,怕他们再次犯边,多给一些金银加以安抚?掩耳盗铃罢了,自己糊弄自己呗。” 陈文轩耸了耸肩膀。 “呼……呼……,少年郎,你倒是有趣。那你说说,若是真如此,换成你要如何做?”永炎帝喘着粗气,努力平抑着自己的怒火。 “简单的很啊,因为他们狼子野心。不管咱们回赐多少,他们该犯边还会犯边。”陈文轩笑着说道。 “与其这样,倒不如多回他们一些四书五经,凑上一车就好。咱们是天朝上邦,理应有教化之责。让他们学富一车,这可是比回赐金银那般俗物雅致得很呢。” “学富一车?哈哈哈哈哈……,你这少年郎,真是有趣啊。”永炎帝愣了一下,接着便是放声大笑。 刚刚陈文轩的话,是真的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中。可是朝中掣肘之处太多,即便他是皇帝,很多事情想做也是不成的。 “今日与你相遇,也是投缘,这块腰牌就送与你吧。他日遇到难处,各处衙门口都可去得。”笑过之后,永炎帝探手入怀,拿出一面金灿灿的腰牌。 一看到这个,不仅仅洪公公傻了眼,就连周边的那些侍卫们也傻了眼。 天下儒生这么多,又有几人能够得到陛下如此恩典? 这个少年郎虽然癫狂无比,却也有几分龙屎运。 “哟?那我也不跟大叔矫情了。”陈文轩顺手接过腰牌,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镀金的啊?” 洪公公他们已经没了思想,这货竟然还嫌弃? 这可是御赐腰牌,落锁的宫门都能砸开。 “呃……,这样耐用一些。”永炎帝尴尬的解释了一句。 “一句玩笑话,别当真。十日后我若是没被人给害死,您就去寻我,我请你吃饭。保证就算是宫里,都没有那样好吃的美食。” 说完之后陈文轩一拱手,大步流星的往聚水县的方向走去。 几番试探,对这位中年人的心性已经有了些了解。至于说将来用不用得上,只能将来再说。 “阿公,你说这个臭小子,是不是已然猜到了朕的身份?还有宫里都没有的美食?”永炎帝幽幽的问道,心里边很憋闷。 “陛下,老奴多嘴,倒是觉得不会。这便是一癫狂儒生,口出狂言。”洪公公恭声说道。 陪在永炎帝身边这么久了,已是看出陛下欣赏之意。那句“臭小子”,即便是皇子也未曾听过啊。 “倒也无妨。差人查查他的底细。他虽张狂,却是有理有据。”永炎帝面色恢复了平静。 “去岁先遭旱灾、又遭蝗灾,民不聊生。是天灾还是人祸?国库不丰,朝臣们却整日在朕的耳边歌功颂德。” “老奴遵旨,必会查清楚。”洪公公说道,心中也很是羡慕。 “哎呀,刚刚倒是忘了问他,明日是否会参加上元节诗会。”永炎帝冷不丁的又说了一句。 “陛下,那……,老奴要不要追上去问问?更何况,他刚刚还说有死劫。”洪公公问道。 “无妨。他这般伶牙俐齿,若是连小小劫难都无法渡过,朕还用他作甚。回宫以后,着尚食局研制几道新菜,朕要与他比一比。”永炎帝轻声说道。 “老奴遵旨。”洪公公应了一声,也给边上的一名侍卫使了个眼色。 听话得听音啊,这是陛下矫情着呢。要是真不管,还琢磨啥做新菜的事? 心里边则是有些愁,咋研究新菜啊? 看陛下的心思,还真的要跟这癫狂儒生一较高下。 他愁得不行,这边的陈文轩则是脚步轻快。因为心中有了决定,就得早做准备。 只不过他刚刚走出不远,却是停下脚步。 一位华服公子,领着两名仆人拦住了他的去路,这便是那时刻觊觎着自己家产的族兄陈文才。 来得倒是正好,族中的事一并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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