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杨二女若想先一步赶到林府，还得先去东市的车坊租赁马车，亦或是暂借东市铺子掌柜的车架一用。可才刚至东市的西门，元瑶早早发现身后有人一路尾随，只眼神稍稍示意杨湜绾，脚下的步子也未有分毫迟滞。</p>
“两位姑娘这般着急是往哪里去，何不与本公子说说，自当能稍上一段。”</p>
话音间，元瑶与杨湜绾二人已被府兵团团围住。</p>
“不劳公子费心。”元瑶施施然转过身去，欠身一礼，“敢问公子这是何故？”</p>
领头的两位公子，一人面瘦眼深，挂了两个黑眼袋，看着有几分纵欲过度，另一人短小干枯，有些侏儒。二人瞧着年岁也不大，只是一身华服穿在身上，稍显的滑稽。</p>
面瘦眼深那位公子嘴角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未能控制住思绪，缓步走上前，细细打量着二女，口中止不住地念叨，“妙极，妙极！听闻揽月楼的元瑶姑娘钟情紫衫，往日只可远观，今日却在咫尺眼前。”</p>
余光中又扫到杨湜绾，啧啧道，“这位姑娘···哦，夫人。”</p>
头上的高髻俨然证明她已嫁作人妇，颇有些扼腕叹息，“可惜，早早成婚。不若如此，本公子向来是最讲道理。你二人若愿意同我回府，逍遥快活自然少不了你们的。”</p>
话音刚刚落地，他身后的侏儒上前来扽了扽袖袍，踮起脚，拧着眉头道，“你可莫要玩笑，难不成你还想开罪谯国公府？”</p>
“陈若棠禁足府中，是陛下的口谕。他若有本事，自己走出府来抢呐！”这位公子一副声色俱厉的模样，似是并未将陈小公爷放在眼里，余光中又止不住瞥向元瑶，看向她的反应。</p>
元瑶妩媚的一笑，眉眼似有撩拨之意，柔声道，“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公子，竟有这般胆识。”</p>
“本公子乃渝国公三子，高义。”</p>
“家父英国公，我名刘佩怀，姑娘可唤我佩怀。”那侏儒紧跟着自我介绍。</p>
此言倒是惹得一旁的高义不快，一肘击打到旁侧侏儒的脑袋，低声呵斥，“元瑶姑娘何时问你了，何必自作多情。”</p>
“元瑶姑娘可愿同本公子回去？”高义揖手一礼，装作是翩翩公子的模样。</p>
同样是国公府的公子，刘佩怀岂能忍气吞声，二手推向高义，“陈若棠是让我们把元瑶姑娘带回谯国公府，或是当街打死。高兄还想将她带回自己府中不成？”</p>
高义身子骨虚弱，一个趔趄往另一侧踱了数步，才堪堪站稳身躯，下意识地先往元瑶那处瞥去，此时的媚眼倒是瞧来有几分戏谑，顿感失了面子，上前提起刘佩怀的衣领，怒骂道，“与其当街打死，不若让我带回府中，不过是予陈若棠扯个谎罢了，又有何惧？”</p>
一个身体孱弱，一个矮小侏儒，偏生刘佩怀感觉双脚离地了，却又没有离地，只得垫着脚，仰着脖颈，双手抓着高义的手腕，龇牙咧嘴道，“这里小半数都是谯国公府的府兵，你当他们都能听我二人的不成？”</p>
周遭的府兵皆面面相觑，一场当街掳掠民女的戏码怎又生生演成内讧。</p>
“刘佩怀，你的胆莫不是被狗吃了？我等皆为国公府的公子，他不过是仗着内兄是三皇子才这般嚣张跋扈，眼下禁足府中。纵使我等将元瑶姑娘抢回府中，他还能上我国公府再来抢人不成？”</p>
高义这番话倒是点醒梦中人的刘佩怀，若说长安城里，他们这等年岁的公子哥谁未曾被陈若棠教训过？若非屈于他的淫威，谁愿与他来往，高义和刘佩怀这两位已算是近些时日交集甚密的，许是再过阵子，连他二人都未必愿与整日禁足府中的陈若棠再扯上瓜葛。</p>
刘佩怀嘴唇翕张，一时也未能生出驳斥的理来，倏然又看向元瑶与杨湜绾，指着她二人说道，“那高兄得分我一个，这才显得公平。”</p>
高义眉睫霎时舒展，松开双手，又轻轻抚平刘佩怀的衣领，笑言道，“欸，刘兄果真是聪慧，一点就透。”</p>
元瑶在旁侧看得禁不住一阵媚笑，若无这群府兵包围，谁还会呆在原地看这两位公子哥唱戏。</p>
“二位姑娘可愿随我回去？否则，谯国公府的府兵可未必会听本公子的劝。”</p>
