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金簪

悠然殿，这宏伟壮丽、大气磅礴的青云国皇宫中一处偏僻不起眼的偏殿。 日没西山，晚霞满天。 傍晚时分，张太医终于提着药箱姗姗来迟，他先是给安然把了下脉。 摸着脉象，张太医忍不住瞅了眼床上羸弱的少女。 心道这姑娘身体素质了得啊，分明今儿早上失了三大碗血，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下午就已有好转了，命真大。 “张太医，请问我家姑娘怎样了？”青叶立在安然身侧，满脸忧心地问。 “无碍，只是失血过多，我开个药给安然姑娘补补身子，要记得多加休息。” “那多谢太医了。” 青叶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姑娘客气。” 又心道，若不是陛下有命，他可不来。 张太医写了张药方递与青叶，“按照这方子去太医院抓药。” “多谢，多谢张太医。”青叶接过方子，连连道谢。 “青叶。”安然轻轻唤道。 “姑娘有何吩咐？” “你去把我那匣子里的金簪拿来。” “啊？” 安然又再说一遍，“把金簪去拿来。” “哦，好。” 青叶连忙转身，去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支金簪。 这是一支兰花簪，花蕊上点缀着几颗细小的蓝宝石，坠着一串流苏，是云青凌赠予她的，还说这支簪子衬她，她此前可宝贝了。 “姑娘，给。”青叶将金簪递与安然。 “不用给我，给张太医。”安然瞥眸示意。 “……是。”青叶一顿，转身将金簪双手交于张太医。 张太医双眸一亮，却并未去接，转而道:“安然姑娘这……” 安然微微一笑，“张太医，小小薄礼还请笑纳。” 张太医故作犹豫了一下，他被陛下点名来给这身份卑微的安然姑娘看病，本以为白跑一趟，没想到能拿一支金簪，属实意外之喜。 “张太医，你收下吧，这是谢礼。”安然又说。 “那老夫就不客气了。”张太医笑容满面地接过金簪。 “姑娘若无事，那老夫先行告退。”张太医提着药箱准备离去。 “青叶，送送张太医。”安然吩咐。 青叶福了福身，“是。” 青叶送走张太医，顺便去太医院抓药。 抓完药，青叶急匆匆回悠然殿给安然煎药，可刚踏出太医院门口就被三个小宫女给堵下了。 “哟，这不是悠然殿里的青叶嘛。你家那位怎么了？还来太医院抓药，你有钱抓药吗？” 青叶抬眸见打头的宫女阴阳怪气，原来是同她一直不对付的紫叶。 青叶不想理她，转身欲从侧面穿过。 紫叶脚一挪，又挡住了去路，“这么急？见到老熟人都不叙叙旧吗？” 青叶不得不停下，直视她冷淡道:“你我之间有旧可叙？” “瞧瞧你这话说的，我们好歹是同一批进宫的宫女，在内务府同住一段时日，如今是觉得自个攀上了高枝就不认人了么？” 青叶懒得搭理她的阴阳怪气，以往紫叶栽赃她还少么？ 紫叶翘指扶着鬓发，捏着嗓子道:“跟了悠然殿的那位又怎么样？如今还不是要失宠了，哦，不对，应该说那位从未得宠吧，进宫一年什么赐封也没有，依然是个姑娘，连个才人都算不上，哎，可怜呐可怜。” 青叶双目一冷，“闭嘴！” 她家姑娘怎样还轮不到她一个宫女来取笑。 “哟，这就恼羞成怒了？哈哈哈哈哈……”紫叶捂嘴哈哈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身后的两个宫女也跟着嬉笑。 “哦，对了，我如今可是进凤鸾宫当差了～” 见青叶脸上没什么变化，紫叶仰起脖子，自得道:“想必你还不知道吧，凤鸾宫里已住进了一位主子，陛下日日夜夜守着她，连早朝都不去上，今儿早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去凤鸾宫给我家主子看病，这得多大的荣宠啊，据说她才是陛下的心上人，至于你家那位嘛～” 紫叶无视青叶难看的脸，凑近她耳边，幸灾乐祸道:“替身罢了……” “你！”青叶气得心口起伏。 “诶，别急着生气嘛。”紫叶轻蔑道，“以后有的是你好受的……啊！” 青叶趁其不注意一把将人推开，逃也似的离开了。 紫叶一个踉跄，回头指着青叶跑开的背影，大怒:“好你个青叶，竟敢推我！” “紫叶姑娘别生气，以后看我们怎么收拾她！”旁边的宫女见风使舵。 “哼，就是，悠然殿里的那位，还不如紫叶姑娘你呢，只要我们跟着新主子好生伺候，看以后谁还敢给你脸色看！”另一个宫女巴结着搭腔。 紫叶听着心里舒服极了，她如今倒庆幸一开始没被内务府大总管选去伺候安然了，若不然哪来的今天。 那可是凤鸾宫啊！ 历代皇后居住的地方！ 