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物资很快到位,少量的粮食,主要是打成大包的衣服和草鞋,这些东西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都算是一顶一的好物,草鞋听上去不怎么保暖,实际上却非常的厚实,足够他们御寒,当然,还有一件谁都没想过的东西出现了,挎碗,可以挎着的碗,类似于小坛子一样的结构,比碗多了两个鼻儿,圆圆的肚子,盖了个木碗当做盖子,木碗与瓷碗有个可以旋卡的结构,仿佛一个异形的汤盅,开口和盖子大上许多,草绳绑在瓷碗上,结结实实,留了长长的一段可以挂在肩膀脖子上,绳扣上插了一柄勺子,拆掉草绳算是个带盖子的大碗。 王临卿设的粥场已经被五里坡接管,剩的一点点粮食,勉强够一顿,新来的粮食与之前完全不同,脱过皮的麦仁,白汪汪的大米,鲜脆可口的酱瓜,咸菜丝,甚至还有鸡蛋,腊肉,你没听错,就是鸡蛋,腊肉,这个年代,让灾民吃这样的东西,真是挨打都不觉得疼的那种奢侈。可惜,等着吃肉的人没能如愿,这些肉不是给他们吃的,而是专供特定人群,什么叫特定人群?要听孙思邈孙神医说什么是特定人群。孙思邈已经在城南待了许久,可惜药材不到位,只能从城里买点昂贵的药材,想办法让生病的都喝上,熬的稀一点,先吊着,免得恶化,等真正的支援到来,自己才能放手施为,日盼夜盼的支援终于到了,看着长龙一般的大马车,孙思邈激动的握着呼延博雅的手,原地蹦了许久。 孙思邈再一次见证了五里坡这支队伍的纪律性,每个人都在忙碌,互不干扰,相互关节,高效而轻松。专属于孙思邈,一丈多高的大帐再次立了起来,门口还是那个叫号的学子,呼延博雅周围游走,找到了之前的感觉,此时发现,自己似乎爱上了这种感觉,正是放手大干的时候,坐在桌子边,整个人都有了灵气,大喊一声:“叫号!”门口的学子领着人进来,开始了忙碌。 这顿饭开始,所有的灾民分成不同的队伍,每个愿意接受安排的都领取一个挎碗,朝着渭南和蓝田前进,前方十里有新的粥场,不愿接受安排的自谋去路。带着孩童的妇女专门排一个队伍,她们不知道为何,只知道听安排就能有饭吃,一个个排着队领了厚重的草鞋,领了崭新的衣服,这个崭新是相对她们身上的。彩蝶为衣服伤透了脑筋,给的要求是能穿,干净,但是要十万件,旧衣服,新衣服都行,结实实用,怎么办,全村人都脱光也不够十万件啊,最终把能搜刮的都弄来,勉勉强强凑了两万套,好消息是草鞋管够,刚入冬收拢的流民不再使用放羊政策,改牛马驱使,大笔的铜钱撒出去,生产效率日创新高,大量廉价的草鞋打包送往长安,也算部分高效完成了任务。这段时间,彩蝶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把你身上的扒下来,去库房拿新的,今年的五里坡一改往年艰苦朴素的形象,几乎人人穿上了锦缎衣服,制衣坊的缝纫机日夜不停,大量的麻布衣服赶制出来,往年冬天悠闲出屁的柳二石可是遭了老罪了,制衣厂需要他,草编厂需要他,特种炊具需要他,蹲个坑的时间里都有人喊几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救救弟弟啊! 长长的队伍慢慢变短,越靠近粥锅眼睛越亮,浓郁到化不开的米香,没闻错,就是米香,啊,真的太香了,口水不争气的流下来,有扯着孩子,有抱着孩子的,眼睛滴溜溜的盯着前面领粥的,喉咙不停地滚动,排到头发现不止是米粥,还是咸香可口的菜丝,女子失神的靠近粥锅,呆呆的盯着白净的米粥。 柳四甜:“碗,碗,哎,哎,醒醒,吃饭了!” “哈哈哈……” 柳四甜:“不许笑,谁再笑拉大车去!” 