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了一眼丈夫，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p>
“呜…呜呜……”</p>
十几秒后，她哽了哽喉咙，收回不舍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灌木林。</p>
她知道，自己现在太虚弱了，如果继续被雨淋，一定会失温而死的。</p>
灌木林不够茂密，但至少能挡一挡。</p>
隆起的小腹不允许她爬行，于是她撑起身体，想站起来。</p>
小腿在打颤，每一次用力，便有更多的血液沿着脚跟流下来……好在肾上腺素给了她力量，她勉强站起来了。</p>
一步，两步……</p>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再恢复清醒时，她又躺回了地上。</p>
距离灌木林还有不远的距离，可她实在是动不了了。</p>
“呜呜…呜…对不起宝宝，是妈妈没用。”</p>
她低低地哭起来，尽是自责。</p>
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最难过的，不是这天降横祸，而是自己的孩子还没来到世上，就要陪自己一起死去了。</p>
如果…有奇迹的话……</p>
痛！</p>
强烈的痛！</p>
女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感受着腹内的脉动。</p>
那是一个生命正在挣扎，渴望来到世上！</p>
女人泪流满面。</p>
她看到了希望。</p>
“宝宝…别急，妈妈帮你！”</p>
她那虚弱的身体里突然涌出了力量，翻过身来，扯掉身下的衣物，将全部的感觉集中在腹部下方！</p>
疼痛！！</p>
她循着本能，持续发力。</p>
疼痛——！！！</p>
模模糊糊中，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过去了几分钟。</p>
某一瞬间，女人身体一松，强烈的幸福感涌上心头。</p>
她脸色已经苍白，却没有等待哪怕一秒，连忙去将那小小的家伙抱起，用石头磨断脐带。</p>
她感觉不到痛苦了，身体也恢复了一些力量。</p>
怀里那小小的生命，沾了些泥水，正伸着手乱动，很健康。</p>
“太好了…呜呜…太好了！”女人喜极而泣，低头亲了亲自己的孩子，“宝宝，太好了…妈妈爱你。”</p>
雨还在下，盖住了所有声音，无论是女人的爱意还是孩子的哭声。</p>
女人调整了一下跪姿，将身体前弯，又将身上所剩不多的衣物扯下，包住孩子，并绑在自己胸前，以保证自己死后襁褓不会从怀里滑落。</p>
然后，她将头抵在旁边凸起的石头上，后背朝天，尽量将身体蜷成一团，胸前便不会淋到雨了。</p>
这个姿势很稳定，哪怕她的身体失去力量，也不会倒下。</p>
她知道，衣服已经湿了，很冷，孩子躺在里面并不舒服。</p>
但她没有办法。</p>
她已经做到了一个母亲能做到的所有。</p>
做完这一切，剩下的就交给天命了。</p>
“宝宝，你要乖乖地…等到太阳出来哦，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女人垂泪，微笑着哭道，“妈妈真的…呜…宝宝…对不起……”</p>
“宝宝…你要活着。”</p>
她的体温已经极低，生命到达极限了。</p>
弥留之际，她仿佛看见了一道迷离的光影……某位神情悲伤的男子在她面前跪下，伸手想抚摸她的脸颊。</p>
“宝…宝宝？”她问。</p>
幻影消失了，那人并不存在。</p>
但是。</p>
皮鞋踩过雨水，另有一人来到了她面前。</p>
</p>
“哎……”</p>
启明没打伞，雨水沿着他的衣角垂落，却没有打湿衣服。</p>
他神情悲悯，在泥水中蹲下来，看着女人和她怀里的孩子，伸出右手，问道：“真是可爱的孩子，有想好名字吗？”</p>
女人的视线已经模糊了，见到启明和他伸出的手，她抬起手指碰了碰。</p>
还在。</p>
竟然不是幻觉。</p>
她发出微弱的声音：“帮…帮我，救救…救……”</p>
“好的。”</p>
启明温柔地说道，伸手帮女人把身上的襁褓解下来，抱在手心。</p>
他吹了口气，湿漉漉的襁褓就变得温暖干燥了，将雨水隔绝在外。</p>
“谢…谢。”</p>
女人脸上出现了笑容。</p>
“请放心吧，他会健康长大的。”启明承诺道。</p>
他又问：“想好了吗，他叫什么名字？”</p>
女人缓慢地摇了摇头。</p>
夫妻俩都是很随性的人，压根没提前考虑孩子的取名问题。</p>
她说：“我希望…他…能快乐，遇…到…爱他的人，健健康…康的…就好了。”</p>
启明明白了。</p>
“真是朴素的愿望呢……那就叫‘阮望’吧，与‘愿望’谐音，可以吗？”</p>
“谢…谢…”</p>
女人的声音消失了，连同她的生命一起。</p>
启明就这么蹲着，静静地淋了一会儿雨。</p>
片刻后。</p>
“抱歉，我不能救你们…”</p>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某人解释。</p>
“祂诞生的机会只有这一次，我不能干涉太多。”</p>
说完，他叹了口气。</p>
再次沉默片刻，缅怀了逝去的灵魂后，他低头看向怀中襁褓里的婴儿，问道：</p>
“我该怎么称呼你？”</p>
这一幕在外人看来极其惊悚。</p>
一个刚诞生的婴儿，他能回答问题吗？</p>
当然……是能的。</p>
只见那刚刚还在扑腾的婴孩突然安静了，睁开眼时，一双黑色的眸子已经变得冰冷淡漠。</p>
他从启明怀里跳了出来，在空中迅速长大，变成了三四岁幼儿的模样。</p>
“我是众生的宏愿，你便叫我……”</p>
“…洪远吧。”</p>
下一秒，他扭头看向旁边呆站着的阮望，手指弯起，轻轻一弹——</p>
阮望感觉天旋地转，意识飞远了。</p>
……</p>
再睁眼时。</p>
他已经回到了现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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