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陛下心里，这新来的主子就是内定的皇后！ 跟着未来皇后混，能差？ 而且以她对陛下的观察，以后有的是机会在陛下面前露脸，只要好生经营，说不定以后自个也能摇身一变做主子。 她之前还挺嫉妒青叶能去悠然殿伺候，可是啊，都一年了，那位还是个没身份的姑娘，也不嫌丢人，要换做她早就死了算了。 哦，也对，不过一个替身罢了，还不是沾了凤鸾宫那位的光？要不然她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 另一边，逃离几人的奚落，青叶越想越心酸，想着安然在宫里的种种遭遇，眼泪不知不觉在眼眶里打转。 姑娘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却如此悲苦，她本以为陛下对姑娘有一丝情意的，直到丞相府的大小姐道明一切，她才知道她家小姐不过是陛下心上人的替身罢了。 这一年来陛从未召见姑娘，也没给赐封，任由姑娘尴尬地住在宫里，久而久之饱受他人冷眼。 如今正主回来了，姑娘该怎么办啊？ 青叶越想越替安然委屈。 她又想到那支金簪，她分明记得姑娘以前那么喜欢，如今却不得不拿出来送给张太医，想必姑娘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收拾好情绪，回到悠然殿，青叶似是无事，径直去小灶房煎药，绝口不提紫叶三人。 …… 翌日清晨。 慈宁宫派箐姑姑来唤安然前去觐见太后。 安然因在皇宫里没份位，只一开始太后好奇召见过她一次，此后就再也没见过，如今又召见她…… 太后这是何意？ 安然让青叶给自己简单洗漱打扮一番，这才领着青叶出悠然殿。 见到箐姑姑，安然福了福身，“臣女让箐姑姑久等了。” 见安然如此恭谨，箐姑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秦小姐客气，老奴哪担得起秦小姐一声姑姑。” 安然在宫里没份位，依然是秦国公家小姐，箐姑姑依礼唤她一声秦小姐没错。 “箐姑姑久居太后娘娘身侧，唤你一声姑姑应该的。” 箐姑姑见安然不骄不躁，彬彬有礼，心中暗暗点头。 “秦小姐请跟老奴来。” “是。” 安然带上青叶跟在箐姑姑身后一路无话。 到了慈宁宫，箐姑姑道:“秦小姐先在此稍候，奴婢进去禀报太后娘娘。” 安然低首:“是，有劳姑姑了。” 箐姑姑进去，片刻后又出来。 “太后只召见秦小姐一人，还请青叶姑娘在此等候。” “多谢箐姑姑。”安然温声道谢，回头看向青叶，“青叶你且在此等候。” “是，姑娘。” 安然复又转头对箐姑姑道:“烦请姑姑带路。” “秦小姐客气。”箐姑姑笑笑，“请跟我来。” 安然跟着箐姑姑进入宫门，踏入正殿，只见雍容华贵的太后，身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头戴九尾正凤金冠，正端坐于主位之上。 太后也才四十来岁罢了，出身高贵，精心保养得好，看起来三十岁不到，丝毫不减当年貌美，做了多年的皇后，气质更是尊贵。 “臣女拜见太后娘娘。”安然跪于大殿中央，以额贴放置于地的手背，不卑不亢。 主座上的矜贵妇人慵懒道:“平身。” 太后也没为难她，直接让安然起身。 “谢太后。”安然提裙起身。 太后打量了她几眼，又问:“秦国公家二女是吧？” “回太后，正是臣女。” “上前来给哀家瞧瞧。” “是。” 安然款款上前，立在太后两米处，低眉顺眼，丝毫不敢冒犯这位贵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面前少女生的极好，肤若凝脂，眸似秋水，大概是因失血过多，面色仍旧有些苍白，但眉眼间灵气十足，一双凤眸透着股淡淡的清冷与疏离。 一身湖水蓝齐腰广袖襦裙，勾勒出堪堪一握的纤腰，上挽着单螺髻，只斜插了一支流苏银莲簪，左侧簪朵白山茶花缠花插梳，简单又淡雅。 唇上胭脂淡抹，让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些。 太后静静打量她片刻，在心里默道，果然与秦悦悦那狐媚子有七分像。 不过，秦悦悦更像是朵被雨打湿的娇柔蔷薇，楚楚惹人怜，眼前这秦安然则是空谷幽兰，不争不抢，安分守己。 太后以往看不上秦安然这个舞姬生的庶女，不，应说是秦家的女儿她都看不上，她希望自己儿子娶她母族容家的女儿。 可惜，凌儿整颗心都扑在秦悦悦身上，一年前为了秦悦悦竟敢逼宫，如今为了秦悦悦几日不问政事，她怎能不急？ 