这个抱着孩子的女子终于回过神来,赶忙端出自己的挎碗,发现怎么也打不开,柳四甜伸手帮着拧下木碗,发现她根本没法同时顾上两个碗和孩子,于是打了个响指,一个大孩子快速过来,正是训练归来的柳丰,接过碗帮着盛了粥,打了一块腊肉,少许咸菜,还有一个鸡蛋,这女子看着白色的鸡蛋又一次出神,年景好的时候也是见过人家吃鸡蛋的,谁能想到这个年景了,在完全不可能的地方见到了完全不可能的东西,眼神跟着鸡蛋慢慢走远,柳丰展了草席,让她坐下,瓷碗木碗摆在她面前,绳子上摘下铁勺,这是标准的冲压件,甚至都没来得及细致打磨,直接送到这边,就算入冬开始准备,时间还是太紧了,根本没法顾得上细节,只求能用,不求品相。柳丰完成任务快速离开。女子呆呆的捏着勺子舀了一勺滚烫的粥,尝了一口,一下子醒过来,不知道是烫到了还是食物的味道唤醒,轻轻吹了两下,吃进干裂的嘴巴里,比无数个日夜幻想过的美好更美好,吃了几口,想起怀里的孩子,轻轻打开破旧的衣衫,一个白净圆润的娃娃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哭不闹,只是盯着母亲。 小云站在不远处,看到孩子的模样,眼泪扑簌簌的洒落下来,转身趴在杜安怀里哇哇大哭起来,惹的周围的人投来审视的眼光,一下骚乱起来,不停的打着手势,更远的地方也在打手势询问,一会儿功夫整个营地差点都骚乱起来。所有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哭泣的小云。杜安高举左手,伸开手掌,猛的握成拳头,伸出拇指食指,再次摊开手掌,握成拳头,然后变换成一个ok的手势,骚乱这才停歇。 躲在孙思邈棚里看热闹的灵儿发现门口学子的异常,问道:“怎么了?陆泉。” 陆泉:“不知道,本来有示警的,东家取消了,应该没事了,等会有空了问问,要不你去看看。” 灵儿:“好的,孙老头,我去转转哈。” 孙思邈没理她,专心号着脉。 响指啪的再次响起,柳丰被可爱的姐姐召唤过去打粥,柳四甜脱离岗位慢慢走到杜安身边,嘴型询问,怎么了。杜安眼神示意她看一下不远处喂孩子的女子,柳四甜抬眼望去,就是一个女人啊,咦,孩子水灵灵的,不像其他家的都是面黄肌瘦的,甚是奇怪。 杜安轻轻拍着小云的背,这孩子差不多有自己高了,趴在耳边轻轻说道:“别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天下还有许多伟大的母亲等着你的帮助,陷入情绪的漩涡于你,于那些受苦的母亲没有帮助的,好了,以后还会遇到更多这样的事情,你得振作起来,让这样的事情少发生,对不对?好了,乖云儿,莫哭了。” 柳四甜:“是啊,云姐,咱们还有事没做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忘了咱们的理想了吗?” 小云缓缓松开搂着杜安的手,抽噎着说道:“我以为,以为,宁死当官爹……不死讨饭娘是个笑话……” 杜安:“你忘记咱们商量的事情了么,你要成立妇女儿童保护协会的,可不能被这点事情打垮。” 小云哭声虽然止歇,气息却未平复,带着哭腔回应:“恩,恩,可我的心好疼啊!”哇的又哭了起来。 柳四甜撇起了嘴,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杜安示意她回去忙,心里想拒绝,可呆在这儿又能如何,只好转身回了粥桶边,时不时瞄过来一眼。 灵儿很快赶过来,抓着小云的手,问道:“怎么了?” 杜安:“没事,一会儿就好了,不要担心哈,你抱着她去车上休息一下,不用问太多。” 灵儿搂住她,缓缓抱起,慢慢走向大车。柳四甜走神之际,一只大手伸进鸡蛋筐里,一下子抓了五个鸡蛋,抬头一看,一个壮实汉子,正拿着鸡蛋要往怀里塞,当即拉住他的胳膊,这汉子另一只手快速扒拉开柳四甜,在白嫩的手背上划拉出两条红印。 