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看起来像是胆吓破的样子,凤药端了杯热水给她。 她接水时碰了凤药的手,凤药只觉她整只手都是凉的,觉得奇怪,“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子。” 胭脂看着她,从怀里拽出一只小布口袋,里面装了拳头大小一把粟和高粱混合杂粮。 将口袋塞到凤药手里,张开口没说出一个字,趴在桌子上哭起来,越哭越凶,直哭了有一刻钟,才慢慢缓过气。 “没吓到你吧,我就是太憋得慌,哭过就舒服了。” 凤药默默绞了条热毛巾递到她手里,胭脂擦净脸,舒口气,“你坐下,听我慢慢说。” 那天凤药和青连签过文书离开时,交代了胭脂地皮已经买下,凤药顺口提了句多给了东家一点粮。 其实一共就一石,一辆小车就装下了。 那日玉郎并未在景阳村,驻扎地有个小头领知道此事,就随便派了个小兵将粮送到地主家。 天擦黑时,他家卖地换粮的事不知怎么就传遍整个镇子。 镇上几乎所有人都出来了,将他家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地主不理会,一群男人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棵粗大枯树,大家合力撞开了门。 天黑下来,没人点灯,就着一点月光,隐约能看到模糊人形。 镇里人将地主一家押到院子里,要他交出粮食。 他咬死不说话,家里人哀求他,他还是一个字也不说。 人群中走出几人,将地主倒吊在树上,眼见地主头脸胀得通红,他就是一言不发。 大家挨着搜查他家,把那一石粮到底给找到了,将地主塞住嘴巴,没人顾上放他下来。 所有到场的人都分到一把粮食。 胭脂站在黑暗的人群中,不敢吱声,也不敢不接那袋粮,更害怕自己家有粮被人发现。 太阳快升起来时,人群散了,地主孤零零死在那根绳上,死时仍睁着血红的眼睛。 地主家的妻小跪在树下只顾痛哭,年近半百的地主倒吊在枝杈上荡荡悠悠。 他家人也不知是哀悼当家的不在了,还是心疼那一石粮食被抢,竟无人先去给他的尸身解下来。 那副情景让胭脂胸口堵得喘不上气,像有块石头重重压在心头。 她将布袋塞入怀中,便直奔常府而来。 她怕了,比独闯野人沟还要怕。 看到坏人做恶,只是恨。 看到普通人乃至平日里认识的人做恶,才感觉到彻骨寒意。 青石镇曾让她感到温暖安全,像找到了家,出了这件事,只让她感觉到陌生和害怕。 那边存的粮比常府整个府里加起来的粮食都要多。 凤药猜想这次饥荒怕是比上次还要凶险,说不好这些粮食能救命。 凤药手握这么多粮,她先想到青连和玉郎。 又一想,自己消息都是对方告诉的,人家必定做好了准备,不必自己多情。 能商量的人只有大公子。 大公子听说她手上有几十石粮食半天说不出话,再过月余,粮食堪比金价。 但也是要命的祸根,这些日子,连宫里当差的都开始吃混合粮了。 除了主子们,奴才一律用粗食,份例减半。 有个一官半职的吃混合粮,也减了例。 她手上却有几十石大米。 他不错眼地看着凤药,心里惊讶她的镇静,脱口而出,“你别怕容我想想办法。” “没时间了,若官府不出手,老百姓就会去抢有粮的人家。那边宅子的地窖虽建得隐秘,却也不是特别为藏东西建的,总能找到。” “我有两个办法。” 凤药来找大公子时已想好了,大公子手中没兵,家丁有限。 前车之鉴,就算能将粮安全带回常家,也瞒不过那么多双眼睛。 现在这些粮不是救命,是要命,不敢给人知道。 她想着,那宅子也不豪华,加上走得急,没收拾,镇上很多宅子都空了,并不会太显眼。 就唱出空城计,将家什砸烂,做成久没人住的样子。 常家若有粮食告急之日,使心腹夜里去取便是了。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求金玉郎,他定有办法把粮食运走。 但她不愿这么做。 一来不想再欠他更多人情,二来也怕给他添麻烦。 他位高权重,仇家又多,他本就是一些人的眼中钉,自己不能再为这些事烦劳他。 其实,她这次真的高估了金玉郎。 抢粮的事第二天就传到玉郎耳朵里。 他想骂薛青连,凤药糊涂是可以原谅的,青连却不能。 那么一车粮食大摇大摆运过去,注定落不到地主手里。 不想亏了地主,找几人,一人带个两袋粮,用破衣服掩盖一下,人不知鬼不觉送去就好。 要按玉郎的意思,给几斗粮,意思意思把地皮接过来就好,他自己去交易,一斗粮就能换块地皮。 金玉郎从没那么多善心布施。 论起结局倒是金玉郎能救地主,凤药与青连想救地主却害了他。 善良就一定有好结果?心狠一定有坏结局? 对粮食的事,金玉郎也愁,他只能保住自己影卫吃喝。 官中拨的粮已经开始掺沙子了,好在他消息灵,早就预料了形势,提前在景阳村为影卫储备了粮食。 他的营地重兵把守,倒不担心有人抢。 但悄声无息偷运几十车粮,瞒过所有人耳目他也做不到。 景阳村周围布的就有西监御司的眼线,私贩粮食这条罪名他背不起。 好在,收编野人沟是私底下上报给皇上,是为皇上囤的私兵。 这些兵平时就做村民装扮,分拨在背山校场练兵。 他又叫垦了地,种些菜。目前将将顾得住自身。 常牧之和凤药去了次青石镇,在镇上遇到大牛,他拿个碗正挨家讨饭。 见了凤药,大牛眼睛一亮,走过去问,“凤药妹妹,你怎么来了。” “取点东西,这里没饭吃,胭脂姐姐回府去了。” 常牧之留下雨墨暂时看守房子,门从外头锁上。 屋里也按两人之前说的,将家什都砸坏,留了一小间厢房给雨墨住。 那间房虽小,床身后有一凹槽,刚能藏一人,万一生变,雨墨可躲进去保命。 回去的路上,凤药和常牧之商量,这件事只限于他二人知道,别告诉任何人,包括老爷、夫人。 牧之很放松,问她,“我也这么想。你倒怎么能想得到,我一直以为让女人保密是件很难的事。” “可能因为传播秘密的女人不知道,不保密就得丢了命。” “我存粮时没想这么多,现下看来,不多日,咱们家得接济二爷三爷家了。” 凤药听说三房的新夫人焦头烂额拿着先夫人的陪嫁高价采买粮食。 现在粮食有市无价,粮商都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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