一个皇帝不该如此不理智，尤其是为了个女人。 她现如今倒是希望眼前这个秦安然能争气点，借着与秦悦悦几分相似的容貌获得皇帝几分宠爱。 “把右手袖子挽上去给哀家瞧瞧。” “……是。” 安然虽一脸懵，但仍照做。 当安然露出白嫩的小臂，太后直接忽略她手腕上的纱布，一颗红艳的守宫砂映入眼帘。 太后顿时呼吸就不畅了。 果然！ 这废物！ 都一年了还没与凌儿同房，要这废物有何用！ 同时太后也心里发凉，如此看来，凌儿对那秦悦悦用情至深，为她至今未宠幸任何女人。 宠爱一个女人没有错，可是他不该为了秦悦悦是非不分、荒唐至此，这和前朝昏君有何区别？史书上如此多因女人荒废朝政导致王朝覆灭的皇帝，难道云青凌也步入后尘吗？ 她不允许！ 这个秦悦悦必须除掉！ “秦安然，这一年来你就没留住陛下一点点宠爱吗？” 安然噗通跪下，“太后娘娘恕罪，臣女无能。” 太后闭眼，深吸一口气，忍下心中不悦。 “凤鸾宫里的那位是你的嫡姐？” “回太后，正是。” “既是姐妹，你何不去探望她？” “回太后，昨日已见过。” 还丢了命。 再说了，她是病人难道我就不是病人了？ 安然暗自腹诽。 根据剧情，这太后可是女二容婉儿那一边的，最是厌烦秦悦悦，此次唤她前来也是想探探口气，既然太后想看她们姐妹嫌隙，她也懒得掩饰，直接摆在明面上给太后看。 太后一愣，据她所知，昨日秦安然是去给秦悦悦放血做药引吧？ 看样子秦家两姐妹感情不和。 也对，秦安然的存在就是给秦悦悦当解药，每月一放血，若换作她是秦安然也会怨恨秦悦悦。 太后收起所有心神，语气柔和道:“委屈你了。” 说着向安然招招手，“再过来点，给哀家仔细看看。” 安然愣了一下，随即立马反应过来，缓缓走到太后跟前跪下。 太后亲昵地一手握住安然的手，一手拍拍她的手背，“也是个可怜孩子，哀家这慈宁宫着实清冷了些，以后安然有空便多过来坐坐，陪哀家解解闷。” 安然:“？！” 这话题是不是跳得有点远？ 啊，不对，太后的意思莫不是想拉我入伙？拿我恶心秦悦悦和云青凌？ 可惜我不日便离开了，谁稀罕搁这儿宫斗啊，搞不好随时小命不保。 虽思绪万千，但安然面上仍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娇怯道:“多谢太后娘娘抬爱。” “好好好，真是好孩子。” 见安然如此识时务，太后心情好了点。 “来，起来坐这儿。”太后拍拍身边的椅子。 “谢太后娘娘恩赐。” 安然从容起身坐下。 “你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性子内敛了些，若是能像你姐姐那样活泼，定会更讨人喜欢。” 安然沉思一瞬恍然大悟，腼腆道:“臣女明白了。” 呵呵，太后这是让她模仿秦悦悦呢，你确定在云青凌看来这不是东施效颦？ 随后太后与她聊起了……佛经。 安然面上带着轻柔的微笑，心里妈卖批。 太后自云青凌逼宫，先帝驾崩后，便深居慈宁宫，整日礼佛。 她勾心斗角半辈子，熬成最大的赢家，如今终于能安静下来享福。 许是年轻时亏心事做多了，现如倒今开始吃斋念佛，祈求佛祖保佑。 安然不予评价，毕竟皇宫这种地方，你不狠就只有死。 太后留安然吃了个午饭才回悠然殿。 安然出来时，见青叶百无聊赖坐宫门口的石阶上，见安然与箐姑姑出来，连忙从石阶上跳起来。 安然对身侧的箐姑姑嫣然一笑:“箐姑姑，就送到这儿吧。” “那秦小姐慢走。”箐姑姑笑道。 “好，箐姑姑再见。” “秦小姐再见。” 安然看向官绿色宫女服少女:“青叶，回去吧。” “是。” 旋即两人离开慈宁宫。 走远了之后，青叶才急切问道:“姑娘姑娘，太后娘娘可有为难你？” 安然笑笑:“你多心了，太后对我好着呢。” “嗯？可是……” 以前太后明明就很看不起姑娘啊？ 第一次召见时还故意让姑娘跪了半晌，腿都跪青了，好几日才好呢！ “那是以前，如今形势有变，太后欲拉拢我。” “诶？为何？” “太后不想让陛下独宠我那嫡姐，她身为陛下的生母不欲与儿子直接撕破脸皮，遂拿我做刀，让陛下同秦悦悦有隙，容婉儿才有机会趁虚而入。” “啊，竟是如此。” 青叶恍然大悟，而后又担忧起来。 “那姑娘这是答应太后了？” “我自然是面上答应了。” “面上答应了？姑娘你这是……” “过几日你就知道了，人多眼杂，咱们先回宫。” 闻此，青叶下意识一捂嘴，眼睛迅速环顾四周。 还好没人，要是她们的对话被有心人听到，那可就麻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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