柳四甜:“就拿你……额,好你个不知羞的,竟敢抓伤我!” “别挡道,小心我打死你!” 柳四甜一马勺砸在这汉子脑门上,当即冷哼一声,怒斥道:“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今天非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远处管理男子队伍的一个家伙眉飞色舞的跟更远处的打手势,这人是我放过去挨打的,你们看吧,有热闹了!远处的家伙打手势道,你不怕挨打?这边回手势道,四妹的气出不来,肯定要拿咱们哥们出气的,还是一样受罪!两害取其轻。战斗一触即发,周围却没一个上手帮忙,都是看热闹的。而且暗暗都在打着手势,多数都是赌这家伙能顶几招的。 柳四甜扔下马勺,算是彻底不管不顾了,抽下腰上的毛巾缠住右手,左手招呼这个汉子过来,这汉子也算个硬茬,一句话不说就扑了上去,伸手拽住打招呼的左手,柳四甜右手往下压住他的胳膊,蝎子摆尾,一脚后跟砸在脸上,快速收回,一个飞速拧身,收回的右腿转个圈,膝盖顶在心窝,这汉子当即直挺,拉着的手也松开了,柳四甜裹着毛巾的右手立刻追了上去,对着脑袋咚咚咚的凿了下去,看的四周的人激动的嚎叫起来,似是欢呼又似发泄,只有几个疯狂打手势的年轻人清楚自己心里的酸楚,我们都是陪练啊,一起上还被打的嗷嗷叫,终于不用打自己了,爽!哦吼,爽! 杜安看着柳四甜的暴力动作,无奈的摇摇头,没说任何话,转身走开了,他真是没心情管这种闹心的事儿,陆泉扔下孙思邈快速跑过去看热闹,整个营地一下子沸腾了起来,这些年轻人聚在一起欢呼着,激动无比,像给柳四甜加油打气,又像赢了比赛,一个比一个开心。孙思邈快步跑过去,身形依旧矫健无比,赶紧拉开柳四甜。 柳四甜:“孙老头,你走开,还没打够呢,就你这种菜鸡选手,还想跟我掰手腕,你差的是一星半点吗,身强力壮的,哪儿不能讨个营生,在本姑娘这儿耍起横来了,今天不送你去见佛祖算你没福分,不把你的屎打出来算你拉的干净,不送你去见上帝,算你死的远,菜鸡选手,还要打死我,你怎么不动了,起来耍横啊,耍啊……”孙思邈顾不上看伤者,只能死死拉住柳四甜,周围的人见没热闹了,纷纷哦吼着散开了,柳丰轻轻拉住柳四甜,算是暂时稳住了场面,这几下子累的孙思邈一头汗,顾不上擦汗,赶紧检查一下伤者的情况,嘴里啧啧个不停,一脸便秘像。 孙思邈:“你这娃娃,下手太狠毒了些……” 柳四甜:“怎样!你要不要试试我的拳头啊,孙老头,你胳膊肘往外拐了哈,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指责我,我看你是嫌命长了,来呀,他不行,你来比划下啊……” 孙思邈吓的没脾气,赶紧打招呼把人抬走,离开是非地,这孩子的脾气好大,惹不起,赶紧躲,贫道我赶紧躲,光速撤离。撤回大本营的孙思邈拉着陆泉问个不停,明白了始末之后才放下心来,原来是个故意放出来挨打的倒霉蛋,治吧,伤的挺重,倒是不致命,老道我今年六十八呀,耳不聋来眼不花呀,少管闲事多种瓜呀,还能再活八十八呀,嘿呀…… 没过多久,杜安进了帐子,问道:“怎么样?” 孙思邈哀叹一声,说道:“没事,花点功夫养养就好了,毕竟年轻,好的快。” 杜安呵呵一笑,说道:“恩,知道了,没事就好,甜甜这孩子急眼了,你别介意哈!” 孙思邈:“哈哈,贫道一把年纪了,还能跟一个娃娃记仇?” 杜安:“恩,博雅,给孙老头拿些好吃的,好好照顾着别累坏了。” 呼延博雅站在帐外回道:“好的东家,孙师喜爱的酱瓜和苦茶都有的。” 