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药心下感激,知是那位接了银的官爷通风。 说明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凤药并小姐是无辜的,也或者,他跟本不在乎,受了她的钱财,通风也是回报。 “还好是个糊涂小官。”凤药烧了纸条,只希望那边村子同她家一样,早成了空村。 “怎见他糊涂?”胭脂问。 “我与小姐来青石镇的时间太巧合,恰是常家落难第二天。第三天便搬到这房子里,稍微操点心就能查得清。” “那个时间落脚的人就那么多,一一排查清楚,我与小姐年纪最符合,再找个婆子验了我的身子,怕是插翅难飞?” 胭脂拍着胸口,点着凤药脑袋,“多亏多亏,那小官没你这么精明。” “他未必不精明,只不过现在为官都是这样糊弄,他又何必劳动自己,查不出就算了,查出来功劳也不是他的。” “我猜他连缉拿令都没细看过。” “也由此可见上梁不正下梁歪,官府烂到根儿里了。”凤药拨弄着火盆无所谓地说。 小姐瞧着凤药,不似生气,“那爹爹也是这样吗?” “老爷是大员,皇帝眼皮子下面做事,他为人又在意官声,想来不会,唉,我也不知道。” 没几日,一大早头锅汤刚熬好,香气四溢,只听一声招呼,“好生意呀,春生兄弟。” 凤药抬头,自缭绕的雾气中看到那天的小队长来了。 她脸上堆了笑,打了碗汤,“官爷这么早来捧场?” “都是乡邻,我家就在这条街前头,鄙姓王,看得起我称一声王哥就行。” “那我不客气了,王哥。”她端着满满的汤碗,里头的肉多得冒尖放在王哥面前。 自已顺势在他身边坐下来,那人喝了一大口汤赞道,“好汤。”随即放低声音,“东营村调查下来了,兄弟你无事在身。” 他挑了一筷子肉,看了凤药一眼,“你秦家在东营那边可是大家族,春字辈的兄弟姐妹二十几个,只现在离散了,家中不余几人。” 凤药低眉顺眼笑着,心放下来,“兄弟是良民,在此间只为寻亲,赚够盘缠还要继续走的。” “呵呵。”王哥笑着瞧她一眼,“良不良不知道,只知道老弟来的太巧,咱们不得不跑这一趟,你忙去吧,哥哥就是来告诉一声。” 两人都了然,凤药这套说辞和来路有极多漏洞。 他吃完,凤药又打包一份,说什么也要他带回去给家中母亲。 原来,当日他带队走后,凤药已向大牛打听清楚这人背景,包括住哪里,家中还有何人,在镇上为人如何。 王哥眼神带着赞许夸凤药,“你这小兄弟太会为人,前途不可限量。” 吃罢饭,王哥擦擦嘴提了一句,这几日都来不了,衙门有事要忙了。 她将这事告诉了小姐和胭脂,让两人放心。 她自己则为夫人心思缜密程度喝了声彩。 办个假路引,对她来说易如反掌,能将事情细致到这种程度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她挑了离散的大家族,也真有秦春生秦春和两人,这身份经得起查验。 那姐弟俩该是不在人世了,她二人才得以顶替这身份。 凤药不敢往深处再想下去,只觉细思极恐。夫人谋划深远非她所能及。 常家三房男人,只有任族长的大老爷只娶一房正头夫人。 她原以为是老爷在乎官声或是与夫人情深如斯。此时看来,却是夫人手腕了得。 接下来该有一番清静日子,凤药难得哼起小曲来。 此时她想,是时候教训一下那该死的寡妇了。 在一堆麻烦里,春光真正笼罩了小院,鸡与猪疯长。 王二他妈早起推开门,闻到一股奇臭,她左右瞧瞧,院子里干干净净。 向前几步,推开大门,臭气扑面而至——自家门上,门前的地上被人用粪水泼得到处都是。 她家与其他几家邻居隔着几步路,独有她家被泼了粪。 心知自己儿子得罪的人太多,她叫骂几句,根本没人理她。 只得悻悻收拾干净,然而,第二天,又如此。 第三天,仍是这样。 第三天夜里,她干坐一夜,竖着耳朵,想抓个现行,却白坐一夜。 她不知道,那天夜里,凤药、胭脂和云之在家烤肉,凤药还向大牛打了些米酒,三人喝着廉价的酒,豪放地在院子里吃着烤肉,黑风在一边欢快地绕着圈子跑。 鸡开始下蛋,还抱了窝,小猪见风长,上膘上得喜人。 春天的夜风吹着几人被火光映红的脸,好个静谧的夜,犹如岁月静好已经降临。 一直喝至玉轮东升,云之已不胜酒力,被胭脂背至阁楼。凤药听着胭脂回到自己厢房,不多时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小院里的一切都睡着了,连黑风也趴在地上小憩。 她躺到了自己的小床上闭起双目,待想到那寡妇早起看到门口粪水时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挂上一丝微笑。 此时只听黑风突然叫起来,接着传来很轻的扣门声,夹在狗吠声中,不细听便错过了。 她机警地起身披起衣服,喝住黑风,走到门口,歪着脑袋,又传来三声轻叩。 “哪位?” “凤药,常牧之。” 她心中惊骇如掀起滔天大浪,“露馅了”三个字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怎么会有人知道凤药这个名字,还冒充常家大公子之名来试探她? 是王二?还是常家死敌? “开门细说。”门外的声音温润谦和,是许久没听过的语调。 “没有这个人,我也不认得常牧之。”凤药隔了门低低回答。 那人从门缝中塞进一团东西,她捏着一角,拉进来只看了一眼,便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身披斗篷,脸部隐在篷帽中,见门开,他侧身进来,反手锁上大门。 大踏步走入亮着烛火的小屋。 凤药跟着进来,手中拿着一方手帕。 那夜,她跳到大公子怀中,用这方帕子包着芙蓉糕,帕子上精心绣着一朵芍药。 大公子去了斗篷,回身将那方手帕又拿走,顺手塞入袖笼中。 他身上散发着幽香,穿着琉璃蓝的雨花锦袍,配石青腰带,露出雪白内襟领,头发束起,深邃的眼睛盯着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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