高义几是要被眼前的元瑶迷晕了去，这还是蒙着面纱的模样，摘下后又该是如何仙姿，口中不禁喃喃念叨，“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p>
还未等诗念完，人已然倒飞出去。</p>
高义捂着腹部哀嚎不已，指着元瑶却半晌都难说出一句话来。</p>
旁侧的刘佩怀瞪大双眼，哆哆嗦嗦道，“你···你竟敢···当街殴打国公府的公子？”</p>
元瑶的眼眸由妩媚之状蓦然变得寒意刺骨，俯瞰着高义，冷声道，“你还不配念他的诗！”</p>
刘佩怀赶忙去搀扶高义，急声道，“如今莫说你还未能是林尽染的二夫人，即便是又如何，如今京城谁人不知他殿前失仪，已被暗中羁押，不过是留予上柱国面子，尚未处置！而你仅是个青楼出身的女子，竟敢这般猖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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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的热闹已然传入文英殿。</p>
“陛下，元瑶被渝国公和英国公府的两位公子围堵在东市，可否要搭救。”</p>
楚帝听闻此讯，笔端顿住，“还有谁在？”</p>
“只他二人和三十名兵士。似是从三家国公府里各自匀出的十名府兵。”</p>
楚帝搁下笔，轻声一笑，“陈若棠倒是长了记性，竟还拉上其他两位国公府的纨绔。”</p>
说罢，又走下殿踱步几遭，斟酌一番后，道“做个行刺的样子处置吧。元瑶终究还未嫁入林府，朕不便出面。”</p>
东西市向来都有侍卫把守，不过两处委实大相径庭。逛东市者大多为达官显贵或是乐坊的姑娘。纵使有何矛盾，看守的侍卫通常皆会令他们自行处置。毕竟两强争斗，侍卫也插不上手；恃强凌弱，侍卫当也不会为弱者伸张出头。若非是闹出人命，侍卫平素皆是冷漠处置，楚帝对此也算是默允。</p>
孙莲英随即屈身一礼，“奴才遵旨。”</p>
“回来！”楚帝又抬手令他止步，“许昇与那三百学子可是到了林府？”</p>
孙莲英小步踱上前，笑语道，“陛下，且得有一阵子呢。”</p>
“许昇这心呐，到底是急了些。”楚帝长吁一声，缄默良久，沉吟道，“承熠可是又去了寒园？”</p>
“刚去。”</p>
“她或许是猜到了。”楚帝的双目微微一眯，凝视远眺，斟酌片刻，突然发笑，“也罢，点到为止。老二再试探下去，怕是真要与染之闹得水火不容。”</p>
“二殿下一向有分寸。”孙莲英在旁侧不声不响地附和上一句。</p>
楚帝蓦地满面肃容，“元瑶的事定要先交代妥帖，你再亲自去林府盯着。”语音戛然而止，又漫不经心道，“至于许昇，适时给他个台阶。就罚他半年俸禄，以示惩戒。”</p>
孙莲英躬身行礼，略有不解，“陛下，林夫人当真能应付？”</p>
“你太不了解染之，也太小觑这上柱国的幺女。”</p>
那可是早前楚帝一眼相中的太子妃，又怎会是寻常之辈。</p>
说回东市，元瑶与两位国公府的公子当众对峙，纵使那二人弱不禁风，但终究有三十名府兵护在身边。眼见自家公子受欺辱，当即围上元瑶。</p>
周遭的人群也是愈来愈多，长安城里从来不乏热闹，但多也冷眼旁观，不会自讨没趣。</p>
高义强忍着剧痛，在刘佩怀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可仍是弓着身子，尚未能直起腰，语音中似是已抹灭最后的耐心，“元瑶姑娘，本公子再问一遍，随我回府里，或是任凭我等将你杖杀。”</p>
元瑶将杨湜绾护在身后，她知道，陈若棠多次抢夺无果，当下定然是抱着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别人轻易得到的想法。先前在林尽染手下吃下这么多亏，如今他又去向不明，必会趁此时机一雪前耻。但能调遣大将军府府兵的申越不在身旁，现下只得硬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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