过了许久小云的情绪平复下来,王临卿带着一众女子来送别,相互交换了礼物,约定以后常常写信,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南城,南城从原来的泥泞之地,慢慢挂上了霜雪,人群肉眼可见的减少,往正东和东北方向慢慢离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民难没有再激起一点浪花,跟着五里坡的节奏慢慢归于平静,坐在龙椅上的李渊心里五味杂陈,美酒佳肴如同嚼蜡,就这么结束了?不应该……可是护送的官兵口风一致,私下的探子给的消息完全一样,他们,就这么走了?按理说不是应该……即便他们存了粮,难道不该让长安的世家再捐助些吗?他们到底图什么?谋反吗?不对,这是朕求,不,是下旨命他们平的民乱,这几日探子算出的花费超了百万之巨啊,白花花的精米如今价格高昂,即便宫里也不是人人都能吃的上的,费解啊,费解…… 更让李渊费解的事情发生了,长安时报头版头条,浓重的黑体大字刊印了一则重磅消息,以五里坡妇幼堂为前身,致力于保护妇女儿童权益的组织全国妇女儿童权益保护协会正式宣布将于明年二月初一成立,红色字体刊印的协会宣言,刺的眼睛生疼,读起来十分可笑,可是字字句句满是冲天豪气,中华女子为民族延续火种,抚育子嗣,付出一切。我等以身为女子而自豪,以保护中华女子和儿童权益为理想,深刻践行宣言,打击一切形式侵犯妇女儿童生存权益的行为,打击一切歧视侮辱妇女儿童的言行举止,打击一切以奴役剥削妇女儿童为目的的行动,引领妇女解放,关爱儿童健康,开创一个妇女儿童和平安宁的时代,身为妇儿协会一员,此刻开始,树立崇高理想,坚定不屈斗志,学习先进知识,敢于拼搏,勇于奋斗,善于和不正之风死磕到底……啧啧啧,谁家的无知孩子,写出这种笑话来,怕是没有见识过刀兵之利,雄浑之师,真有千军万马杀来,你一个小孩子能挡得住铁蹄吗?能挡得住军阵吗?能挡得住千万力士的狂捶烂打吗? 当然,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深闺中的女子肯定不会与李渊想的一样,都是嘴上说我觉得行不通,可心里又无比期待那个时代早点到来。街头酒肆也纷纷议论起了这期报纸,不过很快就被新的时事所替代,是这些灾民的去向问题,根据报纸揭示,这些流民大部分进入工厂,参与生产,短短一天时间就能熟练上岗,开始稳步产生价值,大量的羊毛产品,小手工艺品,以及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让读过报纸的民众一度怀疑官府放走了怎样一群人,一群熟练工匠吗?还是一群多才多艺的灵巧人儿,真是毕了狗了,后面报纸深扒了工厂的实际情况,甚至有许多人到蓝田购买了这些厂子的产品,确实是价格亲民,品质优美,量大管饱,以至于嗅到商机的人都赶去了比较近的蓝田,贩回来大量价格低廉的日用品,一转脸就赚了个盆满钵满,做工精致的木梳,编制精美的草帽,羊毛织成的衫子,甚至直接就是毛线卷,还附送了织毛衣的木质长针,包装的纸张上印着清晰无比的织毛衣的要领,一柄柄做工精美的小匕首,平时切个小东西,出门远行应个急,十分方便,还有一些深加工的食品面世,味道辣辣的膨化食品,许多不同功能的调料,常见的米醋,酱油大量面世,只是价格高了些,不如其他的东西亲民。 李渊拿到报纸的时候一度以为这是那些诡计多端的商人放出的假消息,可是大量的情报和实物摆在眼前的时候又不得不相信报纸上说的就是事实,这帮狡猾的家伙怎么做到的呢?愤怒的拿剑劈砍,一件一件拆开,想从里面找到究竟,最后弄的满地狼藉,还是无法一泻心头之火。无奈思索许久,宁儿不是与他们走的很近吗?不如叫来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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